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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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世界最“牛”的艺术装置

(2018-01-06 07:22:22) 下一个

当代世界最“牛”的艺术装置

— 888246朵罂粟花组成的“红色海洋"

 

  装置艺术,是“当代艺术”认可的、也是最主要的一个艺术样式,今天我愿向大家介绍一件我认为是当代世界最“牛”的装置艺术 —— 由888246朵罂粟花组成的“红色海洋”

    2014年是一次世界大战爆发100周年,不少国家都举办了相应的纪念活动。英国“伦敦战争博物馆”为此专门举办了一战时期反映战争的绘画与雕塑专题展,吸引了众多观众前往排队参观,本翁也是其中一名。 

  而吸引了更多人参观、参与,并引起举国上下关注的,却是后来,在伦敦塔古堡前护城河的绿草茵上,一个名为“WWI Centenary Memorial at the Tower of London”(伦敦塔一战百年纪念),以插放陶瓷罂粟花来纪念一战阵亡战士的装置行为艺术。

1)《WWI Centenary Memorial at the Tower of London》

2)来自各地的志愿者在插花

   报道称:这一活动,不但“抓住了公众的想象力,也抓住了英国人的心”,吸引了数以千计来自世界各地志愿者的参与,更吸引了成千上万游人的围观。装置以每周插放70000朵的速度进行(一天要插1万朵!),到11月11日 Remembrance day  (阵亡将士纪念日),最后的第888246朵罂粟花,终于也汇入了伦敦塔前这一红色的海洋。一战百年纪念活动达到高潮。

   用888246朵陶瓷罂粟花组成的这一庞大装置,可能是当今世界上规模最大,参与人数最多,也是得到社会反响及公众欢迎最广泛热烈的一个艺术装置,堪称当代世界一件最“牛”的艺术装置。

3)伦敦塔古堡前的“红色海洋”

*   *   *

   对于当代装置艺术,本翁是个门外汉,然而作为一个被这件作品所感染的受众,还是有些话想说:

一)首先来看这件装置的 母题(theme、subject、或motif)

   对于一次世界大战这场人类历史上毫无意义的军事浩劫,我们为什么要去纪念?纪念什么?从一百周年纪念活动筹备一开始,便引起了英国政坛各派的纷争。

   当首相卡梅伦关于要“庆祝”一战胜利的言论一出口,便遭到了对立面的讥讽,他们声明:战争“无光荣”,“只有白痴才要‘庆祝’战争”。一批文化界名人,联名写了批评卡梅伦的公开信,指出一战“并不是‘结束一切战争的战争’或‘民主的胜利’,而是一场军事灾难和人类浩劫”。

   以前教育大臣为首的另一派,则认为,英国是参加了一次“正义的战争”,恰恰是“左倾”的文人和历史学家有意地歪曲了一战的历史。

   正当政客们在那里争个不休的时候,英国南部德比郡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陶瓷艺人-37岁的保尔·卡明斯(Paul Cummins)带着他做的第一支陶瓷罂粟花,来到了伦敦,他向伦敦塔古堡管理当局,提出了他的“创意”。

   卡明斯说:一朵陶瓷罂粟花,可以代表一位在一战中献出了鲜血和生命的战士,他要用888246朵罂粟花,插在古堡周围的护城河里,组合成一个《伦敦塔一战百年纪念碑》,来纪念一战期间为英联邦捐躯的全体888246位将士。这个灵感,是他读了一战无名战士日记中的一首诗:“The blood swept lands and seas of red”《血抹的大地和赤红的海》后产生的(全诗见文后附录)。他真诚大胆的想法打动了古堡管理当局。

   (注:卡明斯是从英国皇家战争墓地委员会得到的这一准确数字)

   艺术不应去做政治的附庸或简单阐释的传声筒,艺术有着它自己完全不同的独特思维方式 艺术是要以视觉的形象和情感去打动观众的心。

   这一艺术装置,撇开了关于“战争”的争论,而是直接面对在一战中献出了鲜血与生命的先人。它把“母题”放在了对他们的追思和缅怀上,放在了对每一个“普通人”生命的尊重上。88万个将士、88万条生命,与之联系的88万或更多个英国家庭的历史,装置的构思牵动了千千万万户英国普通百姓的心。

   “尊重生命、缅怀先人、反思历史”是这一装置为一战百年纪念带来的、随后又成为各界人士所共同认同的“主旋律”。政坛的争论终于被唤起了群众热情的《红色海洋》淹没了。

4)装置局部1

5)装置局部2

二)装置的 语言、材料、空间 :

   英联邦国家中(包括加拿大),在阵亡将士纪念日佩戴野罂粟花来纪念战争中牺牲将士的方式,是从一战后开始的,(据传,一战后,血流遍野的战场上曾开满了血红色的野罂粟花),也就是说这种纪念方式约定俗成,已有近百年的历史。

   此装置便直接采用了这一传统的、约定俗成的、也是公众最熟悉最易理解的“词汇”,用888246个单个“词汇”汇成的“红色海洋”,则构成了此装置的特殊“语言”。

   因为是插在露天草坪上,要能经得起一段时间的风吹日晒,材料便选用了陶瓷。作者本人就是陶瓷艺人,陶瓷是他最熟悉的材料,这也可能是他首选的原因。

6)雨中的陶瓷罂粟花(局部)

   装置效果是否好,还有一个很重要因素是选择和适应空间,作者“独具慧眼”的看中了伦敦塔古堡前的“护城河”草坪。就好比在中国看中了北京故宫天安门前的金水桥下。

   伦敦塔古堡地处伦敦市中心、泰晤士河畔,本就是历来英国皇室的所在地和象征,1988年更成为“世界历史文化遗产”,它是伦敦旅游的一个必到之处。

   当然还有一个必需考虑的因素:那就是这一空间要能容得下插上888246支罂粟花!

