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说《名画物语》(三十)

(2016-03-31 10:55:59) 下一个

 

林正男和岛田光夫前往美国纽约的当天,西村惠江和森下晃久也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他们首先查到岡山观雪生有二女,长女已于前年过世,次女尚健在。两人按照地址找到她的家,见门牌上写着“大岛”二字,便知那是夫家姓。按了两下门铃,不一会儿,一位年过七旬,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开门出来,脚步缓慢的来到院门口,问道:“请问,你们找哪一位?”

“对不起,您是大岛夫人吧?”西村微笑着说。

老人点点头说是,上下打量着他们二人,又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美术馆的,我叫西村,他叫森下。”说着,她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上名片。

大岛夫人接过名片看了看,随后谦恭有礼的将他们让进屋里。一进客厅,西村一面赞赏女主人家的家具摆设,一面转动双眸,四下搜寻岡山观雪的画作。

大岛夫人端来茶和点心,放在茶几上,西村边喝茶边说明来意:“美术馆要举办一次近代名人画展,打算尽量收集著名画家的所有的优秀作品。”

“家父的作品都由我先生保管,我知道的很少,也从不过问。”大岛夫人微笑着说。

“请问大岛先生在家吗?”

“他去郊外写生了,要很晚才能回来。早就退休了,可还是闲不住。”

“能否观赏一下大岛先生的作品?”

“都在他的画室里,平常连我也不让进去。”大岛夫人婉言谢绝。

“我以前见过大岛先生的作品,可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西村故作思考状。

“他退职前也在东京艺术大学教学。”

“哦,我想起来了,是东京艺术大学。”她拍拍自己的头说:“瞧我这记性!”接着哈哈的笑了几声。

离开大岛家后,已近晌午,西村和森下来到一家中华ラーメン(中华拉面)店吃午饭。两人坐下后,西村说:“明天咱们还得跑一趟,等一会儿回到馆里,你去资料室收集一下有关大岛先生的资料,送到我办公室来。”

森下答应一声,低头大口的吃起面来。

 

第二天上午,西村和森下又来到大岛家,大岛夫人将二人引进客厅,大岛先生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看上去年近八旬,两鬓斑白,但精神矍铄,和蔼可亲。寒暄一番后,大岛先生笑着让座,西村便直入主题说:“我们在收集岡山先生的作品时,听说他生前曾经做过一幅《渔翁泊舟图》,不知是真是假,所以冒昧前来打扰。”

“《渔翁泊舟图》,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大岛先生惊诧地问。

西村忙解释说:“我们只在展品单上看到这幅画的名字,但没有见到实物。”

“这幅画我在六十年前曾找过,但始终没有找到。”他表情遗憾地说。

“这么说真有这幅画了?”西村难以抑制自己兴奋的心情。

“是有这幅画儿。”大岛先生点点头说。

“那后来又是怎么遗失的呢?”西村有些急迫地问。

“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他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说:“我有一位师兄,叫齐藤胜雄。此人才华横溢,出类拔萃,是先生的得意门生。他擅长模仿先生的画作,连用笔着墨几乎与先生形神相似,令人真假难辨。但不幸的是,他得了肺结核,那种病相当于现在的癌症,无药可医,只能静养。我陪先生最后一次去医院看望他时,他跪在床上,恳请与先生共同创作一幅画,并说这是他一生的心愿。你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当时在场的人听了,无不为之动容。可是,他还没画到一半时,便咳嗽不止。。。先生提笔将画作补完,并签名留念。但在这时,齐藤前辈却口吐鲜血,一命呜呼。。。”他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后来先生要我把画儿送到吉川裱画店去裱褙,说来也巧,我刚出医院门口,便遇见吉川裱画店的年轻裱画师,随手交给他,并再三叮嘱说这是师徒合作,一定要精工细裱。可是等了有两个月,却迟迟不见有人把画儿送来。无奈我只好亲自登门,到店里一问,店主竟然不知此事。我说明明是你店里那位年轻的裱画师拿走的,难道我会赖你不成?店主说他是有个养女婿,也是裱画师,可那人半年前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我说这就奇怪了,难道我遇见鬼了?

