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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摩罗什与中国佛教

(2017-06-29 09:31:31) 下一个

       鸠摩罗什与中国佛教 (一)

      我们来聊一聊鸠摩罗什法师是谁?也就是“鸠摩罗什与中国佛教的关系”。

  鸠摩罗什法师生活在公元344年到413年之间,他可以说是我们中国佛教在佛经翻译的成就上,最重要的两位大师之一,另一位则是玄奘法师。如果就影响中国佛教徒的广度上,罗什法师甚至超越了玄奘法师,可以称得上是与佛弟子结缘最多、最广的一位译经法师。

  我们先简单地来说一下鸠摩罗什法师他的生平,有关他的故事在坊间非常的多、也很详细,他的名字鸠摩罗什是梵语,翻译成中文叫作童寿,也就是期许他在童年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个老人的德行。鸠摩罗什法师他的父亲叫作鸠摩罗炎,出生在中印度的官宦之家,也就是刹帝利种姓;依印度当时的种姓制度,这个家族是可以世袭官位的。可是罗炎不愿意做官,他比较喜欢云游访师学道,于是就各处的去游学参访;他到了龟兹国,也就是现在新疆库页附近;国王呢,听说从印度来了名人,就请他到宫里头去接受供养,国王相谈甚欢,就把王妹耆婆许配给罗炎,后来生下了鸠摩罗什。比较特殊的是在耆婆怀孕期间,耆婆本来不懂印度的梵语,可是怀鸠摩罗什的时候,竟然忽然会了印度语,而且辩才无碍、智慧大增、能听又能说;所以当时有一位罗汉听到了,就说:“喔!这个肚里的小孩,可不是普通人,一定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耆婆常常和一些王室的女子去雀梨寺听经,当时贵族去听听佛经是一种流行的时尚,但是耆婆却听得非常有心得。在罗什七岁的时候,母亲耆婆在经过一番家庭革命之后,终于得到了丈夫的同意而出家,这个时候,小鸠摩罗什才七岁;母亲出家时,小罗什也随著母亲一同出家。记载上说:“小罗什的头有一点扁。”这是依据西域的风俗,孩子出生以后以后脑扁平为美,这个习俗也流传进入我们老一辈的满族文化,孩子小的时候要给他睡硬枕头,让他的后脑扁平,满族话里叫作睡扁头。

  传说小罗什出家以后,一天就可以背诵经典三万六千个字,几乎是宿值聪慧、过目不忘,所以他很快的就把二乘经典都学完了;然后继续学习世间的五明,像是医方明、工巧明、声明等等,他都非常的熟悉;尔后就随著母亲四处参访学习大乘佛法,渐渐的在印度出名了。他的个性随和不拘小节,譬如:小罗什在沙勒国的时候,记载上说他:【为性率达,不厉小检,修行者颇共疑之,然什自得于心,未尝介意。】(《高僧传》卷二)意思是说:他的个性是一个自求修行,不太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一个很豁达的修行人。后来他在温宿国论法无碍,于是名声远扬,被龟兹国王──也就是他的舅舅迎请回国;回国以后,他广说诸经,四远宗仰莫之能抗。是说他大演佛法事业。

