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曾告诉我,人老了是从腿上开始的。出生于19世纪最末年的爷爷,在我出生时,比现在的我小八、九岁。在我三、四岁刚记事时,比现在的我还要小五、六岁的爷爷就如他自己所说般“老了”,他走路时右腿使不上劲,感觉像一跛一跛似的。这样的步态一直伴随他直到86岁终老。唯一的变化是步频愈来愈慢。
妈妈曾告诉我,人老了是从牙上开始的。刚迈过40门槛的妈妈就已经“老了”,从那时开始直到80岁去世,牙痛始终与她为伴。
如今的我应该算作是“双重老了”。腿脚肯定不如过去利索,虽没有爷爷一般颠簸,但时不时地,会感觉膝盖有了隐隐的不适。虽不像妈妈牙痛时夜夜难安,但一颗智齿松动到像一把没安装好的镢头,随时摇摇晃晃。一不小心,摇晃到位置突出的这颗智齿就会让我有了咬破嘴巴的痛楚。最近,另一边牙齿动不动更是抽了风一般地痛。
父亲可能继承了我奶奶的优秀基因,80多岁时,牙齿依然荤素软硬冰凉热烫来者无惧。90岁去世了,灵堂前,三伯家的大姐戏言我父亲应该什么都不遗憾,就是可惜了那一口好牙齿。父亲也有他的不可医之疾,血压高得怕人,低压180,高压225。
虽然小时候跟着奶奶长大的我曾经怀疑过自己是否为爹娘亲生,两三千公里外的克拉玛依一定曾回荡过姐姐幸福的笑声,但老家土屋里,寒冷冬夜的被窝里常常落满了我的泪水。长大后才理解那时的父母亲他们也是因为无奈。
我牙齿像了妈妈,血压像了父亲。
这两天,妻看见我呲牙咧嘴的吃饭状态,特意用德国品牌的智能锅小美,把我要吃的食物打成了糊糊。用酸汤肥牛打的糊糊酸辣鲜香,牛肉味浓郁,但用红烧莲藕打的糊糊吃起来味道怪得真难以形容。去医院看牙成了不二的选择。
上一次去校医院给自己看病是1994年5月1日,我嗓子发炎,烧到42.5度,感觉意识随时都要离身飞逝。大夫问可否抽烟,曰一日两包半,大夫听后戏谑地说,等好了继续抽,发烧了再来看。受了大夫这话的刺激,也因了其他种种缘由,我从此放下了已经抽了将近十八年的烟。
那以后再没有去校医院给自己看过病。2003年秋天拉肚子,在出差路上的蒲城县医院住了一晚上,打了两瓶什么吊针就好了。2011年在韩城,仍然是拉肚子,矿务局刘总陪我去了一家私人小诊所,打了几针好了。今年早些时候在海南珠海游玩,又是极严重的拉肚子,坚持坐上了飞回西安的飞机,下飞机吃了一碗牛肉泡馍,好了。
但这次不一样,松动的牙齿已经晃悠了近一年,改用另半边吃饭,另半边又疼的无法忍受了,得彻底去看看。
听说校医院最近调入了一个牙科大夫,很是靠谱,又和我一个学生的爱人是同学,于是提前给我的学生打招呼联系后坐了挚友的车,回老校区去看牙。
一个面孔陌生的医生看着陌生面孔的我,态度严肃地开始看牙,右边的松动智齿她很容易就发现了;左边的牙她说磨损得很严重,具体治疗方案需要排片后才能确定,校医院似乎没有排片设备。她跟我商量,是否先把松动了的那颗智齿拔了再说?我说可以。她又问我身体还有没有其他毛病,我说没有,但考虑到了父亲留给我的独家秘传,还是实话实说的加了句,平时血压有点高。她于是就开始给我测血压,110——160。测完后她说,你的牙不能拔,血压高,有危险!要先去内科控制血压。我告诉她我已经无法进食,她说那也不行,必须先降血压。无奈,我只好说我要找“熟人”,那个据说医术不错的“熟人”问了情况,告诉我说必须先去内科控制血压,否则在哪里都不可能有人给我看牙。我被激怒了,告诉她们我不去看内科,牙也不看了。说完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我走出了校门,买了一包我曾服用过的降压药,一次干吃了两片。又去附近的一家汉中热米皮店吃了一碗热米皮,吃了一碗菜豆腐。然后赶去背后的铁一局医院门口作了核酸检查。因为去了一趟延安,错过了学校组织的统一核酸检查。查完后,在铁一局医院挂了牙科。我心里还在忐忑,不知道那两片药此刻有没有发挥效用。在铁一局医院的牙科,我遇到了一个姓卜的大夫,听了我的情况,他一边跟我闲聊着天,一边帮我做着检查。不知用了什么器械,他碰触我那颗松动了的智齿,问我疼不疼?我其实有点疼,但为了不给他压力,就回答不疼。他又加了点力,再问我疼不疼,我故意回答只有一点点疼,他又加了点力,丝地一下,马上完全不疼了。他告诉我,那颗牙已经被拔掉了。他说其实我自己都可以拔下来,不过人一般很难对自己下得了手。另一侧,他告诉我是严重磨损,让我先注意自我保护,再严重时去他哪里看。我问诊费,他说算了。就这样,在校医院无人敢看的牙,在卜大夫几句闲聊过程中不知不觉地被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