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雜談第一回：淺談【兩班】，從【向韓國全面學習】說起

道南老茶亭 小刀掰故史

 

小刀雜談第一回：淺談兩班，從【向韓國全面學習】說起

 

前天在上海的某節地鐵車廂裏冒出一則小新聞，一位獨坐的奇葩女子唸唸有詞，音量不低周圍的人都聽得見，說得是“應該崇拜日本人，中國人什麼都不是，活得如同狗一般”。接下來的場景不難想像，該女被周圍乘客用拳腳親切問候，海扁一通之後狼狽下車。

短視頻中看該女身材高佻，容貌正常的三十許人，其言行自是頗為奇葩，視頻旁白推斷可能有些精神疾病，否則幹嘛像孤行傳教士一樣，在地鐵裏自說自話給自己找不痛快呢？這個推斷似乎很合常理，大約是被社會現實殘酷毒打過頭了，累積的挫折感遇上守禮守法的日本社群，等等等。

隨著大陸地區經濟快速發展，以及社交媒體的無孔不入，每一個人都可以在網路上一抒胸臆，於是我們可以看到哈日族哈韓族和仇日族仇韓族，那位地鐵裏的哈日妹大概可以算作當下最新的哈日一小景。

整整十年前，當時韓國總統是朴槿惠，有一位中國教授在網上發表一篇博客，也就是台灣所稱的部落格，標題是【向韓國全面學習】。那位大學者尊姓姚，全名咱們就為賢者隱了吧，反正全文讀來是發人深省的嘰哩咕嚕嘣，對照前天這位哈日女，當咱們批評哈哈族病態自卑的時候，是不是日韓兩族的自卑感也很旺盛？那麼中國人呢？自晚清以降，國人累積的自卑感雄不雄？壯不壯？而今自卑引發的自大感狂不狂？

莫博士夫婦被拙荊忽悠去太平山玩耍，今晚就由小刀掌櫃粉墨登場，真發愁不知道該扯些什麼，正好碰上那麼一位哈日女神，這不就有題目了嘛！各位茶客，小刀今晚就從【向韓國全面學習】說起。小刀不學無術，胡說八道一番混時間，還請諸位莫要嫌棄。

小的們，鑼鼓伺候，你家老闆登台一馬嘶！

 

朴正熙當年領導開展漢江奇跡，其模式和蔣介石在臺灣頗有類似之處，兩人都是實握軍權，兩人自身都對經濟一竅不通，兩人面對的都是儒家傳統遺留的社會，兩人都是領會了教訓之後，採取政治專制，經濟則放手尊重專家。但是，臺灣政府對經濟扶持是提供寬鬆環境，對全民開放，能者出線，所以從王永慶到台積電都是民營的白手起家。南韓則正如姚文所言，由政府對選定對像強力扶持，所以南韓的GDP超過百分之七十由幾大企業構成，臺灣則是數以萬計的中小企業。韓國的作法無視人民自由競爭的平等權利，而這並不是唯一的弊病，當經濟不景氣降臨時，現代和三星的內存工廠如骨牌般關廠，臺灣的中小企業主可以與員工一起喝粥啃鹹菜，度過難關，等待黎明，不僅展現了強韌的生命力，而且比南韓少了很多社會問題。南韓規劃發展時對大企業催肥，危機時輸血的作法十足反映了其民族性，那是一種急於求成不惜犧牲公民權益的特質，而大財閥因此與政客集團越鉤越緊，更成為南韓政治進化的死結。

圖1: 朴正熙

南韓漢江奇蹟是從朴正熙發動五一六軍事政變之後開始，但是經濟快速發展和軍事政變不是邏輯上的共生關係，而是和蔣介石在台灣推動經濟內閣一樣，以絕對政治權力為經濟發展保駕護航。漢江奇蹟的基本道路來自於韓國傳統文化所塑造的社會結構，簡而言之，就是“兩班”。

