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一片新天地 （一）

       当初让女儿参加高中的田径队，只是为了能有一项运动帮助她减肥并长点儿个。说起来，女儿的个子一直是我和先生的心病，我一米六七，在中国女人里算是中等偏高了，可是女儿从小就在同龄人中垫底儿。为这，先生没少和我吵架，他总埋怨我没把女儿填饱，没把她的胃口撑大，造成女儿的个子过矮，刚刚冒过一米五。我也一直搞不明白，女儿从小就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长这么大，生病只有数得过来的几次，虽然饭量不大，可精力充沛得让人惊讶，我们的朋友都知道，我家有一个除了睡觉一直在动的女儿，也许就是动的过量了，没有多余的营养让她长个，到了十一二岁，该发育的都发育了，只有个子还是矮矮的。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女儿的饭量大增，份量也开始大增，到了初中毕业的十五岁，已经看着有点儿过胖，我这当妈的可就着急了。坚决不同意限制饭量的先生提出一个解决办法，强迫女儿在高中参加一项运动，既可减肥又可长个，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开学的前两个星期，女儿按学校的通知去报到。回来后告诉我们她参加了越野长跑队，我听了有点儿二糊，谁不知道长跑是个苦活儿啊，女儿小小的个子，跟着一群高高大大的美国丫头一起训练，能行吗？要是吃不了这个苦，坚持不了几天，减肥长个的计划岂不夭折了吗？于是我和先生交换了一下眼色，异口同声地劝她换个项目玩，长跑又辛苦又枯燥，她不会喜欢的。可女儿很委屈地说，“你们以为我傻呀？所有我喜欢的项目都得参加预选，合格了才能进队，只有这一项，以锻炼身体为主，可以随便报名，听说练到最后，也不会剩下多少人，我知道你们是非要我参加一项运动不可，与其选拔不上再换到这，还不如直接报这个队呢！”这一说明白，我们三个笑了半天。在美国，绝大部分孩子都会从小参加一两项运动，小学生都是由父母在本社区或住家附近找一些训练班俱乐部什么的，送孩子去启蒙。进了初中，学校就开始组织各种体育队，孩子们可以自由报名参加，如果某个队报名人太多，便根据孩子们的程度分成一队二队，这时候虽然也有校际间的比赛，但还是以锻炼身体为主，兼有为高中选拔苗子的目的。到了高中，为校争光这一层意思便开始突出起来，所以才有了大部分球队预选挑队员这一说。为学校争荣誉是必需的，可锻炼身体，提高国民素质也是重要的，怎么平衡这个矛盾呢？参加长跑队对于学校和学生家庭来说都是成本最低的，不用投资什么，一双臭球鞋就打发了（后来证明我们这种想法是极为错误的）。也许这就是这项运动不设门槛儿随便报名的原因吧！

       细读女儿拿回的入队须知，才知道在高中参加一项运动其实要求还是蛮严格的。首先，学生必须达到3.0以上的学习成绩才有资格报名，如果报名时合格，而在学期中间掉了下来，学校会及时通知队里教练，给予警告，限期改变，若到期仍未达标，便会被球队开除。第二条是必须积极参加本队训练，达到队里规定的训练天数，否则不管你在队里扮演多重要的角色，都没有资格代表学校参加比赛。高中的运动分三个季节，秋季，冬季和春季。每个季节三个月，每季的运动项目也不同，像女儿参加的越野跑是在秋季刚开学时，到十一月份结束，而另一项田径则是在春季，从春假前后持续到快放暑假时。因为女儿是从一个私立学校转到这所公立高中，我们事先一点儿也不懂这些个规矩，而女儿参加的长跑队是秋季运动，一开学就进入了赛季，所以实际训练是从暑假开始的。女儿开学后第一天随队训练回来，便告诉我们她不能参加前几次的比赛，要凑够了训练天数才行。好在我们是以锻炼和减肥为目的，所以并不太在乎能不能出赛，何况女儿从没有跑过这么长的距离（比赛长度是3.1或3.2英里，训练则至少要跑四，五英里），能不能跑下来都是个问题，参加比赛估计也是从后面数名次。