  当时有一位王女,名叫作阿竭耶末帝,博览群经,擅长禅要,说是已经证得了二果;听闻罗什说法欢喜踊跃,于是设下了大的法会,恭请罗什开讲大乘方等诸经玄奥的法义。罗什教导这一位王女去厘清诸法皆空而无我,为王女详细地地讲述了五阴十八界乃是假名非实这样的法义;当时法会中的听者们,听到了罗什讲法都感到悲伤追悼,悔恨自己不能够早一点听闻到这些佛法的道理,体悟得太晚了。所以,从这个地方也可以看出,到底这一位阿竭耶末帝王女之前有没有证果呢?在这个时候罗什尚未满二十岁,所以说他是宿值聪慧并不为过;到了二十岁的时候,罗什虽然身在王宫,但是正式受持了比丘戒,跟从卑摩罗叉法师学《十诵律》。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当罗什在龟兹国弘法时,他初出家时所跟随的小乘师父蒲达多,在这个时候到了龟兹国来了,于是国王和鸠摩罗什一起出去迎接蒲达多法师的到来,并且罗什请师父与自己共住在一起,为师父说《德女所问经》──也就是德女所请问的大乘佛教的道理;用这个方法来度师父,由二乘法进入到大乘的实相法门。经讲完了,他的师父仍然无法体悟罗什的用意,就问他:“你觉得大乘的佛法有什么好处吗?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呢?你舍弃了小乘而改学大乘,大乘的教义不就是讲空而已吗?空就是什么都没有,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你学它有什么用呢?所谓的空,就是本来就已经都空了嘛!那又何必要学呢?”鸠摩罗什回答师父说:“这个空里边才能够有‘有’,真空里面有妙有,空中里面才有妙有;妙有里面也就是真空。大乘佛法才是究竟彻底的佛法,不像您教我的二乘法有那么多的名相之学,太过于拘谨反而得不到解脱。”师父蒲达多就说:“啊!我用一个譬喻说给你听吧!譬如有一个痴狂的人,请了织布的工匠来给他织绵布,织好了一匹布,他一看就说织得太粗了。重织!这个工匠呢就只好又织一匹更细的布,就这样子最后织了很多次,可是这个痴人还是不满意,总是说:‘这还是太粗。’最后织布的工匠干脆用手指著虚空,对这个愚痴人说:‘织好了!织好了!你看!这是最细的绵布,就在虚空当中,你看到了吗?’愚痴人看了一下,就说:‘没有啊!虚空中没有绵布啊!’工匠就说:‘有啊!有啊!虚空中的绵布是世界上最精最细的,因为它太微细了,所以连我这个工匠,尚且不能以我的肉眼得见,至于你呢!当然是看不见啦!’愚痴人一听,认为说:‘喔!绵布已经在虚空了。’于是就赏给工匠很多的钱。所以其他织布的工人也跟著用这种方法,来骗这个愚痴人;每个人都说:‘我的绵布是世界上最细的,它就在虚空中。’所以愚痴人又给出了很多的钱,左一个、右一个,都是这样来骗钱的。所以徒弟呀!你所说的大乘法,说一切皆空,说空里边才有妙有;但是你却看不见那个妙有,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妙有,那是骗人的。跟这个比喻是一样的,空就已经空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妙有。”也就是说,蒲达多认为佛法都是一样的,就是断灭了五蕴、十二入、十八界就叫作空;既然已经空了,又哪里来的妙有呢?大乘佛法中所谓的真如妙有,完全是想象出来的、是骗人的,所以大乘佛法只是在那一边画蛇添足罢了!因为法界中根本没有那个真如妙有啦!

  鸠摩罗什就回答师父说:“不!不是您所想象的那样的,真如本源是众生真实的所依,也是真实可证的,并不是虚妄想像出来的。”于是就对师父说了很多大乘的妙理,就这样子师徒之间来来回回讨论了一个多月,罗什也传授了师父一个多月,最后终于让蒲达多心开意解,了解到大乘的教法真实不虚;这时候,师父在罗什的帮忙之下,终于明白了大乘真空妙有的道理了。自己知道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所以蒲达多就说:“感谢您教导我真实佛法的道理,从现在开始我要拜你作师父了。”鸠摩罗什回答说:“不可以!以前我拜你作师父,你现在不可以又拜我作师父。”蒲达多说:“不!我是你的小乘师父,而你是我的大乘师父;各有其师,各有其乘,应该是要这样子的。”他这样一讲,鸠摩罗什法师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就收他的师父作徒弟了。

