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大概是孩子们记事以来最早相遇的昆虫之一,而且都被告知这是不好的虫子。记得小时候跟一帮孩子没事折腾蚂蚁玩儿,也得了不少乐趣。主要玩儿法有三种。
一曰“水淹”。地上挖个小坑,倒点水,捉只蚂蚁放进去。蚂蚁仗着个小身轻,开始总能像“水上漂”一般,自由泳三下两下划到坑沿,起身上岸没跑多远,便被蹲在一边观看的小孩捉起放回水中。数个回合下来,蚂蚁筋疲力竭,自由式换“狗刨”,“蚁刨”,越来越慢,结果只能是沉入水底不动了。高兴的孩子们再去找别的蚂蚁。有时多只蚂蚁一起下水,小孩们七手八脚没看牢,溜走几只也是有的。
二曰“气熏”。有谁从家里拿个“卫生球”(学名樟脑丸),用它在干净的硬土地或石板上画个宽宽的白圈。照例捉只蚂蚁放进去。蚂蚁大概天生就把樟脑味归为“毒气”,爬行路上一碰到樟脑白圈,便会掉头。掉头不久,又要掉头。如此这般,蚂蚁就只能在白圈里打转。小孩们最喜欢看这个。孙悟空用金箍棒在地上画个圈,可驱魔避祸,十分神奇。瞧,这“卫生球”就是咱们的金箍棒。孩子们会觉得自己也有了孙悟空的本领。左突右冲的蚂蚁,最后也许适应了这“毒气”,或“憋”一口气拼死前进,总会突围而去的。但嗅觉已被“毒化”,且混身沾满 “毒气”的蚂蚁,还能否凭嗅觉找到回窝的路?回窝是否还能被接受?就不得而知了。
三曰“光照”。大孩子的“刑具”比较高级,放大镜。通常挑个艳阳高照又无所事事的日子,找块比较平整的地方,还是捉只蚂蚁放进去。大孩子拿着放大镜,小孩子观摩。先用放大镜在地上聚个光点,再将光点往蚂蚁身上移。蚂蚁当然享受不了这种“超级日光浴”,马上迂回躲避,加速逃命。这时,就要看“掌镜”孩子的本事了。既要保持光点的聚焦,又要保持焦点与蚂蚁的“重合”,还要设法控制蚂蚁逃跑的方向,防止其突出重围。想迅速端上一道“烤全蚁”,天时,地利,人(蚁)和缺一不可。对孩子来说,真比玩“超级玛莉”,“俄罗斯方块” 的技术含量高,也有意思的多。技术好的“掌镜”,几个回合下来,就能将蚂蚁“照”倒毙命,引来围观小孩们的喝彩。技术差的“掌镜”,往往顾此失彼,要么聚不成焦,要么追不上蚁。在围观的哄笑中,有的情急之下,出手将“小冤家”捻毙了事。
抱歉的是,这“三招”看在动物保护,昆虫保护,生命保护人士的眼里,不知算不算是虐待,甚至虐杀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有趣事物越来越多,便不再去找小蚂蚁的麻烦了。来到加州以后,生活环境中水泥地,柏油路的比例,远远小于中国国内。碰到蚂蚁的机会多,见到蚂蚁的种类也多。但令人谈“蚁”色变的白蚂蚁,抢去了人们对“蚂蚁”的关注。直到前不久,“黑”蚂蚁们才又顽强的向笔者展示了它们的“光环”,证明了它们的才干。
那是在搬新家以后。
