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工作完成得早,感觉累了,就提前下了班。
我从一节地铁车厢的后门上了车,发现车厢里不似高峰时间那样拥挤,空座位还有不少。向左看看,车厢后排坐着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小伙子,正嘻嘻哈哈的互相推搡着。我图安静,温和地朝那帮孩子们笑了笑,就右转往前走,找了个脸朝前的双人座位,靠窗坐下。
伴着地铁行进中的节奏,从我身后传来一句字正腔圆的中文普通话“照相机”。如此标准而清晰的中国发音,应该来自我的同胞。我不禁回过头去寻找。可是,坐在后面的乘客中没有一个中国人,甚至连一个亚洲面孔也看不到。我疑惑着转回头来,是听错了?或是幻听?我看向车窗外,打算忘记这一段儿。
“您好”,刚才那个中国声音又响起,一位身着白衬衫的、高个子高颜值的白人小帅哥,正微笑着看着我,用精准纯正的中国普通话问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他指指我旁边的空位。
我一下子被他那等Excellent 中文镇住了,连声说:“没问题,没问题。请坐”。
就这样,我们用中文攀谈起来。
我最想知道的是:“你学中文几年了?”我问。
他回答:“一年多了”。看到我诧异的表情,他想了想,精确道:“一年零三个月了。”
怎么可能呢? 太难以置信了!看看我自己:初中就上外语学校主修英文,在高中大学时不间断地持续学习英文, 再加上来美国上学工作这二十多年。英语说到今日,一张口仍难掩“中国味儿”。还有我儿子:他比眼前这个白人孩子小不了几岁。尽管我和老公费力不少,比如周末让他上中文学校、假期送他回北京等,而至今儿子的中文还是磕磕绊绊的,发音满是美国味儿。
“你到过中国吗?你从小接触过中国人吗?你的亲友中有中国人吗?”我连连发问。实在不愿承认自己语言能力的低下,还是希望从他身上找找原因。
面对他一连串否定的回答,我汗颜啦!想不自愧弗如都难。
从他那里得知,他的中文是在他们摩门教会组织的中文班学习的, 中文老师来自北京。他们在高中毕业后,自愿为教会工作一年。他学习中文,不是自己选的,是教会指派的。
我历来尊重他人的宗教信仰,只不过对各种教会知之甚少。对于摩门教,更是仅知一二。记得一次几家好友聚会,偶尔聊起宗教,有人说到摩门教可以“一夫多妻”。 一男生玩笑说,倘若如此,他要加入摩门教。另一男生调侃他:你晚上回家,摸着门叫:“老婆,开门”,而老婆不理, 于是你不断地“摸门叫”。众大笑。玩笑归玩笑,事实上,“一夫多妻”制早在1890年就经美国议会禁止而在摩门教中废止了。至今,在美国各界中,还涌现了很多表现杰出的、受人信赖和尊敬的摩门教徒。
说话间,他拿出一张摩门教会在盐湖城的主教堂的相片,问我:“您去过吗”?当时我还真的没去过,于是实话实说。他更起劲了,给我讲摩门教堂的宏伟,讲盐湖城的天然景致。
“是啊!”我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去看看”。几年后,我们家还真到盐湖城旅游了一次, 也参观了摩门大教堂,算是没有食言。当然,这是后话。
一路上,我们面向前方坐着,轻松愉快地用中文交谈着。其间,他那正宗的中国音、标准的普通话、准确的用词、恰当的断句,使我几乎忘记了他不是个中国人,直到我问及他的名字 –
“Alexander”,他答道,纯粹的美式发音。我禁不住侧头看他,方惊醒他是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
地铁抵达了终点站。下车后,Alexander加入了他的那几位刚才坐在后排的小伙伴们,笑盈盈地挥手与我道别, “再见!”他用中文说。
“再见!”我微笑着向他挥挥手。尽管今后与Alexander再见的机率应该是零,但是我记住了这位中文天才小帅哥,见识了他的好学精神,也领略了摩门教的一个方面。
廣東話僅僅及格,問他學了多久,三個月,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