   7)从空中鸟瞰,888246朵罂粟花像给伦敦塔古堡围上了一条红色围巾

三)装置的 行为 及 观众参与 :

   这么庞大的一件装置,不是少数几个人能完成的。

   首先,设想一下烧制888246朵陶瓷罂粟花的工作量:伦敦塔网站上有视频,介绍了德比郡的陶瓷作坊里,作者卡明斯带领着300名工人赶制罂粟花的真实情景。这些英国小镇上朴素的底层百姓,甚至可以说是“土得掉渣”的大妈、大婶们,在日以继夜“玩儿命”地忙碌。他们出自内心朴实无华的谈话,感人肺腑。“玩儿命了”,这不是夸张,由于过分的劳累和紧张,在一次意外发生的工作事故中,卡明斯失去了右手的两个指头。

   再看插花工作。作为古堡守卫兼导游的那些穿着传统服装的Beefeater(女王仪仗卫士、直译“吃牛肉的人”)首当其冲,成了作者的左膀右臂。他们是装置主要的组织者和实施者。

8)穿着传统服装的BEEFEATER

9)BEEFEATER在《红色海洋》中巡视

   还需要大量的志愿插花人员,他们来自英国各地,还包括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都自愿加入了插花的队伍。据报道,参加插花的志愿者众数达17500人之多。这是一种自发的、热情的创作参与,每个志愿者,带来一份热情;每插一朵花,也为此装置输入了一份热情。随着古堡前罂粟花的不断增加,英国公众对这一装置的热情也随之不断升温。

   随后,首相卡梅伦来了,威廉、凯特来了,怀孕的凯特面对这“红色海洋”流下了热泪……

   从8月4日卡明斯亲手插下下第一朵花,到11月11日13岁的军校学员哈里·海斯将第888246朵花汇入“红色的海洋”,英国国人对此装置的热情达到沸腾。据统计前后观看过装置的人数超过500万。

10)成千上万的人们冒雨排队参观装置

11)卫士向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和王佐爱丁堡公爵展示装置罂粟花

    11月12日起,又有近8000名志愿者来帮助移除这些罂粟花。全部移除需几个星期的时间。其中的几千朵,将在英国各地巡展后,永久陈列在伦敦和曼彻斯特的帝国战争博物馆。

    这一装置的实施过程,实际上演变成了英国纪念一战百年活动中的一次参与人数最多的公众行为艺术。

四)装置与 市场 :

    请大家注意,上述这一切,都不是英国政府掏钱组织的“官方行为”,而是由民间发起、各方支持,依靠市场运作来实现的。

    偌大一个装置,这么多材料、人工和运输所需的庞大经费开支,既然不是经由政府财政拨给,那就得依靠市场运作。他们采取的办法是“预售”,取自于民,还之于民。

    888246朵用来装置的罂粟花,由皇家英国退伍军人协会出面负责提前预售。罂粟花每朵售价25英镑,外加邮费5.99镑,居然在装置期间,预售一空。12日起,移除下来的罂粟花便开始邮寄给英国及世界各地的订购者,予以收藏。协会估计能收入1500万英镑,售款除支付装置制作费用外,将全部捐赠给六家军事慈善机构,用于服务老兵的慈善事业。

    为了防止某些人利用此装置进行倒卖,网络拍卖公司eBay已明文禁止在该网站转卖罂粟从中牟利。对任何倒卖陶瓷罂粟花的销售信息都会自动予以删除。协会也将采取一些具体法律措施来制止倒卖者。

 

五)艺术属于人民

    伦敦《红色海洋》这一当代装置的成功说明:

     艺术可以不是市场的奴隶、艺术可以不做权力的弄臣、艺术可以走出象牙之塔、不当少数“精英”的“皇帝新衣”···

    艺术属于人民。

 

 

附录:无名战士的诗《血抹的地和赤红的海》(中英文对照):

 

《The blood swept lands and seas of red》

 

The blood swept lands and seas of red

Where angels dare to tread

As God cried a tear of pain as the angels fell

Again and again

As the tears of mine fell to the ground

To sleep with the flowers of red

As any by dead

My children see and work through field of my

Own with corn and wheat

Blessed by love so far from pain of my resting

Fields so far from my love

It be time to put my hand up and end this pain

Of living hell .to see the people around me

Fall someone angel as the mist falls around

And the rain so think with black thunder I hear

Over the clouds, to sleep forever and kiss

The flower of my people gone before time

To sleep and cry no more

I put my hand up and see the land of red

This is my time to go over

I may not come back

So sleep ,kiss the boys for me

 

血抹的大地和赤红的海,
天使也望而却步。
上帝一滴痛楚泪
见那天使陨落
一个接一个。


我的泪滴坠地
伴那朵朵红花睡去
逝去
我的孩子们看着和耕着
自家的黍地与麦田,
有远离痛楚我的爱佑护
从那距我爱的人们遥不可及的长眠之地。


或许是举手认命的时候了
该终结这人间地狱的痛。
看着人们在我身边倒下。
某个天使在雾中坠陨。


雨又密又厚,伴着那黑色的我听到来自云端的惊雷,
吻那殇逝人儿的花朵
睡去了而不再哭泣
我举手认命并凝望
那赤红的田野,
该是我过去的时候了,
我或许也会无归
睡吧,替我亲亲儿子们。

(中文译者:晧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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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喜清静 回复 悄悄话 牛!
五湖以北 回复 悄悄话 很牛的创意,赞一个
愚若智大 回复 悄悄话 台湾诗人罗门1951年写过《麦坚利堡》,记念二战太平洋战争阵亡美军将士的,心情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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