住新房子(指崭新房子,brand new)的好处之一,就是“干净”。跟先前的旧房子相比,哪儿哪儿都是新的。原来已经习惯了时常紧绷着的警惕之弦, 也渐渐地放松了。光阴似箭,几年过得很快。太太开始抱怨后院“蔬菜池”里有蚂蚁。摘西红柿,黄瓜时会爬到手上。偶而也会看到列队而行的蚂蚁大军。松了的“弦”,马上又紧了。几趟Home Depot 下来,买了些“蚂蚁药”,四处喷洒布放,好像有些效果。后来方知,为时晚矣。
前年夏天的一个周末,笔者正在看书,忽听太太大呼小叫,一叠声的“蚂蚁,蚂蚁”跑上楼来。“怎么了?”我问,“厨房有蚂蚁!”太太喘着气说。“有蚂蚁?我还当有老虎呢。去看看。”说着跟太太下楼。只见一条细细的黑线在浅色的大理石地上格外显眼,弯弯曲曲,从厨房的垃圾筒穿过饭厅一直连到壁炉附近的墙缝里。好吧。有年头没跟这批“小冤家”过招了,那就见识一下资本主义社会蚂蚁的功力吧。
跟太太分工合作。一个拿清洁用的Lysol扫射蚁群,一个把垃圾筒搬到后院,再找块抹布将死蚁擦净。墙缝里还要多喷些Lysol,不一会儿,蚂蚁们就消失无踪了。初战的胜利,大约只换来两,三周的安宁。一天,终于发现麻烦大了。蚂蚁大队来自厨房橱柜后边什么地方,沿着格楞边缝,抽屉拐角,绕路登上桌面。关键是蚂蚁走的路上,满是锅碗瓢盆,食品干货,不好乱用Lysol。可一旦试图清理,便会惊扰它们,队形大乱,四下奔逃,令人恼火。
如果说上次打的是“阵地战”,好比隐形战机在科威特,伊拉克沙漠上空,用“激光制导炸弹”对付坦克车队,胜负毫无悬念。这次打的则是“山地战”,“丛林战”,好比用B52 去炸“胡志明小道”,加上“17度线”的顾忌,结果也是尽人皆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蚂蚁们愈发猖狂。除了时常在厨房出没,爬上餐桌,还从楼上浴室的下水管中钻将出来,……
我和太太明白,真正的“世界大战”才刚刚开始。儿时那些“见着怂人(蚁)压不住火”的玩法肯定是不行了,而光靠Lysol扫射既被动,效率又低。怎么办?只好先“唱”一段“谷歌”吧。真是不“唱”不知道,一“唱”吓一跳。网上有各种对付室内蚂蚁的DIY办法。下单买来一大包较多人提到的Borax(硼砂)。价钱不贵,但要自己按说明进行勾兑。为保险起见,又去Home Depot 按图索骥,买了含有Borax 成分的成品 Terro,价钱相对贵些。仔细比较上述“勾兑说明”和Terro的成分表,发现二者含Borax 比例是不同的。当然,Terro 还有几味其他什么东东,也许那些就是所谓商业机密吧。据称,Borax(硼砂)属于慢性毒药。工蚁误将拌有硼砂的食物搬回窝,其他蚂蚁吃后,不久便会毒发身亡。一旦蚁后中毒,整窝蚂蚁便会报销。Bingo!
如果把Terro当成“中央军或正规军”,自己勾兑的Borax就是“地方军或杂牌军”了(小时候国共内战电影看来的)。周末,调好一小碗“地方军”。沿着房子周围细细查看,找到四五处蚂蚁的踪迹。找些小块塑料纸,分别倒些“地方军”在上面。然后将塑料纸轻轻放在蚂蚁路上。蚂蚁很快就能发现新来的食品,一涌而上。十几分钟后去看,黑压压的蚂蚁围定“地方军”,激战正酣。“地方军”也不是白给的啊!
