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夭夭

一个八旬老人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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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黄狮子头

(2016-01-08 05:52:57) 下一个

俞竹筠

九九重阳,菊黄蟹肥。每每此时,我就想尝尝母亲的拿手好菜——蟹黄狮子头。扬州人叫狮子头为占肉,蟹黄狮子头就是螃蟹占肉。这道闻名遐尔的淮扬菜原来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一般扬州家庭主妇都会做,做法大同小异,无外乎将猪肉和螃蟹肉占碎,加作料混合。或炖烧、或蒸熟、或油炸。但母亲做得更加细腻,更加鲜美可口,别有一番滋味。正如南宋诗人杨万里所说,猪肉和螃蟹酱制成的狮子头,品味时如临桃源仙境。

首先,母亲选料十分讲究。扬州的蟹来自几处地方,(清)李斗《扬州画舫录》载:“蟹自湖至者为湖蟹,自淮至者为淮蟹,淮蟹大而味淡,湖蟹小而味原,故品蟹者以湖蟹为胜。”淮蟹脚多毛,味腥。母亲选的大多产自兴化、高邮、宝应、邵伯湖一带的湖蟹。在节令上,螃蟹肉老了不行,嫩了也不行,重阳节前后不老不嫩正好。通常母亲颠双小脚,挎个篮子上菜场买螃蟹。十来岁的我,常常跟随她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走过去,拣那硬壳的团脐,二、三两一个,一斤才五毛钱。回来洗净后,不能下锅煮,而要蒸,一煮,鲜味随汤跑了。蒸熟后,她取出一套祖传的、小巧玲珑的铜制“蟹八件”,有锤、镦、钩、镊、钳、针、刮、剪,不知母亲跟谁学的一手绝活:能干净利落的将蒸熟的螃蟹去爪、摘螯、剥壳,剔出的蟹肉干干净净,再将空壳拼成一只只螃蟹。那些空躯壳是舍不得扔掉的,搬几块豆腐做碗汤,透鲜。她耐心地掏啊剥的,我一边看得入了神,过了半天,也不觉得。

第二天一早,我又随她上肉案子挑那不肥不瘦的五花肉,剁个块把钱。母亲说做占肉只要占占剁剁就行了,但做螃蟹占肉不行,得讲究刀功。首先肥瘦分开切碎、剁细,瘦的要用力多占几下子,肥的和进去再占占剁剁,最后将蟹肉拌进去又剁几下子,直到成了肉酱泥。母亲放作料也极讲究,酱油、香醋、白糖、姜葱、盐酒,份量多少都有数。她一边调一边喃喃自语道:“这叫五味调和百味香哩!”下面看她熟练地抛打揉和,一团团肉酱放在掌心上,左右手轮流抛打揉和,边抛打揉和边加适量的蛋青、淀粉,制好的一只只蟹黄狮子头下到滚开的焖钵里,很快翻起了泡泡。最后覆上一张张新鲜的荷叶,盖上盖,温火炖。

我闻到阵阵清香,馋涎欲滴。母亲轻轻掀开荷叶,只见肥肉丁子凹下去,掺和着瘦肉丁的蟹黄象石榴米凸现出来,汤里飘着一层黄黄的蟹油。她告诫道:“伢儿,别扒锅不熟的,火功还没到哩!”

母亲不尝咸淡,不掀盖子,用鼻子也能嗅出咸淡和火候。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姨兄黄鸣龙(著名化学家)从美国归来,尝了母亲做的蟹黄狮子头,赞不绝口,说这是世上最美最美的菜,任何化学家也调不出这样的美味。

老人家去世多年,这色香味俱全、脍炙人口的蟹黄狮子头制法传到我手里,如今我老了,又传给女儿……,只是现在环境污染,野生的螃蟹几乎绝迹,家养的,非但不鲜,还恐致癌;油炸的,不嫩;新鲜荷叶难找,不香。我还是想吃母亲做的蟹黄狮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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