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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离逝的那些日子里——写在父亲百岁冥诞年的父亲节里(上)

(2016-06-19 06:46:58) 下一个

父亲离逝的那些日子里——写在父亲百岁冥诞年的父亲节里(上)

得到父亲病况恶化的消息,是在九十年代末的一个春天,我立即将那学期的教学课程作了调整。和学生们打了招呼,每节课延长几分钟,因家有要事,学期间有可能会停课一两周。

接着,每日与大姐通话联系,了解病情的发展。到了学校放春假前两周的那周二,大姐说,你该回来了,按你姐夫的判断,就是这几日了。大姐夫是八十年代初东北某医学院的头一届硕士毕业生,虽已不再做临床,但他的判断应不会有错。于是我当即订了周三寄到、周四出发、回国两周的票。

向系主任L说明了情况,请她安排人给我的本科生班下周一考试监考。L是美籍德裔人,比我年长九岁。系里十来个终身正副教授里,就她和我是女教授,一直对我很关照和支持。我一取得些成绩,她就提名我获得学院和学校的杰出奖项。L关切地说,你明日的课也放了吧。我说不行,按惯例在考试前一节课里,我要给学生做简单复习。何况这回要考的内容里,Elasticity这章,很多学生觉得较难,需要提点。研究生的计量经济学和商业预测那门课,也要布置个较大的作业,让学生在这两周里不荒废时间。L无语,过来紧紧地抱了抱我,道了声一路多保重。

那时婆母还在我们身边。周三那日,我照样上课,老人家帮我收拾好了行李。周四的一大早,上了飞机。一路上静默,不想与人交谈,与父亲一起度过的往日情景,在脑海里回放起来。

 

我们家按一般人看来,是个典型的母慈父严之家。在我那少儿年代记忆里,母亲照管着我们的点点滴滴。父亲就只有在周日,来参加母亲坚持要开的全家民主生活会。差不多每一两月会有那么一回,父母在周六晚带我们去“33号” 看一场电影。那年头全家人看电影算是蛮大的家庭娱乐了。在那不算太拥挤的会议礼堂,坐在那不太舒服的硬板靠椅上,我们总是看得兴趣浓浓。印象较深的是在那儿看了《五朵金花》和《柳毅传书》等影片。

对于我们的学习,父亲只看看成绩手册和老师评语,基本上不过问。当然这是因为我们在母亲的督促下,个个的成绩和操行评语都能让父母满意。平日里父亲早出晚归,和我们说不上几句话。与母亲相比,父亲在我眼里甚至有点儿生疏。

但有两件事在我的记忆中划上了两道辙。一是在我小学三年级时,学校少先队大队要求各班中队搞革命传统教育。我和小哥所上的学校里,工人和职员子弟占了绝大多数,干部家庭出身的同学较少。我班的陆老师和小哥的班主任老师都要求我们邀父母前来作报告。父母商量了一下,就分工由母亲来我中队,父亲参加了小哥那中队的活动。母亲比较实在地介绍了所认识的一些朋友和烈士英勇斗争和牺牲的事迹,主要讲的是上海市总工会执委施小妹的故事。挺感人的,但故事性不强,不太生动。父亲的口才比母亲要好得多,他把自己和朋友们当年做秘密工作时如何和敌人周旋,被跟踪时如何把尾巴甩掉,讲得绘声绘色。其中一个故事是一位叔叔被敌人跟踪,恰好在裤子口袋里有个小香蕉,追捕者以为是枪而不敢靠近。那叔叔就此赢得了一点时间得以逃脱。小哥的全中队同学听得入神。小哥回来一描述,让我好生羡慕。

另一件事回想起来令我们发笑。那是在文革前两年,我们家搬到了武康路那属于市委机关的弄堂。仨姐都上了中学,二姐住校。她们的学业都比较忙,没时间再来陪小弟小妹玩耍。周围邻居家的孩子们还互不相识。我喜欢看书、放放听听留声机里的音乐歌曲,不觉得无聊。可小哥是男孩,在家中呆不住。他在放学后,常和几个同学在外乱逛一阵。有一回路见一靠近终点的公共汽车空车,有同学用小石块向那车投掷,小哥也随手扔了根捡到的草绳。结果司机停了车,下车来抓捣蛋小鬼。同学们一溜烟地逃了个精光。书呆子小哥觉得自己没做坏事,不逃。被那司机抓住,一路揪到家里。见这弄堂是新建的市委机关家住弄堂,司机更觉得理多几分。向我家的老保姆批评说,干部家庭怎可缺乏思想教育?留下了据说是小哥罪证的一石块和车号。爹妈晚上回家听了转达的告状后,自然是一番批评教育。要我小哥写了检讨,老爸上车队道歉,好像还作了些赔偿。家中有一摆放些书籍和小工艺品的小玻璃橱。那“罪证”石块就长时间地放在里面,要小哥牢记教训。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干群关系还真挺好的。那车队可是与老爸担任领导工作的部门有关的下属单位啊,那司机对此毫无顾忌。事后老爸开始注意要让我小哥忙起来。除了读多册“十万个为什么”外,还引导他读历史书,有史记、左(丘明)传 什么的。加上小哥当上了少先队中队墙报委员,参加了少年宫绘画组,就再没有时间闲逛“笃石头”了。

那是我们儿时最轻松愉快的一段时光。由于父母在各自家族里都是收入最高的,很自然就担负起了赡养我们的祖辈和接济多子女亲友的担子。所以我们在物质上并不优裕,连过春节都不一定有周围邻居和同学常有的新衣。但我们家有很多藏书和订阅的各种杂志,还有一台老旧的留声机,使得我们的精神生活极大地丰富,家中满是歌声、笑声、和温馨。

其实,父母的地下党经历、大小知识分子的学历、比较正直、富有同情心和人性,已使他们与当时阶级斗争论盛行的大环境不谐,在各自的工作单位小环境里也受到种种压力。但这些他们都自己或两人间默默地承担着,不让负面情绪来影响我们。家,是我们欢乐又宁静的歇息港湾。

不久,中华大地在文革的暴风骤雨下,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也就几乎再无人们可躲风避雨的港湾。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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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父亲百岁冥诞年的父亲节,放一首新录的当年父亲听过的儿歌。好像听过唱过这歌的人不多。此歌写于55年,阶级斗争的红味儿还不浓,很符合我们童少年时代在父母呵护下的愉快心情。虽然童声不再,童心依然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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