回去后,我把这事告诉了先生,并怀疑那裱画师将画儿私自卖掉,从中渔利。先生却说可能是他养女婿所为,店主断不会做这种自毁门面的事情。

没过多久,先生收到一笔赔偿金和一封道歉信,他连看都没看,叫我立即送回去。可是我到裱画店一看,店已关闭;跟邻居一打听,说店主携妻带女在几天前的夜晚悄悄的走了,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说到这里,他有些自责的说:“就这样,为了一幅画儿,毁掉了这家百年老店,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年轻,太冲动了。。。”

“没想到这幅画的背后,还有这样一段跌宕起伏,曲折婉转的故事。”西村和森下唏嘘不已,连连叹息。

从大岛先生家出来,森下一脸喜悦的对西村说:“前辈,咱们可以回去交差了。”

“交差?你以为我们完成任务了吗?”西村脚步匆匆。

“还有什么?”森下挠挠脑袋,跟在后面追问:“现在去哪儿?”

“去市役所(市政府)。”

“市役所?”

“去查户籍,我查吉川裱画店,你查吉川家那位养女婿。”

到了市役所,两人出示证明,并说明来意,在公务员的帮助下,很快就找了吉川家族战前的户籍。捧着厚厚的户籍薄,两人坐下来分头查阅,不一会儿,就听森下说:“前辈,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西村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吉川三郎,原名松下三郎,原籍。。。出生于大正五年(一九一六年);昭和四年(一九二九年)被吉川家领养为养子,后入赘,生有一子。。。于昭和十五年(一九四零年)失踪,行方不明。。。昭和二十年(一九四五年)在满洲被征入伍,加入关东军,战败被苏军俘虏,去西伯利亚修铁路;昭和二十四年(一九四九年)病逝;昭和二十六年(一九五一年)骨灰送还日本。。。”

“就是他,就是这家伙!终于找到他了。”西村兴奋地说:“我也找到吉川裱画店的下落了,但裱画店在东京大空袭中被夷为平地。。。”

两人回到美术馆,西村将调查结果向馆长做了详细的汇报。佐藤听后,嘴上连声说好,心中暗喜: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此画儿确系“满洲文物”。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将这幅《渔翁泊舟图》从美国购回。想到这里,他拿起电话,准备拨打林正男住宿的酒店,可一看时间,正是纽约的半夜,他笑了笑,喃喃自语道:“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随即将电话放回原处。
 

走进拍卖会场,林正男环视四周,全是白人,没有发现一张亚洲人面孔,他失望的跟着野村和岛田坐下来。起初拍卖的是几件西洋物品,三人都不感兴趣,只盼望着早点轮到《渔翁泊舟图》。没过多久,这幅画儿终于出现了,三人举目细看,画面长约两尺半,宽约两尺;画上渔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撑着竹竿准备停船靠岸;周围树枝摇曳,落叶纷纷,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拍卖主持人宣布起价后,野村首先举牌,本以为会竞争激烈,但却无人应价,主持人连续询问三声后,最后落槌拍定。

从拍卖行出来,林正男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兴冲冲地说:“没想到这么顺利?这么容易就拍卖到手?”

“美国经济不景气,拍卖行的生意也随之萧条。”野村解释道:“有时他人之哀,却是吾人之幸。”

“马上给馆长打个电话吧,他正等着呢。”岛田说。

“现在正是东京的半夜,馆长已经睡了吧。”林正男说。

“赶紧给他报个喜吧,不然今晚他会睡不着的。”野村笑呵呵地说。

 

海涛得知画已拍卖,高兴的跳了起来,他立刻打电话通知母亲,可是志娟听后,半天没说话,不一会儿,从电话里传来嘤嘤啜泣声。

“妈,你怎么了?”海涛急着问。

“没什么,妈是高兴!这回你舅舅有救了!”志娟擦着眼泪说。

“妈,等钱一到手,我马上就给您寄去。”

“不急,我明天早晨就去告诉你姥姥,她天天盼,夜夜盼,就盼着你这消息呢。”说着,又抽噎起来。

 

佐藤听到《渔翁泊舟图》已竞购到手后,立刻把西村叫到办公室,满脸喜悦的说:“你马上去通知各大媒体,组织和安排新闻发布会,我们要大肆宣传,大张旗鼓地迎接国宝回归故里。”

西村答应一声,转身要出去,佐藤又叫住她说:“再帮我订两张去中国东北的飞机票。”

“中国东北?”西村以为听错,又重复了一遍。

“对,中国东北。”

“什么时候?”

“后天。”

等西村出去后,佐藤站在窗前,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默默地祷告说:“老馆长,‘满洲文物’终于找到了,您老人家可以安息了!”

 

——完——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