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夭夭

一个八旬老人的回忆
正文

本草学家黄胜白与夫人杨兢安

(2016-01-13 17:06:58) 下一个

 俞竹筠

    我读了“黄氏三杰”黄鸣龙之女、《国际关系学院》黄兰林老教授的网文:《我的伯父伯母黄胜白与杨兢安》(记本草学家黄胜白)后,浮想联翩,感慨万千。二哥黄胜白(鸣鹄)、二嫂杨兢安是我姨兄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在南师院读书,经常去九华山植物研究所看望他们,了解一些情况 ,拙笔《“黄氏三杰”故乡行》,(载《扬州晚报·解密新闻》2007.2.9、《扬州史志》2015年第一期)已有介绍。黄老教授的文章,又触动我拾遗补阙:

    二哥二嫂与姨母和我家的关系。“黄氏三杰”的父亲黄汉池,是爱国秀才,要不是1905年清廷废举,他也和义兄吉亮才(1857--1915)一样中举。他续弦姨母黄朱氏,深得二哥二嫂支持,姨母连产两子,姨夫喜不自禁地对家父母说:“吾长子夭折,余下取名鸣鹄、鸣驹、鸣龙、鸣鹍、鸣皋、黄瑛,乃雪甲午之耻!扬中华之威!振黄门之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临终,他环顾二哥二嫂与姨母及左右亲属道: “鸣鹄吾儿、兢安贤媳,大仁大义、大贤大德。吾死后,长兄若父、长嫂如母,汝必然善待孤儿寡母与弟妹,吾九泉之下亦瞑目矣!”二哥二嫂含泪唯唯称是。二哥二嫂是姑表亲,二嫂喊姨母舅姑、二哥称继母。姨母与母亲是同胞姐妹,外公朱三先生(名中医)死后(遗方及本草纲目书籍悉归二哥),姨母苦撑朱府,与舅舅相依为命。姨母原来矢志不嫁,后经长辈劝说, 黄秀才的儿媳妇杨兢安如何如何贤惠大度,才肯出门。姨夫一死,早已出嫁的母亲即将姨母与小哥鸣皋接至天宁门街俞家中进,好有照应。日本鬼子进城前后,母亲又带姨母与舅舅两家一同到西乡俞村、又一同回归旧城娘家逃难。我就是那时在外公家出生的,至今胎盘犹埋在花圃百年黄芽树下。鸣鹍则由二哥、二嫂亲自培养,读同济、娶上海名医郑家女,皆事事操心,还每月寄二十大洋做姨母和鸣皋的生活费。解放初,我家经济困难,姨母证言:“姨夫与汝父在城隍庙进香,借得800大洋供鸣驹、鸣龙、黄瑛留洋。汝父要打欠条,姨夫不让!”二哥二嫂二话不说,从1951年起,按月寄20元直至1960年冬姨母去世,还说:遇有难事找他!鸣鹍曾对我说过:“不亏二哥二嫂,我和鸣皋早就流落街头,沦为乞丐!”三哥鸣驹、四哥鸣龙、小姐黄瑛都说过:“不是二哥二嫂节衣缩食,一个个送到德国留学,哪有我们的今日?”抗战烽火烧到扬州,二哥二嫂信息不通,姨母和鸣皋生活费全由我家接济。一通,二哥二嫂即如数补还。一天,鸣皋进城,在天宁门城门口,因未向鬼子鞠躬,未竖起拇指夸“皇军大大的好!”就遭拳打脚踢,“阿嘎巴鲁”骂声不绝。鸣皋用德语回道:“倭寇!强盗!侵我国土、杀我同胞、欺我百姓、奸我妇女,血债血还!”翻译良心未泯,译成是中国留德生不懂日语,说大日本与德国友好,鬼子这才“要些、要些”罢休。鸣皋起身跌跌撞撞回到俞村,发狠不当亡国奴,找二哥二嫂抗日报仇!第二天,他戴草帽、穿布衣,带足干粮与路费,沿大运河乘舟历经数日,凭藏在身边与二哥二嫂的合影与书信,终于往大后方找到了二哥二嫂。二哥时任省抗日战争救护委员会医务部长、三哥任浙江医学院院长、四哥任中央卫生署化学部主任,八路军、新四军与游击队大力帮助,在他们的安排下,又找到四哥黄鸣龙,考进西南联大。1939年,姨母60岁,与母亲同年的二嫂43岁,那年,母亲生下我这个老巴子。姨母姐妹情深,不顾年已花甲,犹迈开小脚,巍颠颠地指挥佣人服侍母亲做月子。二哥二嫂不辱父命,含辛茹苦不但将一个个同胞弟妹送往德国留学,又将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弟攻书上学、娶亲生子,样样操心,还要赡养继母。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大贤大德的二嫂,竟主动变卖自己的嫁妆首饰为公公办婚事。姨母三十几岁出门时,二哥二嫂已生兰孙兰言,朱府上下笑称姨母: “上轿见儿媳,下轿抱孙子。”诚如黄兰林教授所言:“黄氏一门能有今天的地步,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我们的伯伯黄胜白,归功于他那博大胸怀及对弟妹侄子们无私的付出。”姨母识字,不会写,每次给二哥二嫂回信,由我代笔,每次给5角钱,姨母见我不收,便说:“我和你妈是亲姐妹,你不过少从我肚子里过一遭,拿着!给你零花的。哦,要二哥二嫂字写大点,让我好认清。”其实,二嫂已将“舅姑大人容禀……”明信片上的字写得恭恭正正,很大了。一次,二嫂对我说:“你的代笔我都收藏着,你是舅姑肚里蛔虫,哈哈……”