  各位观众!没想到这样子将大乘法当作是虚妄的想法,到了现代依然是存在,同样的错误总是一再的发生,而且越来越严重,这就是现代末法时代的现象之一。譬如说:有一位现在名满天下的北投大法师,年轻的时候在高雄美浓闭关,当时另一位有名的不顺长老特地南下来看他;北投大法师就把多年来心中一个大疑惑向长老请教,北投法师讲到这个空中妙有,才讲到这里长老就打断了北投法师的话,回答说:“空了就空了!哪还有什么妙有?”据说北投法师自此以后受益匪浅;也就是说北投法师本来怀疑:空中是否有妙有?所以向不顺长老请教,没想到反而被不顺长老误导,说:“空就空了,没有妙有了。”最后双双都落入了错误的断灭论中,还自以为自己的见地高。

  大家看看!佛法衰败至此!一千多年前鸠摩罗什法师,为了纠正自己小乘师父蒲达多的错误,所特别检点、特别警示众生:这儿是大陷阱千万不要掉下去喔!反而现代闻名的大法师们,争先恐后大摇大摆地跳进去。如果我们将他们对比鸠摩罗什师徒,只能说:“今人不如古人多矣!”也就是众生福报薄矣!

  鸠摩罗什法师在西域龟兹国大弘佛法盛名远播,也传到了中国,当时前秦国王符坚听到了,就叫大将吕光带领了七万兵马,去把这一件龟兹国宝,也就是罗什法师给抢来中国;其实罗什法师早就知道自己与震旦中国有缘,而且他如果来中国弘法则大乘佛法就会大兴于中国。但是这样的缘却对自己会不利,只是菩萨一心为众生不会去计较自己的得失。当吕光带兵攻来的时候,此时罗什就劝龟兹王不要和吕光作战,但国王不接受、不愿意求和。公元384年7月吕光带兵攻入龟兹,国王被杀,吕光就另立了国王的弟弟为新任的龟兹国王;此时吕光俘获了鸠摩罗什带著他回中国。因为吕光本身不信奉佛法,看到罗什年纪轻轻的不会有什么修行,所以一路上对罗什法师多加羞辱;例如强迫婚配龟兹王之女、强迫罗什饮酒坏戒等等。罗什法师为了能在中原广弘佛法,所以对这一切都逆来顺受,一直到了吕光因为不听罗什的劝告,导致数千将士被水淹死后,才稍稍地改变了对罗什的态度。大军行到高昌,也就是现在新强的吐鲁番,苻坚在淝水之战兵败消息传来;到了凉州,也就是甘肃武威,吕光又听说苻坚被姚苌篡位,所以吕光干脆就地自己建国称王,也就是后凉。罗什也就这样子被留在凉州了,而且一待就是十七年;这十七年在历史上的记载很少,唯一安慰的是他不但学会了汉语,而且对于中文有了甚深的研究,甚至在文学上修辞遣字的造诣,还远远地超过了一般中国的读书人。

  公元401年罗什已经五十七岁了,中原名僧道安法师的高徒僧肇,因为道安呢在生前就很仰慕罗什,所以僧肇不远千里来亲近罗什法师,日后僧肇成为帮助罗什翻译经典的左右手。在中原姚苌病死之后,长子姚兴即位,与父亲不同,他是一个被后人称道的明君,更是一位虔诚的佛弟子;姚兴出兵灭了吕氏政权,终于请回了鸠摩罗什大师。在公元401年十二月二十日的这一天,罗什法师终于来到了长安,国王姚兴带领群臣亲自出城迎接,罗什到达长安的第五天就开始翻译佛经了。

 

鸠摩罗什与中国佛教 (二)

     上一集节目中,我们说到公元401年12月20日在滞留凉州十七年之后,罗什法师终于来到了长安,法师到达长安的第五天就开始翻译佛经,而且在长安一住就是十二年,总共翻译了佛经三百多卷,也就是平均一个月就有两、三卷,这个速度是相当惊人的;几乎现在大家耳熟能详的佛经,泰半都是出自于罗什之手,这一点我们后面再来说。

