试登绝顶望乡国——杜觉民侧记
2015-09-28 16:18
一、家在山乡
我印象中的浙江萧山土地肥沃,老乡们靠种植苗木发财,销往全国各地。乘车路过,但见各式小楼散落在平坦的洼地里,担心会给大水淹掉了。
杜觉民的老家却在山区,叫杜家村。乡亲们靠山吃饭,茶树之外,植有桃李柿树之类。山坳中散落着小块农田,主要是用于种水稻。山路崎岖,村童上学要翻过一座山岗,到几里地之外的村办小学读书。在那个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又是山乡,难免师资匮乏,学校疏于管理,孩子们逃学在所难免,上学途中,书包往茶树丛中一塞,自管玩去。杜觉民勉强读到小学4年级,被迫休学,放牛割草,稍稍长大后即随大人一道下地劳动。
1957年,杜觉民出生于哈尔滨市,寒冷的北国边城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记忆。尚未记事,在哈军工工作的父亲便被打成右派,遣送回萧山老家务农。突如其来的变故使父亲难以承受,观念上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坚决反对儿子读书求学,因为读书把自己的一生给毁掉了,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儿子重蹈覆辙。一旦发现儿子生性嗜书,酷爱阅读,他便采取措施,将家里的存书全部清理掉,连儿子借人家的书也给烧掉了。
采访中,杜觉民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叫“荒诞感”。古往今来,读书何错之有?穷人家的孩子若不靠读书上进,还有什么出路?可在荒谬的年代就有这种荒诞的事情,父亲付出了代价,又进而将毁掉儿子的一生,而他相信这恰恰是为了“拯救”。
好在,文化融入在血脉里,无法像书本一样轻易烧掉,少年杜觉民对知识的渴求愈加迫切了。有件事他记忆犹新,那是大伯回乡探亲时的情形。大伯曾在上海《申报》作过高管,读书多、水平高、修养好,令人肃然起敬,以其言谈举止给侄儿上了一课:还是读书好啊,有学问好啊!
那时,他一边上山放牛、做活,一边悄悄地自学,背着父亲到处借书看。每逢上山总要背个篮子,拔些青草、野菜用于喂猪、养兔。在篮子里偷偷塞上一本书,早早地出门上山,把牛拴好,找一处地方坐下来,迫不及待地打开书,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就这样,杜觉民在山的怀抱里度过童年及少年时代,放牛、务农以外读了许多名著,《三国演义》、《水浒传》、《聊斋》、《七侠五义》等,凡在当地民间流传着的能找到的各类书籍,他都想尽办 法借读。由读书而生憧憬、追求,命运也不知不觉中得以改变,由崎岖山路到踏上外出求学之路,到闯入水墨世界,致力于人物画创作的耕耘之路。
我读他的作品,特别喜爱以儿童为主要描写对象的那种。儿童的世界最为纯净,那里没有荒诞,只有美好、只有梦。《此心平静如流水,放眼高空看过云》,是他新近创作的一幅作品,画了3个可爱的童子跟随一位得道之士,做世外桃园般的漫游。小毛驴,酒葫芦。漫漫山路,知向何处?不正是杜觉民少年时代困居山中时的发愿与迷惘吗?童子稚气未脱,高士风神朗彻,四野一团浑沌。作品以其意象朦胧带给读者以丰富的想象空间。
《看云》中的主人公则只有孩童,有意在形象上有所夸张,以突出童真天趣。但,怎么变都能看到画者儿时的影子、儿时的体验,看到山里娃们特有的童年。3个孩子躲在灌木丛中,自得其乐。其中两个捉对儿说着悄悄话,另外一个身边放着一本摊开着的书,这会儿正望着空中若有所思,被书中内容带入遐想中,神情专注,一脸的痴迷与渴望。
现在回想起来,童年并非遥远。远去了的只不过是童真天趣,而换作孤高愁怀,荒诞困惑。人总是这样,成熟了也迷离了,有多大学问也可能同时会有多大烦恼。从这样一个角度看,父亲当年厌学恨书之举倒也情有可原吧。知识果真是双刃剑吗?怎样才能驱除荒诞感?
就杜觉民而言,最终的答案一定会在他的作品里。
二、登高望远
1981年,杜觉民以小学4年的文化底子报考大学,难度太大了!而且父亲还极力反对,尤其反对他报考与意识形态联系紧密的美术类院校。又正好赶上浙江美院停招人物画专业。真是一点招都没法施,天生是个走山道的人,只能迎难而上,风雨兼程。无论如何不能错过机会,情急之下只好转而报考浙江丝绸工学院,先走出去再说。杜觉民的本钱就是坚韧不拔。他在山区生活了20年,挑过270斤重的担子,浑身上下全是汗,咬牙走在山路上。他也以这般精神求学,如饥似渴,从大学到读博,时间跨度也是20年。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好、父亲又反对的情况下,杜觉民一边打工挣钱,一边抓紧补习文化课,到底如愿以偿,考取丝绸工学院,暂且搁下求学国画专业的心愿,等待机会。
4年大学本科,杜觉民于1985年结束学业并获学士学位。又经过一个时期的准备与争取,于1992年考入广州美院国画系研究生班,攻读硕士学位。1995年毕业后分到浙江画院工作,成为国家画院的专职画家。
至此,杜家父子两代人的命运发生了根本性逆转,也由此印证了共和国的变革历程带给普通百姓的命运改变。父辈的悲剧没有在儿子身上重演。重视知识也才有望走向繁盛。历史犹若山路,崎岖不平。规避迷失的有效方法就是努力向上攀登,唯有登高才能望远。一个民族的历程是这样,一个人的历程也是这样。
杜觉民以其坚韧不拔的求学精神出类拔萃,一个放牛娃能走到他现如今这种境地实属不易。2003年,他再攀新高,考入中央美院国画系,攻读该院首届中国画博士生。此前,何加林、林海钟、丘挺等一批青年才俊、画界新锐们陆续就读于中国美院博士生,以山水为重点。杜觉民则主攻人物,选择中央美院进修至为上策,可兼得南北之所长,取笔墨之灵动,得造型之鞭策,相互印证,得其包容。
这样,他的求学历程便在地点上有意无意地构成一个大三角:杭州—广州—北京。无论中国文化发展的时代进程,还是中国绘画氛围环境在区域分布上的不平衡性,这三地都是举足轻重之所,且各有所长,正好互补。广州领改革开放之先机,文化意义上也自有窗口效应。中央美院由徐悲鸿时代开创出鼎盛期,涌现出一批人物画的领军人物,也涌现了卢沉那样的美术教育家,学贯中西。浙美则以潘天寿为首,建立起现代中国画教学体系,坚持传统中国画精神不动摇。如此等等,各有所长,若能兼容并蓄,则面对宣纸的劳作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我读杜觉民的近作,气息疏淡清和,构思简朴率真,迹简而意长,浑然而绵远。其丰富的笔墨表现力背后是由知识厚重架构起的精神蕴含,思想深度。
同意。但他的画力与学历共同见长(可查百度百科)。此文在我眼中看重的,是一右派父亲沉重的父爱,而非表弟的画作。
中国历史上又有那个记得住名字的政治人物是真博士毕业的?
难道历史不是在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