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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在上帝創造的天地中完成結縭誓言

(2025-01-12 19:41:02) 下一个

@一場沒有戒指的婚禮。       

@在布拉格拍攝的古裝照。 

2000年4月我和安德烈舉行了簡單而又別致的婚禮,説其簡單,是因我們都對傳統的婚禮的繁文縟節深惡痛絕,結婚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想知會社會大衆,一個證婚官足矣,於是,我們只請了12位朋友參與,包扣安德烈的大兒子艾迪。

        此前,我們個證婚官探討過細節問題,其中之一是要求免去交換婚戒這一程序,此爲“別致”之一,原因則是我們兩個都沒有戴戒指的習慣,爲了這個婚禮,或者説爲了這一程序,難道有必要特意去買戒指嗎?再説,戒指只是個物件,并不能保證今後婚姻的質量,再昂貴的戒指,設計再精美的戒指,也不過是首飾店裏的 一種貨品而已。證婚官聽了點點頭,表示同意。

       其中之二是婚禮沒有選擇在教堂舉行,此爲“別致”之二,安德烈是猶太人,我是基督徒,但我們寧可選擇在大自然的環抱下,在上帝創造的天地之中,完成我們的結縭誓言。

        婚禮最終選在UBC卑詩大學附近景色優美的Botanical Garden,初春時節正是植物們破土而出的時候,小山坡上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藍天之下,花草之旁,空氣中汎著泥土的芬香,還有比這個地方更令人神馳的嗎?

       “別致”之三則是:我們的證婚官是BC省第一位印第安裔的律師兼證婚官,起初我們並不知道,他也沒有闡明,而是婚禮過後不久,我們竟然在溫哥華【太陽報】上發現這一消息。想想看,安德烈多年前從歐洲來到此地,我則從更遙遠的亞洲移民來此,能夠彼此相識在加拿大已是難得的緣分,幸運的是由一位加拿大真正的本土人士主持婚禮,豈不是更有一番深刻含義。

        婚禮上,我沒有選擇當時中國新娘趨之若鶩的白色婚紗,而到一家中國婚紗店,租了一套中國傳統式綉金裙褂,安德烈則西裝一襲。不爲別的,只爲尊重我們各自的鄉土傳統習俗。

        婚後,我們這沒有戒指的婚姻過得非常平穩,日常生活中的所有大事小事都互通有無,從過往的歷史,各自的朋友,甚至財政狀況,我們都坦誠分享,沒有秘密,百分百相互信任。我們有時也納悶:怎麽這兩個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族裔、不同語言、不同成長環境的男女,竟能相處的如此融洽?我想,除了我們有相似的性格,加上凡事討論,凡事商量,互相尊重對方的文化有很大關係。

         從那以後的每年4月30日,安德烈都會特別買一束鮮花回家,另個日子則是我的生日,他解釋說4月30日的婚禮日是我們共同的生日,直到2022年他因病住進老人院,仍不忘打電話到花店訂購鮮花,然後用他的VISA付費,並囑花店老闆親自送花到家裏,即使病重他也不忘一年中這兩個日子,最後一次是去年的4月30日,離他故去不足百日。因此,花店老闆都認識我們了,後來,我送了一本安德烈的詩集給他,作爲感謝和紀念。

         安德烈退休前的職業是市政工程師,每天準時下班回家,然後就告訴我那天發生什麽事情,或他的同事如何幫他完成一項progect;周末他一般會打電話到斯洛伐克,有時是他的家人,有時是他的朋友(包括他曾經的女友),當然他講的是斯洛伐克語,我一點也聽不懂,不過等他放下電話,便不厭其煩地告訴我剛才電話中他們聊了什麽,其實,我從來沒有要求過他要告訴我這些,也從不懷疑他跟舊日女友的關係,相反,他舊日女友從不忘記請他向我致以問候,這都基於我尊重他過去的歷史。同樣的,我也早就向他展開心扉,包括前男友,他認爲這都屬於正常,假如沒有的話,他反而會覺得奇怪。

        安德烈的母語是斯洛伐克語,我的母語則是中文,我們之間的交流要藉英文溝通,但我的朋友不是講國語便是講粵語,湊在一起講的當然都是中文,每每這種時候我們都會替安德烈感到不好意思,然而安德烈從來沒有表現出不耐煩,他尊重我的每一位朋友,讓我們盡情地用中文聊,而他就在旁邊細心觀察我們每個人,雖然他聽不懂中文,但他總是贊揚說中文很好聼。我有時會替他翻譯我們聊了什麽,也有時朋友幫忙翻譯,他便會很中肯地説出他對那一話題的觀點或意見。

         日積月纍,安德烈後來已經能夠分辨出普通話和廣東話,這一點非常不容易,我跟他相處25年,依然分不清捷克語和斯洛伐克語的不同。安德烈確實有語言方面的天分,他的一大“嗜好”便是坐在西餐廳,竪起耳朵聼周圍客人講的什麽語言,如果聽了良久卻仍辨不出何種語言,他甚至會走到那位客人前面虛心請教。

        多年前的一天,我們在溫哥華一公園長椅上閑坐,一對老夫婦恰好坐在我們旁邊聊天,安德烈悄悄跟我說:

     “他們是猶太人。”

     “啊,那他們説的一定是希伯來語了。”我自以爲很聰明,猶太人説的當然就是希伯來語啦。

      “不,不是希伯來語,他們説的是Yiddish意地緒語。

       這回輪到我驚訝了,Yiddish,這是什麽語言?