  当时,罗什法师得到了国王姚兴全力支持,在长安城北方逍遥园内,罗什之下有两千多名僧人在帮忙一起译经,现场一片对诵经典的嗡嗡的这个声响,大家遇到不能明解的地方,就往园内的西明阁去请教法师定夺;在西明阁内有时国王姚兴亲自加入译经的行列。国王手持旧的经典,罗什则拿著新的经典,两个人在逐一的对读经文来决定是否合适,有时两个人谈到高兴的地方,心会意解,不由得哈哈大笑;罗什与皇帝亲自译经,这也是极少数中国佛教史上的佳话。罗什除了译经更公开讲法,常有一千多个人听他说法,当时由国王姚兴领头,王公以下很多人都成为他的弟子,成为佛教的居士,一时蔚为风气。罗什法师身边有很多的助手帮忙他,其中最有名的像是僧肇、道生、道融、僧睿等等。

  这一个时期,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事:当时中国净土宗初祖慧远法师,在庐山建立念佛莲社建东林寺倡导念佛法门,但是他对念佛三昧有所不明,听说罗什大师在长安,所以就写了信来请教有关于念佛三昧;罗什写信答复了慧远,说明念佛三昧定是怎么一回事。几个月后,又接到了慧远的回信再度的请教,两个人就这样书信往来,讨论来、讨论去直到罗什圆寂;后来慧远把这一些信合编为一本书,叫作《大乘大义章》。

  所以当时的人,就把长安和庐山看作是中国佛教南北的两个中心。可以这样子说,在鸠摩罗什之前,二乘佛法与大乘佛法混合著进入了中国,一般的佛弟子其实很难弄清楚两者的差别;直到罗什法师之后,中国佛教内部才将大乘与二乘的佛法清楚地划分开来。由于他的翻译作品太有名了,一般人反而忽略了鸠摩罗什在佛法上精湛的修证,对于罗什法师依著自己证量所写的著作,也少有人专门来研究;简单地说一句,自古以来很少有人真正能知道鸠摩罗什法师的证境。我们可以这样子说,罗什依靠著自己在佛法上的证量,所以他翻译的作品才能转换成如此精确而深刻的中文佛法论述,甚至已经超过了梵文的原著了;很少人能够知道罗什法师在佛法上修证的程度,这一点在他生前似乎就已经有迹可循了。他曾经感慨地:【吾若著笔,作大乘《阿毗昙》,非迦旃延子比也。今在秦地,深识者寡,折翮于此,将何所论。唯为姚兴,著《实相论》二卷,并《维摩经》,兴奉之若神。】(《历朝释氏资鉴》卷二)就是说:“如果我鸠摩罗什拿起笔来写一部大乘的《阿毗昙》论典,以我现在的程度可不是佛世时候的迦旃延所能相比的了;现在在中国地方,少有人能赏识这种甚深的论典,我就像是小鸟折了羽毛,到了这般地步还能说什么呢?我只为国王姚兴写过两卷的《实相论》,国王将这两部论,与《维摩经》并列,供奉如神明。”

  罗什法师在草堂寺讲经时期,国王姚兴因为太崇慕大师了,所以希望大师能在中国留下后裔,因此在半强迫的情况下,要求罗什法师婚配,甚至强迫赐女子十人予罗什;鸠摩罗什为了译经事业能够顺利,也为了中原佛教的发展顺遂,知道就如同多年前的预记,因为宿世因缘的缘故,来到中国会让自己的戒行受损,所以必须要牺牲个人的得失。最后他又再度地恢复了在家居士的身分,于是离开了寺院居住到世俗的房舍。当时罗什的师父佛陀耶舍来到了中国,到了姑臧,听说国王姚兴逼著徒弟成婚,叹息地说:“罗什啊!如同上好的锦缎,怎么可以把它扔到荆棘森林中呢?”其实这一切都是罗什大师为了佛教的大局,为了佛法在中国弘传顺利;因为菩萨必须勇于承担,不能因为菩萨个人的修行而伤害了佛教的弘传,所以必须要勇敢承受。事实上这样的行为,或者有违二乘的出家戒律;但是呢,反而是符合菩萨戒中的规定,也代表了罗什大师是一位真正依止菩萨戒的大乘菩萨。自古以来,许多的法师大德,秉持著二乘扁舟之心,未能真正的依止大乘菩萨戒,所以对于鸠摩罗什法师的作为有著微言批评。正所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燕子和麻雀怎么能知道鸿鹄的志向呢?也可以晓得,即使是号称自己是大乘的佛弟子,这当中也少有人能真正明白大乘菩萨戒真实的意旨;所以也更能让人敬仰罗什法师的菩萨德行。

