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孩子们大些,我会跟他们说:有关自然科学,你相信大人讲的话,相信书里面的道理,多半是不会错的;但面对社会事件,历史与政治运动,相信自己的批判性思维,能够让你更清醒。
最近法国发生的事件,愈演愈烈,似有星火燎原之势,让很多人跃跃欲试。甚至有些人说:200多年前的法国大革命再一次来到了!并例举出一系列对比与预兆。那么,当前的法国是怎么一回事?当年的大革命又是怎么一回事?它们能扯到一起吗?
西方的多党制会不会是人类社会最完美的社会制度?对这个论点的质疑如今越来越多。但无可否认的一点是:这种制度下,对于社会矛盾的积累与释放,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势。如同不断将跃跃欲试的活火山掘开引流,这样它就不会突然喷发一样。每一任现政府,在失去民意后,就会变成前政府。每一任前政府,都会成为一切社会问题的“背锅侠”,成为群众和现政府所发泄、抨击的对象。一如现今发生在加拿大安省福特政府历数韦恩政府的“罪状”一样。
有关于社会制度的优劣,不是今天我们讨论的话题。我想加以阐述的第一点是:历史已经证明,法国前总统希拉克失败了;2007年的改革家萨科奇失败了;2012年的奥朗德失败了;2017年的马克龙也将失败。他们的失败绝非个人原因,他们的失败之原因在于他们在挑战一大群不可理喻、贪得无厌的法国民众。一个25年来预算从未平衡过的法国;一个15年来连续赤字的法国;一个民众心安理得享受福利、却不允许削减任何补贴的法国;一个街头者动不动以革命相逼迫的法国,任何坚定的改革家都会沦为法国人民眼里的腐败无能之辈。
在这一点上,与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的背景何其相似。在法国破产农民和手工业者的眼中,大革命的导火索是玛丽皇后的一句“名言”:“没有面包吃,何不食蛋糕?”尽管从没有可信的记载证实她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在社会活动家的眼中,大革命是"启蒙思想"的胜利,是以卢梭、伏尔泰、孟德斯鸠为引领的,雅阁宾派的实干家丹东、罗伯斯比尔的胜利。在忠于皇权的欧洲政治家眼中,法皇路易十六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局。如果改革,将自我作死(真实历史);如果不改革,将慢慢僵化死亡(平行世界历史走向)。
如果金日成和金二胖活转过来,也许会警告三胖:记住法国大革命的教训!越是社会走入崩溃,就越是要加强中央集权;改革不是良药与强心剂,改革反而有可能是一针超量的毒品。也许这才是真是的“帝王心术”。
经济活动是社会稳定存在的基础。在没有外敌入侵的情况下,社会崩溃多起源于经济系统出现了问题。大革命前的法国、希特勒上台前的德国、解体前的苏联、崇祯朝的大明、玛雅文明的消亡、等等都是鲜明的例子。
从路易十四开始,法国的财政就不时陷入困境。他死后留下了一大笔债务。路易十五死后又留下4000万锂(Livre)的债务。到了路易十六的1786年,整个债务达到了惊人的1.12亿锂,1789年达到6亿锂。而当时的法国财政总收入也才刚超过1亿锂。
屋漏又逢连天雨。1787~1789年的法国,天灾导致农业连续歉收,随之而来的是严重的粮食短缺。与此同时,受英国工业革命的直接影响,工业危机也由于农产品价格的急剧上涨和1786年英法通商条约的生效而加剧,导致大批法国企业倒闭,工人大量失业。
波旁王朝时期的法国实行严格的等级制度。这一点从每当国家遇到危急关头召开的三级会议就可以看出来。法国国民等级由高到低分为:国王与王室;贵族与僧侣;其他所有平民。1730-1788年间,法国的物价上涨近50%。而贵族与僧侣的收入却没有增加。作为皇权的核心社会支柱,这在贵族中间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路易十六试图通过增加税收来弥补国家的亏空;贵族们试图恢复旧日的领主条例来增加对农民的盘剥。但即使是这样社会也没有走入最后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局面。法皇仍然拥有广泛的贵族与僧侣的支持,仍然拥有强大的武装力量,甚至建立起有史以来最强的海军力量。
对于聪明的政治家,有时候无所作为反而胜于谋求革新。如果崇祯不是急匆匆收回东林党与宦官的权利,破坏了权利平衡,可能皇权还能够延续若干年;如果没有梁启超与光绪激进的戊戌变法,慈禧也许能够早几年新政;如果慈禧或光绪能够再多活几年,可能新政真的能够施行下去,也许中国的历史上会多几年君主立宪的记载;如果戈尔巴乔夫不坚持改革,采取更严厉的社会禁锢和配给经济,也许苏联能够凭借核武器再多挺几年;如果路易十六不是一个勤勉的君王,是一个吃喝玩乐的昏君,按照惯性,也许波旁王朝能够坚持到路易十七当政。
但历史不容假设,法皇路易十六的两大看似贤明的举措,却将自己送上了断头台。他断绝了封建社会中坚力量的支持,为了增加财政收入,采取“官绅一体纳粮”的制度,得罪了贵族与僧侣支持者。针对法国当时高昂的地价,法皇试图建立统一的土地税,要求所有土地持有者,不论是曾经免税的贵族、教士还是曾经纳税的平民,都必须按照土地收入缴纳统一的税款。毫无疑问,这项改革将产生一笔巨大的收入,但注定得罪社会的中间层。法皇首先向贵族开刀,但是没有得到贵族议会的支持。于是路易十六开始尝试利用平民的力量,放松社会管制,给予民众更多的政治自由度,宣布在1789年召开包括平民阶层在内的三级会议——由此拉开了法国大革命的序幕。
对于法皇的后一向取措,后人评价:其可谓在玩火。托克维尔后来也评价:革命的发生并非总是因为人们的处境越来越坏,最经常的情况是,一向毫无怨言仿佛若无其事地忍受着最难以忍受的法律的人民,一旦法律的压力减轻,他们就将它猛力抛弃。对于一个坏政府来说,最危险的时刻通常就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刻。
法国大革命、巴黎公社,伴随着血与火的革命,让大地流血漂橹。革命者反被革命,卢梭的天赋人权、自由、平等被投机者当作匕首刺向敌人。法国大地由为了平权革命转向恐怖革命,和平时期积攒的经济优势直到拿破仑时代通过对别国的强抢豪夺才恢复过来。
如今的法国,面对启蒙运动培育出的娇纵的民众,单单靠政治家的演说、勇气与道义的力量是无可能改变什么。因为在民主的夕阳沐浴下的国家,已经是一个无法通过和平手段扭转之财政濒临破产的国家。
作者保留版权
--well sa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