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霏笔记

静侯滚滚红尘渡,酣然匆匆岁月忙。 (原创作品,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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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旧 第五章(九)

(2016-11-27 06:53:30) 下一个

太阳每天照常升起,时光却因倦怠而被拉扯得庸长。

住进赫府的高墙大宅,是石静香始料未及,也是她无所适从的开始。一直以来,她的生活就像在山林间的一支涓涓小溪,在石缝中摸索着流淌,只是不想干涸。这样的流淌虽然举步维艰,但是去哪里都不用去想,因为方向只有一个,就是生存下去,她没有选择。可是,在这个大宅子里面,柴米油盐自是不用担忧,她却如置身沙漠,眼前是漫无边际的荒芜。她不知道怎样在这个地方找到自己的位置,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生存的能力,她感到恐慌。

赫夫人有言在先,她是不可以走进赫府里面那一层院子的。到了这里她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含义,她压根儿就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她不仅无足轻重,而且多余,甚至多余得让人嫌弃。

继智归家之后,母亲出乎意料地对他从前偕静香私奔的忤逆之举只字未提,若无其事地把家业里的一些事情交给他来打理。再加上继智又得知,在他离家之后,二哥继义居然想出暗中变卖家产的法子瞒天过海,在外娶妻生子,这样的事情他是不屑的,可是扪心自问,他自己对母亲造成的伤害是不是和二哥一样重?面对这样的情形,继智虽然最初的时候想到家里一定要替静香争个长短,可真的面对母亲之后反而嘴笨脚拙,话无法说出口。静香提出过两次是不是要去在母亲大人面前请安,继智面露难色,后来静香也只好作罢。俗话说无欲则刚,当赫夫人卸下所有披挂的盔甲,让儿子们眼见她硬是把那无法下咽的一口气囫囵地吞了下去,无论是继智还是继义都对再向母亲提出任何要求而心生不安。既然母亲已经应允两位媳妇进了门,住在哪里不过是个形式,不是吗?媳妇们的心里是委屈的,但母亲的心里也是一样的装满了难言之隐。既然母亲让出来一步,他们这些做儿子的又何必苦苦相逼呢?眼下,相安无事总是最要紧的。

赫府的下人们看出主人们的心思,自然不把刚进门的二奶奶和三奶奶当回事儿,更谈不上伺候了。当然,看在家里的两位少爷份上也不敢有所顶撞。可是如果两位奶奶说了些什么,这些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还心里觉得这不过是两个想攀高枝儿的女人,若论出身还没准儿赶不上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神色中自然流露出了鄙夷,能离远一点就离的远一点。外院里,静香和傅寰住处便鲜有人问津了。于赫府而言,她们的存在如同一缕薄雾轻烟;有她们的时候感觉是风雨欲来,没有了她们则是天高云淡。

静香对这样的情形是极其不喜欢的,更是不知如何应对。以前无论在哪里,她都是重要的,被依靠的。哥哥和弟弟,翠英及王家,还有后来的继智和芬儿,她无时无刻不被他们的需要环绕着,有了这些牵挂她才能感到生命的奔流不息。可是现在,赫府里一定是不要她的,那继智和芬儿呢?她开始有了不确定。是不是没有了她他们也是可以的?她的担心在一天天从里到外地膨胀着,蔓延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难道她会再一次失去自己的家?她害怕起来。

不仅如此,静香还意识到她和大宅门儿里面的女人们根本是格格不入,门内门外其实是两重天地。让她知道这一点的缘起刚刚结识的二嫂傅寰。一天在院子里,静香见二嫂把女儿芬儿唤过贴院墙的一处角落,那里是一个长长的花圃,被一溜儿齐脚踝高的青石矮墙围着。傅寰让芬儿在矮墙上走,手上还打着拍子,让芬儿跟着节奏。芬儿这时不过三岁,正是贪玩儿淘气的年纪,呵呵笑个不停,脚下有些不稳。静香看在眼里心里有点急,担心孩子不小心崴了脚。“寰妹妹,你这是做啥?想让芬儿跟你学戏?她还小呢。” 傅寰答道:“我在教她走路。这女儿家走路可有讲究,身要挺,脚要直,手不能摆,头不能摇,步子不能大,快慢要均匀。你没看见这府里连丫头都是这么走的?芬儿从小就得练,长大才能成自然。成天像小子一样跑,任谁看见都失了身份。”

后来静香又听傅寰说了半天,什么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吃饭时嘴巴不能出声,手不能撑着桌子,上菜一定要成双成对;出门和人同行的时候要落后长辈和男人们半步;院前柳,屋后杨,顺序不可以颠倒…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你哪儿来的这些规矩?” 静香不解。

傅寰一副认真的样子,“小时候学的呗。我跟你说啊,小时候知道了,长大就不挨憋。芬儿你可得归拢好了。”

说也难怪,这傅寰本是前朝官宦世家出身,父亲做官运气不好而家道落寞,不得已才去以唱戏维生。她从小就是按着这些旗人的规矩而被管教长大的。现如今,她和静香虽然同是赫家不认的媳妇,可是根基还是相距甚远。傅寰说的一套说辞,静香是完全不懂的。

想到这一点,静香开始泄气,责备自己压根儿就不该进这个大门。这里的一切于她而言,是那么的陌生。她心里不停地反复追问,既然她与这些大门里面的女人差得天壤之别,继智为什么会带着她离家出走?她和他是不相配的,他不该娶她这样的女人。她怀疑他当时就是因为一直好奇而产生的冲动,后悔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她和他的分别不仅仅是贫穷与富贵。

静香想不通,一见到继智就缠着他问,问他为什么当初会娶了她,是不是会因为她不懂这些规矩而嫌弃她。继智初开始的时候笑她小心眼儿,后来见她真的是担心,便好言相慰,说她担心的都是用不着的事儿,他就是中意她身上的那股子鲜活劲儿,别的女人身上没有。可静香还是不信,说他就是哄她…这样翻来复去了不少的时日,继智便有了倦意,些许无奈,问她:“那你想让我说些什么呢?”

人大概是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静香听下人们之间风言风语的在传,说老夫人一直在替二爷和三爷选正房的二奶奶和三奶奶,几日前选中了一家女儿,就要差人去提亲了,不知道是为了二爷还是三爷。

静香听罢更加心慌意乱。从小到大,她一直相信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她不信邪。可这一次,她觉得想要保住属于自己的家实在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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