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憶當年教琴花絮

在香港曾教過十幾年的鋼琴，大部分學生都是十歲以下的小孩子，也有成人。小孩子領會能力強，模仿力也強，有些孩子上課時候説的話，當年便令我忍俊不禁，至今記憶猶新。

周小朋友來學琴時，衹有六歲，十分聰明，最初當然是從中央C學起，慢慢延展到其他音區，當教到G的時候，她突然很動情地說：

“如果沒有G，這個世界就沒有生命了。”

“爲什麽？“

“因爲G是最好聽的音。“

我忍不住笑出來，這個祇學了八個月琴的小女孩，竟然對音樂有如此悟性，令我刮目相看。後來，當她學會彈那首美國民歌Long long ago，她臉上充滿悲戚，說：

“這支歌好慘啊，我就快落淚了，好慘啊。“

有一天她來上課，我正在吃飯，她自己走到鋼琴旁彈起來，回過頭跟我説：

“你吃飯，我給你伴奏，你有沒有好像在餐廳用餐的感覺啊？”

當然，多數學生都不如這位小姑娘對音樂的喜感，更多的是受家長的催逼，不得不硬著頭皮來學琴，有個男孩大約八九歲，對學琴完全沒有興趣，但迫於他媽媽的要求來上課，每次都是心不在焉，我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的抵觸情緒。學琴不可缺少的環節是練琴，光學不練，是不可能學好鋼琴的，這個男孩就從不願練琴，有天他氣憤不平地跟我說：

“都不知道誰發明的鋼琴，這麽討厭，弄得我要天天練琴，煩死了。你説，爲什麽電視上的卡通----忍者小靈精就不用學琴，也不用練琴啊？“

簡直哭笑不得，也不記得怎樣回答他的。如此這般，他來上課，每次上課都要重複上次所教，等於永遠都是原地踏步，毫無進步。我有些忍無可忍，便對他說：

“如果你身爲教琴老師，你的學生像你這樣，你會怎麽做呢？“

他看著我，想了一會，微笑著説“那就親親他啦”，我趕快扶了扶差點掉下來的眼鏡。

還有一位年輕女性，打扮的花枝招展地來學琴，第一天便開誠佈公：

“雖然我沒學過琴，但我也不想從最初級開始學起，衹想學那首【獻給愛麗絲】就可以了。”

我有點疑惑，爲什麽衹學這一首曲子呢?再説，從未學過琴的人，馬上學彈整首【獻給愛麗絲】，好像困難有點大吧？年輕女人解釋道：

“是這樣的，我剛結婚，老公同事會來我家做客，我們家有鋼琴，但我不會彈，所以特別請你教我這首名曲，我也不用學整首曲子，衹要能彈前面那最著名的幾句就可以啦，到時候，老公的同事們一定會非常贊賞我，我老公也會爲我驕傲，這是多麽浪漫的事啊。“

那好吧，於是每次上課就是死摳那幾個樂句，因爲不是循序漸進，教起來比任何一個學生都費勁，一邊教一邊想：會彈幾句【獻給愛麗絲】，也能滿足一下虛榮心，這倒是我從未想到的。這位有特殊需要的女學生，跟我學了很短一段時間，也不知她後來是否在老公和客人面前浪漫了一把沒有，衹是讓我開了眼界，至今記憶猶新。

還有一事，跟教琴無關，卻跟語言有關。剛開始在香港教琴，廣東話基本過關了，能聽能講，特別是跟教琴有關的廣東話，完全沒有問題。有天一個僅五歲的女孩來上課，她媽媽把她送來，轉身就去街市買東西了，衹留下我和那個女孩。

開始上課都沒問題，突然女孩說她要“哦席”（發音如此），我聽不明白，問她想幹嘛，她又重複一遍，完了，我從來沒聽過這個粵語詞啊！她又重複多次，最後都有些不耐煩了，我依然不得要領。女孩索性跳下琴凳找到洗手間，推門而入，坐上馬桶，我恍然大悟：原來她要“疴屎”（即拉屎）。至今我都要感謝這個小女孩，她畢竟教會我這個粵語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實用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