兩班是啥玩意？兩岸三地的宮廷歷史電視劇大家都看過吧，皇帝老兒高踞龍椅，從他的視角往下看，是不是左手邊一狗票文臣，右手邊一缸子武將？皇位是坐北朝南壓在皇城中軸線上，換句話說，左手邊是東班文臣，右手邊是西班武將。朝鮮半島和中國的關係可不止司馬遷所說的箕子建國，早就有啦，有耳莫洗潁川水，有口莫食首陽蕨，伯夷和叔齊兄弟倆看不慣周公大雞蛋自我吹噓正義的東征，恥食周粟，大老遠跑到穎川旁邊的首陽山，把自己活活餓死，氣節粉高，骨頭混硬。這兄弟倆是孤竹國第九代王子，而孤竹國，統有朝鮮半島。

自唐朝之後，高麗王朝東文西武兩班官員立於朝堂，是為兩班緣起，當時兩班的定義包括這些高官貴人的家族，其身份以世襲繼承。但是大貓生小貓，小貓再生小小貓，一胎又一胎一窩又一窩，後來兩班繁衍過於龐大，平民大眾實在是供養不起了。高麗王朝過渡到朝鮮王朝之後，於1415年發佈【庶孽禁錮法】，限定只有正房嫡子可以繼承兩班身份。但是此時文類科舉已融入兩班，世襲與科舉合流，使得兩班成為貴族與士大夫族群融合的菁英階層，壟斷知識、權力、經濟利益與土地。

圖2: 朝鮮兩班

朝鮮王朝時期的兩班從貴族階層演化為貴族與士大夫結合體，到了王朝後期，科舉崩壞，買官和科場舞弊使得財閥富商也混入科舉功名，進而躋身於兩班之中，商人得以披上菁英身份塗裝。斯時正是西方帝國主義商船炮艦叩關，工業力量與資本主義東侵的年月。這時的兩班混淆了資本與菁英，成為社會階級制度最大受益者，而兩班制度一直持續千餘年，直到1910年，日本正式併吞朝鮮王朝。

朝鮮史上第一階段的兩班是貴族集團，第二階段是貴族與士大夫階級的綁定，控制朝堂與科舉，控制權力與知識，控制土地與農民，第三階段是資本力量與士大夫階級融合。後來日據時代到當代韓國的進化，則是兩班綁定資本，綁定財閥，向資本主義靠攏，使得商閥擠入菁英階級。今天韓國公務員與商閥通婚，是菁英發展人生道路的不二法門，以兩班為首的階級觀念深入韓國文化骨髓，二戰前買賣賤民實質上就是奴隸制社會，是一種和印度種性制度一樣頑固的社會結構。各位茶友，當今韓國沒有一個政黨能脫離世家財閥的支持，沒有一位總統候選人能少得了巨商富賈在檯面上下的資助，朴槿惠任上幹得真心不錯，卻被崔順實那個老妖婆硬拖下水，崔順實何人耶？當代兩班是也。

圖3: 朴槿惠平壤會晤金正日，一笑泯恩仇，堪稱韓國現代史的里程碑

姚文稱 “韓國的民主政治與法律，在經濟崛起的同時，已經成為世界最為成熟的體系。”看來姚教授並未涉獵政治學，照貓畫虎，韓國非但談不上所謂世界最為成熟的政治體系，甚且可以這樣說，韓國文化發展趨勢可能永遠進不了真正的民主俱樂部。要論證這一點首先得問問什麼是民主？世人看到的民主，是用選票代替拳頭槍炮，用清點人頭代替打破人頭，一種政治權力遞嬗的方式。但是投票選舉只是表像，民主真正的內涵是一種生活方式，一種價值體系。當今世上具備民主表像的國家多得去了，具備民主實質的國家卻不多，而韓國，並不在這個榮譽榜上。韓國是一個威權文化蛻變中的社會，日本的威權文化相較於韓國，對團體和紀律的崇拜可能更甚，而新加坡的威權文化特徵更明顯，可以說都不是嚴格定義的真正民主社會，臺灣地區的民主化進程也許超過韓國，但是仍然不能論定是真正的民主。因為，這些舉例的國家和地區都少了一段提煉的過程，沒有經歷過基督教托神尊人和資本主義追求欲望滿足這兩股價值體系的洗禮，而這兩股力量正是催生西式代議民主的泉源，所以，西方民主是極度推重個人價值的體系。