一连几个星期,周末都指挥,部署“地方军”在后院跟蚂蚁周旋。室内却没有认何动静。……说话天气入秋转凉,室内各处又有蚂蚁“侦查兵”活动的迹象了。厨房,浴室,客厅等地,少则三五只,多则十来只,转转悠悠,东看西嗅。笔者心想,这回轮到“中央军”了,但地点要讲究,俗话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对那些已经爬上台面,或在开阔地上的“侦查兵”,坚决赏之以Lysol扫射。而那些沿着不易被打扰的墙边墙角,柜橱边角行进的蚁队,才是“中央军”要对付的。“中央军”装备精良,用法简单。无色的药液,密封在特殊型状的透明塑料小盒子里。使用时按说明将小盒子剪开一道缝,放在蚂蚁路上。蚂蚁可从小口进出,药液却不会流出盒子。
“中央军”进驻各个要塞不久,便看到蚂蚁们列队进出那透明的塑料小盒子,依次摄取药液,秩序井然。跟我们吃“自助餐”(buffet)时的情景无异,只是目的不同。人们主要是为填饱自己的肚子,蚂蚁们则是为将食品运会窝里。蚂蚁搬运固体食物,是将食物托在“手”上,驮在背上,独力或合力运送之。但搬运液体食物,看似空“手”而回。估计是先将液体吞下,回窝后再吐出。笔者只是猜测没有研究过。
一两天后,那条由“中央军” 小盒子连接至远方无名角落的黑色蚁队,从原本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变得稀稀拉拉,奔跑快速的蚂蚁们,也渐渐像跑马拉松的最后一里,步履蹒跚。到后来,不少蚂蚁竟无法沿墙壁橱柜垂直向上爬行,爪力不敌地心引力而跌落地面。少则三五天,多则一星期,“胡志明小道”上便空无一蚁了。
笔者也曾蹲在一旁观察“胡志明小道”上的运粮蚁队。无法听见它们的“语言”(听见也不懂),只能以人类中较愚钝的目光发现如下看点。一,蚂蚁开辟的“胡志明小道”,虽然不是可能的最短距离,但也峰回路转,似乎有一定的隐蔽性考量。二,“小道”是条“双向单股道”。每每两匹对向而行的蚂蚁相遇,都要停下以触须相碰,互致问候,许是交换通关密语,或是最新敌情,粮情。费时有长有短,然后错位继续前行。三,偶见几匹身形较大,气质出众,奔跑快速的蚂蚁,混在运粮队中。想必是窝中阶级较高者,前来监工或打探虚实,回去亲自向蚁后汇报。
总之,一年多来,“地方军”,“中央军”通力协作,攘外安内两手抓。到目前为止,室内蚂蚁基本绝迹。今年开春以后,仍要密切注意蚁情,以防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把“阻击战”当“持久战”来打,是必须的。
发生在我家中的“蚂蚁阻击战”,经历基本如此。搁笔之前,想看看专家的意见,笔者特地拜读了关于“蚂蚁”的百度百科,节录如下。
百度百科:…… 蚂蚁是一种十分古老的昆虫,它的起源可追溯到1.3亿年前的白垩纪,与恐龙同一时代。蚂蚁的祖先是移居到地面营群居生活的黄蜂,在恐龙时代还十分稀少,但随后逐渐变得常见起来。蚂蚁种类繁多,而中国至少有600种以上。
中国古代很早就有关于蚂蚁的文字记录,成书于汉代初期的《尔雅》中就有蚍蜉、蚁、打蚁、飞蚁等字,但这里所指的蚁有的与白蚁相混。据考证,直至南宋罗愿著《尔雅翼》(公元1174年)时,才把蚂蚁和白蚁真正分开叙述。在公元前123年前后成书的《淮南子》就有蚁生活史的记述。其后《酉阳杂俎》《太平御览》《六收故》和《本草纲目》等历代文献,都记述了古人对蚂蚁的观察和认识。……
楚汉相争之际,汉高祖刘邦的谋士张良用饴糖作诱饵,使蚂蚁闻糖而聚,组成了“霸王自刎乌江”6个大字,霸王见此以为天意,吓得丧魂落魄,不由仰天长叹:“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乃挥剑自杀而死。汉家天下,蚂蚁助成的故事从此流传开来。而张良正是利用蚂蚁嗜甜这一习性,智取刚愎自用的霸王,可谓兵法妙用,棋高一着定江山。……
读后不禁大惊,渺小的蚂蚁居然有如此“显赫”的来头!在这颗星球上,它们比人类更古老,更适应,更无处不在,…… 与人类的关系又是如此紧密,还曾经左右人类(至少是中国)历史的走向,十分令人刮目相看。笔者心底,竟也生出一丝敬畏之意。蚂蚁们究竟来自何方?是“造物主”还是“外星人”?是来陪伴人类还是监视人类?…… 如此高深的科学哲学问题,已经不是这篇文章或笔者的兴趣所在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