       接下来是每天放学后女儿痛苦不堪的训练。西雅图的天气非常有特点，夏天的三四个月晴空万里，微风拂煦，气温适中，舒服极了，可一到深秋，十月份开始，就进入了雨季，淅淅沥沥一直下到第二年的春末。长跑队开始训练没多久，雨季就来了。每天下午三点半，下了自习课，队员们就陆陆续续从各个教室走向运动场的集合地点，只要是规定的训练日，无论刮风下雨，各队的教练都会准时候在那里，长跑队的教练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丈夫管男队，妻子管女队，据说在高中和大学都是校队的主力，男教练还曾经参加过某一届的奥运选拔赛，只差一两名没有入选。长跑队大概是所有队中人最多的，刚开始训练时，男男女女总得有百十来号人，从高一到高四，每个年级都有。像女儿这样的高一生，一下就能看出来，和队里其他人都不熟，拘谨地站在一边看着老队员围成几堆说说笑笑。最初的那几天，我因为不放心，便提前下班赶到女儿的集合地点，知道这种场合她最不愿意见到我，于是也不下车，只在停车场远远地看着他们。只过了几天，女儿便有了新朋友，是一个阿拉伯女孩，瘦瘦高高的，总围个头巾，也是个新生，看到她俩同进同出，有说有笑，女儿不再耍单儿，我也就踏实了。他们这长跑队，因为是“越野跑”，比赛场地都选在公园或野地里，还必须有坡，上上下下，再加上下雨，跑起来挺费劲的，所以平时训练也都选在类似的地方，教练先给每个队员发一份伊妹儿，告诉大家一周的训练安排，星期一到星期六各在那个公园训练，如果星期四或星期六有比赛，比赛场地在哪，几点在哪集合，一起坐校车去。大家接到伊妹儿，训练时间到操场集合，由教练指定有车的老生带上没有车的队友，一起开到训练的公园，集体做准备活动，教练带跑，比较快的孩子在前面领跑，教练还要照顾后面的队员，于是这队伍就分成了好几拨，先是一拨最快的男生，然后是一大帮中不溜的男生夹带着几个跑得快的女生，后面又是一大帮中不溜的女生夹带着几个跑不动的男生，最后是零零散散跑得慢的女生，我女儿在第一年的训练中就经常和她的阿拉伯女友跑在最后这一梯队。不过我还是很骄傲了，因为每天训练时都会有几个跑不下来的，半截就开溜了，以后可能就不会再出现在队里，所以虽然她们的位置没变，其实还是进步了。再说我们是减肥健身为主，比赛第二，靠后就靠后呗。训练完毕，一般已是放学后两个小时了，教练还要对全体队员训个话，然后各家派人把自己的孩子接回，有车的学生不再有义务送队友回家。想想这样的安排还挺合理，学生们家住得很分散，如果再让队友送，会耽误他们很多时间。不过这样子家长的车就都比较惨了，刚开始没经验，看到别的家长在车座上铺着大浴巾，觉得挺奇怪，花里胡哨的好看吗？等自己的女儿一上车，才恍然大悟：如果是晴天，四五十分钟跑下来已是大汗淋漓，浑身湿透，而在雨天，泥地上跑了四五十分钟，满身的大泥点，满腿的大泥巴，鞋子就更惨不忍睹了，往车里一坐，碰到哪哪就是一片泥汤子，人家有准备的回去只需洗洗浴巾，而我，就得把座椅和地板都清一遍，后来发现不胜其烦，就随它去了，结果没过多久，先生就拒绝上我的车，说是脏得不能容忍，像是进了活动猪圈。为了唯一的宝贝女儿，不能忍也得忍，我的车就这么脏着开了一年。十年级的时候，女儿有了自己的车，在拿到正式驾照之前，我还得陪坐在一旁，才知道敢情女儿不是不爱干净，只是不爱我的车。开她自己的车后，训练时大浴巾总是随身带，每次跑完步，先要把脏鞋换下来放在塑料袋里，换上预先准备好的干净鞋，再小心翼翼地开车回家，有时送同学回家，还要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垫在座位上，免得同学的脏衣服玷污了她的车。当然，这是一段题外的话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