二哥二嫂的过去。 二哥幼认姨夫义兄吉亮才为师,后以官费生上江南陆军中小学。当时,一位德国教官十分赞赏他医药救国的志向,又见他聪明、厚道、德语好。便介绍他读同济大学医科。毕业后,留校主办同济校刊,致认许多德国医药界朋友。家姐眼疾,快要失明,二哥二嫂接她到镇江请德国名医开刀,终生光明,感恩不尽。一次大战后,拜耳药业公司想聘

任他为中国市场代理人,当时二哥正筹办医学院,在大学做教授,只答应任顾问,月薪比民国政府部长还多。三哥鸣驹、四哥鸣龙从德国回来,收入颇丰。弟兄三人合议在杭州西湖边建别墅,命名《黄杨楼》,以表彰二嫂大贤大德。该楼占地几十亩,小桥流水,有舟通西湖。二哥在《新华日报》上读到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后,感到抗日非一蹴而就,与三哥四哥商量后,卖掉《黄杨楼》,毁家纾难,创办数十所平民医院,支援抗日;二嫂将留洋国外的家属组织起来,开办流亡儿童幼稚园。有人讥诮傻公傻婆。二哥二嫂斥道:“国将不国,何以家为?”1958年夏,二哥二嫂陪我泛舟玄武湖时,二哥说:“北洋政府给我旅长师长当,我不干;蒋介石要我当卫生厅长,我回不是当官的料;汪伪让我做部长,更不能当汉奸……解放后,我被任命过苏南行暑卫生处长、中华医学会秘书长、《中华医药》杂志主编……我一生只想做学问,与老三老四一样,搞医药研究工作,利国利民。”行至梁洲,他告诉我:为什么改名“胜白”?中国人就是要胜过白种人!可是,1957年反右,在泰安陆军医院任骨科主任的鸣鹍被打成右派、妇产科专家黄瑛稀里糊涂成右派、黄鸣龙以全国人大代表身份,在《人民日报》上发表“外行不能领导内行”的言论,差点成了右派。他不明白,清清白白做人,实实在在干事的弟妹错在哪儿?二嫂紧跟形势,五六十年代任科学院家属委员会主席,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我在南京九华山见过许多锦旗与奖状,二嫂从未挂过。

   二哥二嫂与吉亮工的关系。有年下雪,我陪二哥二嫂往瘦西湖观雪景。踏雪寻梅至《徐园》门口,二哥二嫂指着上面的题额说:“此乃义父风先生所书也。” 吉亮工自称风先生,二嫂15岁成风先生义女,取名风绪;二哥叫风婿,二人相互称呼直至离开这个世界。风先生字画我在二哥二嫂那里看过几幅,狂草、放佚不羁。我问“园”字里面是 “虎”还是 “袁”?二哥二嫂都说不是。是赠徐宝山 “微风徐来  满园春色”上下联各取一字。风先生耽酒,酒醉挥墨,有如李太白做诗,一气呵成。其字具八怪遗风,不拘一格。二哥看过风先生挽徐宝山的“感慨意如何,煮酒话当年南北;英雄人不见,看花到今日园林。”中的“园”,如出一辙。先生与徐宝山关系非同一般,讥讽之说,无稽之谈。风先生喜欢研究扬州风俗人情,二哥二嫂继承遗志,编成《扬州民俗》出版。

    有关二哥二嫂在文革中不公正待遇及晚年遭遇,黄兰林教授文中已有详尽的记载,不须赘述。1982年12月4日二哥黄胜白以94岁高龄辞世,新华日报头版头条报道:“我国著名的本草学家、药物学家、江苏植物研究所研究员黄胜白同志……他的逝世是我国医药界的一大损失……”。(黄兰林文可搜索百度《俞竹筠博客》)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