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之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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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泉

(2018-02-22 15:35:53) 下一个

(一)南加州有许多温泉。

在Palm Springs那一带，有些温泉还很著名，从来不乏有钱有闲的明星显贵们光顾。于是，流传出许多有关泡温泉(亦称泡汤)的风流韵事。有些温泉还带有温泥池。人脱光了身子，跳进泥池里，裹满一身泥巴，只留眼、鼻、口、耳几个窍门洞开着。那情状，看起来有几分让人瘆得慌。从泥池里起来，先冲个澡，洗去身上的黄泥，再跳进温泉池子，在汤水里泡着。如此流程，若干往复，不知不觉中，去了疲惫，爽了精神，时间也悄然过得很快。

据说，池子里的汤或泥中，富含矿物质，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神效。是否真有神效，难以验证。但的确有人在泡过几泡之后，感觉体内有一种称为荷尔蒙的微量元素，骤然暴增。同时，大脑里那些专司风花雪月的神经元，也异常兴奋。以致当场有人摁捺不住，跃跃欲试。最近我还听说，只要身临其境，无需刻意观察，仅用眼角的余光，便可轻易找到某位红光满面的男主，在池子里一边泡汤，一边不露声色地与身边的单身女士搭讪(此处省略××字)。话说回来，这也并非遮着掖着的勾当，乃符合公共场所的行为准则。这类勾当，学名谓之泡妞，一般在退了休，有钱有闲的雄性群体中流行。与时下年轻人流行在酒吧里泡妞，性质上没有本质的区别。

周末，几位有钱有闲的朋友，硬是拽着我去泡汤。且慢，这里有必要严正声明先：我和那几位雄性朋友，周末跑去泡温泉，当然不是去泡妞，而是去泡婆。——泡老婆，大家都是带着老婆一起去的。泡婆自然不属于风花雪月的范畴，但是，泡婆的这个温泉，姑且称之为“风流泉”。

却又作怪，既然无关乎风流，为何称之为风流泉呢？究其原因，一来是想做一回标题党，吸引眼球；二来呢，确实也与“风”“流”相而关之。

(二) 风者，Santa Ana也。

风流泉的方位，恰好坐落在一处山坳。在堪舆家眼里，山坳通常是风口。此风口却非同寻常，是Santa Ana从东边的大沙漠，穿过洛矶山屏障，抵达南加州沿海区域的仅有的几个通道之一。

Santa Ana是肆虐南加州的一种干热季风。这种风为何叫Santa Ana？Good question！最初，Santa Ana一词源于本地土著俚语devil wind，后来被那些“发现”北美新大陆的西班牙人译为Caliente aliento de Satanás，也就是英语的hot breath of Satan(魔鬼撒旦喘的热气)。最终，Satanás演变成Santa Ana。

The Santa Ana winds have long been a fact of life in Southern California。

事实上，life in Southern California是精致的，精致就精致在此地的气候。气象学家说，南加州沿海区域，西临太平洋，东坐洛矶山，处在一个精致的气候平衡之中。西临太平洋，来自阿拉斯加的洋流，顺着加利福尼亚海岸，一路南下，消暑祛热；东坐洛矶山，借其余脉屏蔽住大漠沙暴，挡风辟瘴。大洋与大漠，东西对峙，气温一冷一热，气压一高一低。南北走向的加州沿海地带，挟裹其间，坐拥独特的微气候：白天有海风(sea breeze)降温，夜间有山风(land breeze)散热。东风破、西风起，日夜轮回，周而往复，如此调节着这里的气候平衡，把南加州平衡成四季如春、鲜花常盛的美丽传说。

然而，Santa Ana upsets that balance。

离开海岸线，往东翻过洛矶山，就是玛哈维(Mojave)大沙漠。这是一块覆盖着怀俄明、爱达荷、犹他、内华达、俄勒冈、加利福尼亚，亚利桑那，以及墨西哥北部的巴哈.加利福尼亚的广袤高地，称为Great Basin。在大漠的干热环境中形成的高压气团，与太平洋海面的低压气流，遥相呼应，像一对情人，纵使关山重隔，依然两心相许。一旦把持不住，冲动过后，便生出Santa Ana这个怪胎。不过，这种又干又热的沙漠风暴，在吹向太平洋的途中，遇到洛矶山脉的阻挡而折返。只有在南加州，洛矶山脉渐成强弩之末，雄姿不再，被Santa Ana找到几处山坳，强行闯关。挤出山坳的高压气流，似脱缰野马，呼啸驰骋；又如山洪暴发，一泻千里。所过之处，尘土飞扬，生灵遭殃。