該文稱韓國“連憲法都規定總統不能連任，比美國還先進。”這段民粹式的論述更表示作者不諳政治理論與實踐，現代民主政治制度最成熟的國家是英國，從奧蘭治親王逐詹姆斯二世，與議會協商君主立憲至今數百年，內閣制柔性憲法的運行已臻爐火純青，只要人民支持，首相就一直幹吧。德國的默克爾總理更是四連冠，政績彪炳。美國是總統制剛性憲法，總統連選得連任一次，為什麼呢？就實踐看來，民選的總統多為會哄逗選民的政客出身，鮮少來自于行政部門的嫻熟官僚，一旦當選老大，第一任期多用來熟悉公共行政運作的竅門，以及國防外交財政的綱要，對外面對擺不平的各路利益團體，對內搞不定齜牙咧嘴的聯邦預算，到了第二任才能略為施展拳腳，在官僚體系的包圍下嘗試撩撥一些自己的理念。韓國憲法這種總統只能幹一任的搞法，說好聽點是矯枉過正，說難聽點是方便財閥與政客鉤串的集團輪流作莊，更別提朴槿惠總統出訪他國時隨員酒後亂性的醜聞了。至於連續幾任總統出了青瓦台就站上法院貪腐被告席，更是天下奇觀。

姚文對民主和貪腐的論述看得我有些迷惑，這個世界多的是民主而腐敗的國家，十幾億人口的印度是超級老大，而我航班落地菲律賓，還沒踏進國門就被關卡索要紅包，菲律賓可是二戰結束後亞洲第一個照搬美國民主制度的國家。也多的是不民主而清廉的國家，新加坡開明專制，不丹的國王是哲學家，香港曾經是殖民地皇冠的寶石。民主並不能打倒腐敗，可是，從該文看起來，民主和清廉吏治卻好像是必然共生的，我是不是落伍了？貪腐根本不是政治問題或是法律問題，貪腐是文化價值觀的問題，是以天為尊以人為卑的體系的表徵。

該文強調南韓是我們學習的對像，卻沒有提到貪腐至今仍是韓國一大問題，而且是制度性的腐敗。韓國一直以曾為中國屬國和亡於日本為恥，近年來韓學界更是奇葩百出，根據棒子教授群的考證，從耶穌到孔子到屈原都是韓國人，端午節和中文都是韓國人的小發明，好吧！可是，自強了大半個世紀，貴國仍然是美國的屬國，外交受美國指導，國防不能自主，納稅人供養的軍隊由美國司令指揮，想研發射程500公里以上的導彈被美國命令不可以，這麼值得學習的國家，為什麼在同文同種吃不飽飯的朝鮮面前必須抱美國人的大腿呢？

姚教授是內地大學者，大概是不知道，越戰和韓戰一樣，美國慫恿各國出兵，營造天下共討之的形象。自1965年開始，山姆大叔出錢，南韓出人，派遣首都機械化步兵師，自稱猛虎師，第二海軍陸戰旅，自稱青龍旅，第九步兵師，自稱白馬師，又虎又龍又馬的，軍級規模的動物園光臨越南。美國在越南陸續投入幾十萬部隊，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軍紀當然是一般般，等南韓動物園大駕光臨了以後卻發現，這是亂性師父來了呀！韓國戰史記載的白馬師勇猛無匹犀飛利，卻被美國記者拍下來了姦淫擄掠燒殺屠村，令美軍瞠目結舌自嘆不如，咱們不小心屠了個美萊村就被罵成臭頭，您棒子老弟這是跑來演連續劇啊！最後是實在比不過，老美恭送白馬師北返。