  公元413年,罗什法师往生于长安,他生前曾经发过誓言:如果我所翻译的佛教经典没有谬误,那就让我的身子火化之后,舌头不烂坏。果然,在他去世火化以后,舌头没有化去,而成为了舌舍利;陕西草堂寺到现在还继续供奉著他的舌舍利塔。

  接下来,我们再继续谈鸠摩罗什法师他的译经,对中国的佛教造成了什么深重长远的影响;以下我用同样是梵文翻译的学者,金克木老师所说的架构为大家说明。中国所翻译的佛教典籍内容的丰富,在全世界可属第一,汉译佛典数量庞大,它的影响所及呢,在中国的历史上无论是和尚或不是和尚,信佛或不信佛,一句““阿弥陀佛”,任凭是谁都晓得的,也都是人人在念的口头禅;在各种的小说、戏曲,和电影、电视剧中都会出现。在市井小民的心中,阿弥陀佛可是比释迦牟尼佛的名声还要大;其次,中国人常说佛菩萨、佛菩萨,比起佛来菩萨更是普遍地为大众所知晓;例如观世音菩萨是最有名的菩萨,家家户户的婆婆妈妈们都是观世音菩萨的忠实信徒。所以古德用“家家观世音、户户阿弥陀”,来形容我们中小学老百姓的家庭。

  民间最通俗的文学作品,像是《西游记》等等章回小说、戏曲,都为观世音菩萨作了大量的宣传;特别是在知识分子,尤其是士大夫的世界中,“禅”是最流行的佛教用语。每个人都能说上几句禅话,什么口头禅、野狐禅、参禅,成了流行的话语,连在《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也会谈上两句禅语;知识分子之间专用口头语言、讲怪话、讲一些人们听不懂的话,然后笑著说:“这个就叫作禅机。”禅在中国变得如此的通行,究竟是怎么来的?还有在家的佛教徒称为居士,在古代中国知识分子,甚至有一位干脆把印度人的名字来当作是自己的别号,就是唐朝著名的诗人王维,外号叫摩诘,还自称是维摩居士;维摩诘就是这一位最有名的印度居士的名字。另外中文里面,像是病维摩、天女散花都是我们很常用的典故,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们追溯一下中国人最喜欢的这一尊佛——阿弥陀佛,这一尊菩萨——观世音菩萨,这一位居士——维摩诘居士,以及这一个玄之又玄的禅,讨论它们的来源就可发现,这些和中国最流行的几个佛教宗派有著关系,而也都和鸠摩罗什有著密切的相联结。

  为什么这样说呢?“家家阿弥陀”意思是无量寿佛或无量光佛,它出自于《阿弥陀经》,这是净土宗的最主要的经典,这部经是罗什法师翻译的作品;“户户观世音”则是出自于《妙法莲华经》中的〈普门品〉,这是天台宗圆教最主要的经典,在中国也是读诵的人数最多的一部长篇佛经,甚至演变到信徒们对它一字一拜,念一个字就拜一次,这一部经也是出自于罗什法师的大作。中国的禅宗发展到后来几乎是等同净土宗,禅净双修被视作天经地义;除了净土宗的《阿弥陀经》,中国佛教中最大最重要的宗派——禅宗,它的主要经典是《金刚经》,还是出自于鸠摩罗什之手;至于那一位著名的大居士——维摩诘,则出自于《维摩诘所说经》,这是许多不想出家当和尚,又想成佛的知识分子,最喜欢读的佛经,这一部经的翻译者还是鸠摩罗什。几乎在中国佛弟子中最流行的几部经典,翻译者竟然都是同一人。