       安德烈解釋道,意地緒語是猶太人專用的一種語言,當年二次世界大戰時,猶太人被趕得四處逃散,以至失去了他們自己的家園和土地,被迫流浪在世界各地,爲了保存猶太文化及歷史,他們竟根據中歐和東歐猶太人聚居地所使用的語言,發明創造了這種特殊語言------意地緒語,其中混雜了斯拉夫語及德語的特點,當年的孩子除了要講居住國的語言,還要在猶太人開辦的學校中學習這種特殊語言。

       我轉過頭,向那位太太笑笑,並問道:

      “你們是猶太人,講的是意地緒語,對嗎?”

        老夫婦驚奇地望著我這個亞洲面孔的女人,接著,又把目光移向安德烈,安德烈則用希伯來語跟他們打了個招呼,我感覺他們像是打了暗號似的,馬上便互相知道對方身份了,於是,我們改用英語聊起來。

        果真,這老先生二戰中在波蘭的集中營被關了好幾年,僥幸保存了性命,後來轉折移民來到加拿大,太太則是在俄國長大,也是猶太人,兩人至今交談時仍用意地緒語。

        二戰結束之後,1948年以色列立國,但以色列人選擇希伯來語作爲他們的國語,當年已經是幾近消亡的語言,并非意地緒語。意地緒語作爲當年歷史的需要而出現,如今已經沒有一個國家使用這種語言了,大概除了語言學家和歷史學家還對此有研究的興趣,另外便是這對老夫婦還可以使用這種語言,等到他們這一代人百年之後,意地緒語便真正成爲消亡的語言-----因歷史而出現,也因歷史而消失。

        老先生因得知安德烈同爲猶太人而興奮,我卻在這短短幾分鐘裏,彷佛看見一個頑强的民族,無畏且不屈不撓地走過長長的歷史。我很感激安德烈一點一滴地讓我了解到,猶太民族的勇敢和永不放棄的精神。

        我們都認爲能在今生今世遇到對方,是我們各自的幸運,可以説,我們並沒有轟轟烈烈的愛,這許多年來,彼此的感情猶如山中清冽的泉水一樣,平淡中帶著點微甜,持久而深刻。寫到這裏,忽然想起一段往事,與我和安德烈的緣分似乎不無關係。

       那是五十年代,我家住在北京東城一條小胡同裏,鄰居居然是金髮碧眼的外國人,他家也有個跟我年齡相仿的男孩,我叫他花生,我們成天不是我到他家玩,便是他到我家玩,玩得不高興起來也打架,我家照相簿裏面就有一張照片,是我氣鼓鼓地站在他家院子裏,花生則殷勤地在放玩具的箱子裏翻找著什麽。

       那張照片是花生爸爸拍的,他爸爸是捷克斯洛伐克派到中國幫助建設的工程師,那張照片被放大得像本書一樣大,並送給我們家。這在當時的北京,家居的照片能放大成那樣,是很罕見的。後來得知,花生爸爸將底片寄到捷克斯洛伐克,冲印之後才寄回北京的。

       花生會説北京話,我們的溝通并無障礙,當時的我也不覺得他一個外國孩子,能説中文是件什麽了不得的事。記得他家有個中國人保姆,現在想起來大概是這保姆充當了花生的語言老師吧。

        五十年代後期,中蘇交惡,派來中國幫助建設的工程師慢慢地都撤走了,花生爸爸也是那時候帶著花生走的,因當時捷克斯洛伐克是蘇聯社會主義陣營中一份子,中蘇分裂,所有東歐國家馬上就變成修正主義國家啦。

       直到花生離開,我也年紀稍長,家人才告訴我,花生其實叫華生,即在中國出生,我們小孩不懂,又看他長得白白胖胖像個花生仁,便花生花生的叫開了。

       也是因這層關係,我自幼便對捷克斯洛伐克這個國名沒有陌生感,若干年後認識了安德烈,隨即告訴他這段故事,安德烈非常感興趣,忙問花生他們家的姓氏(last name),可惜那時年紀太小,哪裏懂得問人家的姓氏呢?我在北京的舅舅一直都記得這個花生,直至我跟安德烈交往並結婚,他老人家仍執拗的認爲:安德烈就是當年的花生!

      我想,這也是安德烈和我的一段不可思議的緣分吧。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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