時任白馬師師長是金鍾五，後來盧泰愚接任，各位聽過這位老盧的大名吧，他老兄指揮白馬師進入漢城，雙十二軍事政變，助全斗煥奪權。全斗煥後來在光州大屠殺中宰了幾千名學生，全斗煥和盧泰愚，兩位前後任總統被相繼捆入牢籠，差點被絞死。這麼偉大輝煌的現代史，咱們學得來麼？

該文沒有提到，獨裁專斷清廉而建設國家的朴正熙還是個血性漢子，他不顧美國警告執意發展核子武器，終招殺禍，與夫人相繼被刺。刺客金載圭不但是情報部長，也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的代理人，刺朴後聯絡將領，試圖定性為政變未果，後來被全斗煥下令槍決。狡兔死走狗烹，了了美國人一樁心事。

該文沒有提到的另外一點，就是南韓現代史中的排華，華人刻苦耐勞，開店比韓人早，打烊比韓人晚，日夜操勞，頗令韓人側目，而華人攢下來的身家少有存銀行者，更造成金融管理單位的困擾。南韓發展經濟的過程中搞過貨幣改革，也搞過幾次增發，革來發去的現金流通始終不足，唉哟！都被華僑屯起來了，這是破壞金融秩序啊！於是，魯莽的高麗棒子想不出誘導的方法，卻制定了排華的法律，限制華人就學就業與經營管制，什麼什麼的專業不准學，什麼什麼的工作不准幹，什麼什麼的生意不准作！本人旅居美國時有韓國房客，返台經商時有韓國股東，還有韓國客戶，旅居大陸時結識統一黨人，講起這段現代史時都很有點不好意思呢！

因為長期稱藩納貢和被殖民的歷史，大韓民族的自卑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自卑感引發的自大狂也是有其歷史背景的，但是以我個人的感受，咱家外祖父外叔公和外曾祖父都是留日的，咱的親表姊夫直接就是老倭寇一枚，中日科學教育交流協會會長，尊姓瓜生，大名敏吾，按日本姓氏考，咱姊夫的祖先八成是瓜田裏生出來滴。島民性格的大和民族有強烈的不安全感，千百年來持續尋求向外突破，行徑如同強盜。而大韓民族有強烈的自卑感，朴正熙執政後經濟快速復興，有如戲臺上的暴發戶。中國的農民則如同風雨中的弱草，幾千年來一直在掙扎著拼搏柔韌的生命力。大和、大韓，小國不求小而美卻言必稱大，請問是否可能是自卑感作祟?

自箕子以降就居於遼東半島的這個亞民族和我們一樣，屬人類學分類的蒙古人種，文化發展各有異同，雖然當今世上鮮有真正完美和諧的社會，雖然當世中國還充滿發展中的不確定性，雖然今天的中土社會正遭逢價值觀念碎亂的時代，但是，觀該文所言，“所有的中國人，包括党和國家領導人，都應該好好的向韓國學習，向朴槿惠學習”，我想，這應該還不至於。

啊哈！擱下筆來卻忽然想起一件往事，中學時代台北最常聽見的兩首韓歌，一首是大家耳熟能詳的阿里郎，當時敝校和漢城東山學園結拜姊妹校，人家校長來訪，害得大家苦練阿里郎，韓文拼音狼來狼去，硬是沒搞清楚自己在唱些啥。韓國哥們一點都不自卑，後來硬要拔掉漢城的歷史名稱，改稱首爾，首爾首爾，首都而已嘛！六卦旗不承認，硬要說是太極旗，因為據韓學考證，張三丰八成也是棒棒人。唉！不說了，另外一首就不一樣啦，情人的黃襯衫，中文版好像是陳芬蘭唱滴，傳唱台北街頭，其實唱的就是朴正熙。老朴同志喜著黃襯衫，精瘦漢子鐵腕治國，引來當時韓國女學生的崇拜。有興趣的上網找找，韓文黑白版更有味道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