  鸠摩罗什法师他在长安的工作其实只有十二年,但是却翻译了七十四部佛典,总共三百八十四卷,有些经典前后其实有好几个译本,但是罗什法师的译本总是最为流行;虽然他来自于西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外,但是他中文的译文水平,远远地超出了由中国人自己所译的佛经。这是因为鸠摩罗什不但自己精通梵文、汉文、和西域的语言,具有广博的学识然后来从事翻译,并且又得到了国王的帮助,组成了一个大型的学术团队;帮助他的徒弟们都是一时的人才,像是道生、僧肇、僧睿、道融四大弟子,他的译场组织中有时甚至达到几百人之多。

  中国从东汉开始翻译佛经,到这个时候已经超过了四百年,五世纪初正好达到了一个需要总结、整理的阶段,在西北的丝绸之路已经是交通频繁文化接触密切,翻译佛典的事业已经得到了初步的成绩。在中国与印度的文化史上,四、五世纪这个时候正值中国的南北朝以及印度的笈多王朝,这是一个佛教关键时期,鸠摩罗什的翻译工作同时总结和传播两国当时重要的文化;单就翻译的本身来说,唐朝的玄奘法师可能超过了鸠摩罗什,前面提到的《阿弥陀经》、《金刚经》、《维摩诘所说经》,玄奘法师也都出过新的译本,并且将它改名以更贴近原著;例如《阿弥陀经》改成了《称赞净土佛摄受经》,《金刚经》成为《大般若经第九会》,《维摩经》成为《说无垢称经》。可是在文体上更为精准的玄奘译本,始终无法取代罗什的原译本;在社会上就这样子一直流行了下来,大家所喜欢的仍然是鸠摩罗什的译本,大众对于罗什的译本总是情有独钟,不论是饱读诗书的大儒,或者是不识之无的农村大妈,大家都有志一同的选择了罗什翻译的经文,作为自己终生的依靠。

 

鸠摩罗什与中国佛教 (三)

     上一次我们说到,虽然在鸠摩罗什法师之后,唐玄奘法师将一些重要的经典重新都翻译过一次,并且将它改名更贴近了原著,在文体上也更为精准。可是始终无法取代罗什的原译本,在社会上一直流行的仍然是鸠摩罗什的译本,大众总是对于罗什法师的译本情有独钟,不管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或者是不识之无的乡村大妈,大家有志一同都选择了罗什法师的经文,当作自己终身的依靠。在历史上,鸠摩罗什划分了中国的二乘与大乘佛法的分际,师承般若系列经典的三论宗也是由罗什的译文而演变出来的;他没有完成的常、乐、我、净三转法轮的经典,则由唐朝的玄奘法师给补上。当时中国的佛教翻译文献,全面地反映了印度佛教文献的发展,再加上许多现在被发现的原文本,以及其他语言的译本;我们可以这样子讲:当时中国的译经事业,几乎包括了古印度佛教文献发展的全部。

  从之前提到的四部耳熟能详的经典,我们可以再进一步地来看看,鸠摩罗什所翻译的另外一些重要的书籍,例如《弥勒下生经》和《弥勒成佛经》,这个脉络是未来下生的弥勒佛,向佛弟子们介绍了未来的归依之处;除此之外,罗什也翻译戒律学,他翻译出《十诵律》,这是在当时印度最有势力的这个佛教部派,也就是小乘的说一切有部;《十诵律》就是这个部派所传出来的出家戒。还有像是《大庄严论经》和《杂譬喻经》,前者的作者是古印度的马鸣菩萨,但是印度历史上,出现了好几个叫作马鸣的作者;后者则是佛教的故事集。另外他的译作,还有像是后来影响中国佛学界至深至远的《中论》、《百论》、《十二门论》,这些作品促使后来三论宗的产生;同一类的作品,还有说一切有部的《成实论》,促成了后来成实宗的出现;还有大小两部的《般若波罗蜜经》以及它们的注释书,也就是龙树菩萨的《大智度论》。鸠摩罗什法师也翻译了讲禅定的经典,像是《坐禅三昧经》、《禅秘要法经》、《禅法要解》;他所翻译的《金刚经》,更成为一千多年来,几乎每个中国人都能琅琅上口、念个几句。