Those hot and dry Santa Anas curl your hair, make your nerves jump and your skin itch。Every booze party ends in a fight。Meek little wives feel the edge of the carving knife，and study their husbands' necks(这种干热风吹得人毛发直立，神经错乱，浑身起鸡皮疙瘩。酣畅淋漓的派对，总会以群殴告终。温顺的小妇人会摸着锋利的刀刃，琢磨起她男人的脖子)。——这是小说《Red Wind》有关Santa Ana的描述。

去年底，正当Santa Ana肆虐之时，我家小区附近，突发山火。风助火势，顿成燎原。虽然陋居最终躲过一劫，我却开始关注Santa Ana。这也是我难抵诱惑，答应与朋友一起去泡汤的缘故吧。

(三)流者，Agua Caliente也。

去的这个温泉，叫Agua Caliente。西班牙人把“水”叫做Agua，“热”叫做Caliente，二者组合起来，大约就是热温泉。温泉就坐落在Santa Ana穿越洛矶山屏障的那个风口。正是这个巧合，拨动了我的那根好奇的心弦。既可以泡汤，又可以探究Santa Ana强行闯关的山坳，岂不是一举两得！

往东翻过南北逶迤的洛矶山脉，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就来到位于大漠边缘的Agua Caliente County Park (39555 County Route S2, Julian, CA 92036)，温泉就在公园里。

问题来了，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水流？哪来的温泉？

其实，答案很简单：水流也好，温泉也罢，都是来自著名的加州大裂缝，The San Andreas Fault。几乎没有例外，位于大裂缝两侧附近的那些温泉，均为地震引发的山体岩层断裂所形成的产物。被Santa Ana闯关的这个山坳，也是多次强震后，沿大裂缝西侧垂直形成的一条支缝。在这条断裂的岩体缝隙里，上升的地热与下渗的潜流撞了一下腰。潜流在渗透岩层时溶入了各种矿物质，经过地热加温后，再冒出地表，形成了这个被西班牙人称为Agua Caliente的温泉。后来，温泉又被煞有介事地赋予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神效，招致一些有钱有闲之人，前去泡汤。天长日久，无事生非，风流泉里便演绎出许多的风流韵事。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风流泉泡汤几乎是免费的。因为风流泉设在County Park里，前去泡汤，只需付$3的趴车费，另外按人头付$3的泡汤费。这里有一个室内温泉池，还有两个室外温泉池。室内温泉池，干净明亮，舒适整洁。室外温泉，供人在泡汤的同时，晒日光浴。也有许多人，来到这里，搭起帐篷住下。就像我们一行人，在温泉旁边，露营度周末，每天早中晚，各泡一次温泉。

在好奇心驱使下，借着泡汤的闲暇，我特意踏勘周遭的地形地貌。登高望远，湛蓝的天空下，洛矶山连绵起伏，余脉尚存，峰岚渐微，巍峨不再。风流泉所在的山坳，惟见空峡虚怀。旷兮其若谷，敦兮其若朴。山势之宽容，可吸纳八方；地貌之厚道，以包罗万象。难怪Santa Ana能乘虚而入，从一马平川似的大漠，由东向西，一路闯关，扑向海边，势不可挡。

除了泡汤，这里也是hiking的好去处。一早一晚，山脚下，大漠边，迂回跋涉。沟壑里泉水淙淙，山岗上怪石嶙峋。夜晚观天，繁星闪烁，银河倒悬，月光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昼。清晨，初升的朝阳，斜映在山梁上，把营地远近，渲染成童话一般的世界。正是：

洛矶山脉势已休，圣塔安娜出风头

风流泉里是非多，劝君泡婆莫泡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