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高堡奇人》：对纳粹，共产党和黑人革命的生动刻画

前面写过一篇关于Amazon Prime的“A man in the High Castle"（高堡奇人）电视剧的评论，那时只看了第一季，昨天刚看完了四季，颇有新的感触，在此写出来与大家共享。

好的作品，不但在于其情节语言，还能让读者观众，彷佛亲身鲜活地去经历一个时代。喜欢”红楼梦“的人，有的更看重里面描写的那时的人是怎么生活，怎么交往的。考古很难考出这些东西，写在论文里太枯燥，只有写在故事里，才能让人有鲜活的感受。

这里不谈该剧的情节，摄影，道具等，在本剧中这些都很棒。这里着重谈谈其中对时代背景的细节描述。本剧是个时代延伸剧，虚构了二战中轴心国战胜后，60年代被分割占领了的美国的时代背景。有三个集团出现在剧中，即德国，日本和抵抗组织，抵抗组织中有白人组织和黑人组织，黑人共产党NCR(Negro Communist Rebellion)。作者对其中每个集团的社会生活都做了细致的研究，可能就是这方面的专家或有专家的指导，道具社会生活描述得非常细致，使我收获甚丰。这里就侧重谈谈剧中对纳粹主义，共产主义和黑人运动的描述，以及我的观感体会。

纳粹在二战期间有了充分表现，战后对其社会生活的各种著述汗牛充栋，但在文艺作品中对纳粹社会多有丑化。本片中，纳粹占领了美国东海岸，成立了以纽约为首府的帝国北美区。纳粹的管理方式，从大陆来的人是非常熟悉的，这是一种党国模式，对社会进行严密监控。洗脑，重塑历史是一个重要的特征。戈培尔的侄女主持了一个零时代运动，所有北美的历史遗迹，如总统山，自由女神像都被摧毁，代之以一套虚构或美化后的纳粹版美国历史，描述美国人在纳粹来之前饭都吃不上，纳粹来了后人民才过上了”浸在糖水里的日子“。与共产党不同的是，纳粹是一个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政权，对种族纯洁性的要求，达到了令人胆颤的程度。上课时，老师在讲解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时不慎将犹太人也称作人，学生马上批评，”Jews or human ",所以犹太人就不是人，老师冷汗都冒出来了，赶快纠正。纳粹北美总督John的儿子患有遗传病，此事传出去会让他满门抄斩，即使他是那么大的官，也用尽了全身解数，夫妻两都亲自杀人了，但还是没保住儿子，只不过冠以英雄名义被处死了。

很迷惑的是，纳粹和共产党的统治方式那么相像，但历史上它们确实是意识形态死敌。纳粹就是为反共而生的，也实际上因为反共而死。它们的区别是什么？

按纳粹法西斯的说法，他们与布尔什维克的本质对立在于以下几点：前者张扬主体民族，后者反对主体民族；前者主张阶级合作阶级调和阶级流通、财产普遍私有，后者主张阶级斗争阶级史观阶级专政、消灭私有制；前者是以威权对抗后者极权，保护成员的基本权利与社会自由，自己顶多是半极权，无法达到、也不想达到那种把所有成员的人身财产及其思想，都作为零件草芥予取予夺的罗网覆盖；前者是基督徒和有神论者，后者是无神论者。

至少从本剧的描述来看，以上区别是大致可信的。纳粹是个种族主义政权，对犹太人和黑人实施种族灭绝政策，但对属于主体民族的，包括征服后归降的美国白人，还是很优待的，John就是个归降的美军将领，最后官至纳粹帝国接班人。纳粹属于威权，涉嫌国会纵火案的共产国际主席季米特洛夫，因为证据不充分被宣告无罪释放。至少在战前，纳粹政权的集权特征并不强。如果以中国打比方，苏联就像文革前，纳粹像文革后。

但纳粹这里讲的共产党极权，严格说并不是原教旨共产主义的特征，而是列宁主义的特征。剧中的黑人共产党（NCR），就是个原教旨共产主义组织。美国黑人在纳粹和日本的双重打击下，遭遇了濒临灭种的危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一个黑人共产党领袖作宣传时，只要问一问在座的人，你有什么仇？结果每个人都能讲出自己在哪个州的集中营失去过亲人。黑人在纳粹前受到美国民主政权的压迫，纳粹后受到白人种族主义政权的压迫，他们的苦难值得深切的同情。而黑人残暴，不记后果的特性，也在剧中得到体现。

原教旨共产主义与极权主义无关，只是为被压迫人民提供了一个理论工具。当这种反抗成功，被压迫的共产主义者获得政权后，原教旨共产主义理论提供的统治方法，实际上都是不可行的。就像NCR攻入日本帝国撤退后的西海岸地区时，日本黑帮就对他们说，推翻一个政权是一会事，变成一个政权是另一会事，你们一定会需要我们的。列宁主义，纳粹主义，民主主义是几种选择。其实二战后确实有共产党夺取政权后仍然选择成为议会党，如意共，希腊共，法共等，现在这些共产党还作为议会大党存在着，中共如果不打内战，可能也会是一个议会大党。

苏联以及东欧国家，在斯大林死后，实际上弱化为威权主义政权，还没有纳粹那样的种族主义，这是它们在很长时间内在世界上赢得支持的原因。但在这个过程中，苏联失去了对被压迫人民的吸引力，实际上成了新的压迫者。中共夺取政权，也走了和苏联一样的路，先强化为极权政权，然后弱化为威权政权，现在又要强化。历史还没有一个被压迫阶级夺取政权，强化政权，弱化再强化，然后还能成功的先例，只能拭目以待了。

在剧中，日本退出了美国占领区，德国的美国占领区领导人Jonh死了，帝国失去了攻占整个原美国为德占区的动力。黑人共产党控制了原中立区和日占区，要开始他们的统治，他们将会走一条怎样的道路，剧中没有说，估计也只能走以上三条里的一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