  在思想方面,他的高徒道生法师,强烈地主张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和一时顿悟的说法。传说这位佛教徒口中的生公,最出名的事迹就是“生公说法,顽石点头”——他曾经说法说到能让顽石都点头。这些思想实际上唱和了后来禅宗里面顿悟的主张,由此可见鸠摩罗什是一个不拘宗派门户之见,胸怀整体佛教的修行人;由此也可以探寻佛教中所谓的宗派、所谓的哲学体系,究竟是怎么样出现的。虽然是同一尊释迦牟尼佛所传下的佛法,但是后来怎么会弄到彼此对立而水火不容呢?

  鸠摩罗什还翻译了佛教大祖师,像是马鸣、龙树、提婆的传记,也可以看出鸠摩罗什认为佛法的正宗,主要是龙树与提婆的传承;这一切都靠著他精湛的翻译佛经的功夫。翻译佛经它不只是仅仅语言、语法、词汇上的改变,也不仅仅是内容的问题,其中还牵扯到文体、文风、语言各种要素;它们最后的总和在文体中被呈现出来,而文体的发展又和文化的发展有著密切的相关。罗什法师的成功,很大一部分是肇因于他不仅仅通晓梵文、汉文,更因为长期生活的关系,融入了两个文化体系之中,所以他了解当时双方文体、文化的秘密,他知道汉民族的老百姓要的是什么;因此他能够水到渠成,由他和他的门徒们发展了汉语中书面语言的一种文体,起了很长远的影响。譬如说,观世音菩萨Avalokitesvara,被他翻译为观世音;而后来的学者认为应该更精准地翻译为观自在,这好像是鸠摩罗什弄错了;但是依照经验,罗什法师对于他认为的神圣经典,是非常忠实的。那么为什么他采用了西域佛学中比较小众的译法,把它翻译为观世音菩萨呢?世尊曾经交代弟子:你们应当用通俗的语言,而不是用艰深的梵文来弘传佛法;也就是佛法弘传的目的,不是为了学者们去研究修辞学架构的,走入普罗大众之中才是世尊的心意。我们如果回到释迦牟尼佛最初的本怀,以摄受众生的角度为优先,那就不得不五体投地的敬佩罗什法师当年的选择——选择了观世音菩萨;也更可以让我们清楚地了解到,为什么后来玄奘法师他要用观自在菩萨。

  可以说,罗什在中文佛经译文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原文。以印度人来看《金刚经》、《阿弥陀经》,从语文文学的角度来说,在梵文学里面,算不得是十分优秀的作品;至于《妙法莲华经》,它的原文甚至不是正规的高级梵语,而是类似文白夹杂雅俗融合的民间语言;然而透过罗什法师的妙笔,让它们成为中文佛学的顶尖作品。相反的,很多原本是非常好的梵语文学作品,例如像是马鸣菩萨的《佛所行赞》,在梵文的佛经世界里面,被许许多多的研究者跟大法师所推崇,但是被其他的译者汉译之后,却变成一部很普通的作品;所以对比出鸠摩罗什法师他的作品的奇妙与神奇。他的译文既是传达了异国的情调,又发挥了原作的精神,更兼顾了中文的信、雅、达。

  尤其特殊的地方,一般印度梵语的作品,无论是诗或者是文都是可以被吟唱的,正如同汉语中,古诗、古文一样;鸠摩罗什法师可以说是唯一的一位在这个方面能够达到了高峰。读他的作品彷佛自己就像是在吟唱一首动人的乐曲,像是大家最耳熟能详的〈普门品〉甘露谱,甚至已经不是佛教徒来吟唱的专利了。例如:【若恶兽围遶,利牙爪可怖,念彼观音力,疾走无边方。蚖蛇及蝮蝎,气毒烟火燃,念彼观音力,寻声自回去。云雷鼓掣电,降雹澍大雨,念彼观音力,应时得消散。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妙法莲华经》卷七)读诵到这一段甘露谱,读者们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经文、是诗句,还是在唱著一首最美丽的歌曲。事实上,这也正是罗什法师本人的用意,他曾经对徒弟僧睿说:“天竺国很重视文藻、很重视修辞、重视宫商体韵,以入弦为善。”意思是说:印度的经文是可以唱的。在创作的时候就已经顾及到它的文字,以及未来它的配乐、歌调等等;可是翻译成汉语之后,那个原本的韵味就完全没有了。罗什法师说:“就好像是嚼饭与人,非徒失味,乃令呕哕也。”一般人都觉得罗什法师翻译的作品实在是好,他自己却说:“是用嚼过的饭去送给别人,令人呕吐。”可见得法师的标准甚为严格,除了译经所要求的信、雅、达之外,他还要求声韵能够入乐,这个译文的本身,体现不出来歌唱的效果这一件事情,是罗什法师所苦恼的一件大事;也许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千百年来中文的读者,一定是优先选择罗什法师的作品。

  在中文里面,我们常常称赞好的文章如同一首诗,但是罗什法师对于译文的要求,它不但要像诗篇,它还得是首歌;使得读者在诵经的时候,就是在吟诗、就是在唱歌。这样子的水平,在中文的译经史上,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又比方说,对比罗什法师与玄奘法师,玄奘法师以精准优美的唐初文体重现了佛陀的言教,可是在普罗大众之中,玄奘所译的作品始终代替不了罗什所翻译的作品;绝大多数的佛弟子,都投向了罗什法师的作品;玄奘法师所介绍的这一些高深的佛教的这些奥义,经过了他的弟子窥基等人,传了一代也就灭绝了。当然这样子的比喻并不恰当,因为两者的目标本来就不同,只是我们可以从中了解到鸠摩罗什法师的慈悲,为什么他的译文能够一代一代相传。想到这一些就忍不住想要对他行头面接足,感谢他的恩德。

  如果我们研究鸠摩罗什的翻译,是怎么样把印度传统的文体,转变成为汉文的文体,他是怎么作到的呢?那就是去发现双方文化中的共同点,用那个共同点来带出差异点,而且要善用中华文化原本的需求。例如阿弥陀佛,只要能念他的名号,就可以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观世音菩萨能闻声救苦,念他的名号,就能够水火不伤、超脱苦难;维摩诘居士不必出家当和尚,就可以现身说法,无论是上、中、下根人,都可以作为维摩诘;《金刚经》只要传诵一偈,就能够得到无量无边的功德。这些自然是最简单的宗教利益,但由此让人产生了信仰,至于那些大量的佛教专门的用语,反而不必再去深究了。

  还要善用情境,也就是让读者能够置身于现场的临场感,就好像是戏曲一样,例如《维摩诘经》难懂的内容,包装在很幽默的故事的格式里面,还出现了一再重复、排比、铺张、有节奏的情节,这正投合了中国的小老百姓的胃口。一个有道德、有学问、有财富、有神通的在家居士,名叫维摩诘;说是忽然生病了,佛就派弟子去问候。结果十几个大阿罗汉弟子各自推辞,都说自己在维摩诘的面前碰过钉子,没有办法和他对话,不想再挨骂,是故不任诣彼问疾;佛就只好指派七佛之师—文殊师利—前去。这位文殊菩萨去问病的时候呢,众弟子也就跟著一起去旁听、看热闹,所以就展开了一场深奥的对话;谈到最精彩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位天女撒下了花雨,也是藉此对佛弟子说法。如此抬高在家人、贬低出家人,让菩萨去问居士的病,无疑是使世俗众生窃笑、开心的佛教故事。读到这一段经文,它不只是文,它甚至是诗,它甚至是一首歌,它甚至是一出精彩的戏剧;原来不出家,也可以证悟真如佛性,原来佛法中最深奥的道理,就放置在日常生活中的嬉笑唱骂之中。罗什的作品就有这样的功力,能够吸引大众。

正伟 鸠摩罗什法师是谁? 鸠摩罗什与中国佛教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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