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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新生活的蝴蝶【短篇小說】

(2021-02-07 15:51:27) 下一个

 1

 

        當錢小蝶失蹤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大伙儿都不信,再看張志勇失魂落魄的樣子,不信也得信了。

 

錢小蝶和張志勇在大家的心目中,一直是一對好夫妻,他們先后從大陸A城來加拿大,算起來也有五,六年了,雖說沒有小孩,在一些人的觀念里是有些缺欠,但他們倆生活得正常,快樂,周圍的朋友也就慢慢接受了他們。

 

張志勇每天要去上班,小蝶在家里主持家務。三年前,他們買下了素里市的一間房子,那里离市中心較遠,但勝在房價便宜,雖舊了一點,但他們搬進去之前,幾乎花費了大部分的儲蓄,把小房子裝修得漂漂亮亮,換了新的窗子,舖了新的地板,還裝上頗具北美特色的樓梯扶手。

 

小蝶本來就對穿衣打扮及至室內裝飾獨具心得,有了這間房子,更發揮出她的天份,白色的麻布質料沙發,配著淺咖啡色的腰枕,与從天花板垂到地面的白色暗花窗帘相輝映,透明玻璃面的飯桌晶瑩通透,更顯出主人擅于享受生活的不凡品味。廚房里,油鹽醬醋擺放得井井有條,本是小蝶整天做飯的地方,卻被她收拾的纖塵不染,到他們家作客的朋友,都忍不住贊揚小蝶的本事。每到這時,志勇就在一旁心滿意足地微笑著。

 

小房子的下面一層,租給了另外一家人,租金用來幫補每個月的供樓費,小兩口在經濟上雖非寬裕,但絕非捉襟見肘。

 

2

 

三個月前,小蝶有一天跟志勇聊天。

 

“志勇,你看我來加拿大這么多年了,英文還這么差勁,我想去學英文。”

 

“好啊,我還怕你不愿意學呢。在哪儿學啊?什么時候開始?"

 

“就在東區菲沙街,下月開始,"

 

“那儿离我們這儿還挺遠的,要不我每天送你?"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小蝶婉拒了丈夫的好心。

 

第一天上課,二十幾個學生,像開聯合國會議似的,來自各國的都有,中國學生除小蝶外還有四個,但都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英文已經有了一定基礎,正在跟其他非華裔的同學聊天。小蝶悄悄地挑了個角落坐下來,靜靜地打量著新同學們。

 

老師來了,照例自我介紹一番,然后叫同學們互相介紹,說些可有可無的廢話,第一天的課就這樣結束了。下課後,大家魚貫走出教室,小蝶正收拾攤在課桌上的東西,忽然,不知怎麽文具盒嘩啦一聲掉在地上,里面的東西散落了一地,她慌忙蹲下身撿拾,這時,一雙穿著男式皮鞋的腳從門口走到小蝶前面,她真是狼狽萬分,慌里慌張赶快將最後一塊橡皮撿起來,抬頭一看,是剛才坐在她不遠處的新同學,名字不記得了,那些外國名字太難記。

 

“要不要我幫幫你啊?"面色有些黝黑的那個新同學欠著身問她。

 

“不,不。"小蝶滿面通紅,把文具盒胡亂塞進書包就往門口走。忽然又覺得這樣作又有些不太禮貌,便勉強笑著跟人家打著招呼。

 

“你是中國人嗎?"新同學不無好奇地問道。

 

“是啊。"小蝶禁不住望了他一眼,心想這還用得著問嗎。

 

“我的意思是你的樣子長得不像中國人,你知道嗎?"他看小蝶一臉茫然,知道她沒有听懂他的意思,便又補充了一句,“你的眼睛比中國人大,鼻子比中國人高,皮膚又那么白,你真是很漂亮啊。"

 

經他這么一邊比划,一邊說,小蝶終于明白他講的意思了,本來緊崩著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竟嘻嘻哈哈地笑起來,新同學也跟著她笑起來,不過,笑得很節制,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小蝶的臉。

 

“喂,你叫什麼名字?"小蝶的英文不好,但簡單的問話還可以應付。

 

“我叫ALI。"

 

“你從哪儿來的?"

 

“我從IRAN來。"

 

“什麼?一什麼?"小蝶從來沒有聽這個國家的名字。

 

這時他們已經走出教室,ALI索性把她拉到走廊一端,指著墻上的地圖,地中海東側的一個國家,說“看,這就是IRAN。"

 

小蝶嘻嘻笑著說“啊,你們的國家小,我們中國, 大。"她勉強用著有限的英文,跟ALI半開玩笑地說,但是,IRAN 到底是哪里,中文名字叫什么,她還是不知道,不過她暗暗記下了這國家名字,準備回家問問志勇,看他知道不知道。

 

走出校門,ALI問她怎么回家,一聽小蝶要乘巴士,ALI立刻向前面一指:

 

“那就是我的車,我來送你回家吧。"

 

小蝶開始有些猶豫,看ALI一臉的真誠,便答應了。一路閑聊著,很快就到小蝶家了,她想請ALI到家里來坐坐,卻又不知英文該怎么說,便沖著他笑了笑,ALI則很禮貌地向她偏過頭道聲“明天再見",小蝶也就机械地回了句“明天再見",下了車。

 

“嘿,志勇,我回來了,今天第一天上課就有人給我當司机了。"小蝶興奮得書包還沒有放好,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下課後發生的事告訴了老公。“咱們的地圖呢?IRAN到底叫什么呀?"

 

“IRAN 中文叫伊朗,嘿,你管他是哪儿呢。"

 

“不是,我覺得挺好玩的,我那英文你知道,整個兒一有限公司,他居然也不嫌我,我這可是平生第一次開口跟老外用英文聊天。"

 

“行,行,我老婆真能干,留神別讓人給勾搭走了就行了。"

 

小蝶心里确實很得意,來了加拿大以後,覺得什么都好,就是英文不行,來來去去都是跟中國來的新移民打交道,簡直跟在中國的時候沒兩樣,想跟周圍的鄰居聊聊,還沒開口心里就發虛,所以,這才下了決心去學英文。哪里想到開學第一天已經有老外朋友主動跟她講話,而她居然也能應付,這無疑給小蝶极大的自信心。

 

3

 

小蝶失蹤的那一天,給志勇留了一封短信:

 

親愛的勇,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千萬不要惊慌,我要尋找我的新生活,作出這個決定也是不容易的,離開你也是我不心甘情愿的,但是我要到外面闖一番事業,人活一生總是要做點什麼,所以我選擇了這條路,請你好好照顧自己。蝶

 

志勇翻來覆去地把這封信看了幾十遍,怎麼也想不明白小蝶為什麼要走掉,他甚至替小蝶設想了這樣一种可能,他們經常互相開玩笑,這一次是不是她虛晃一槍,假裝寫這麼一封信,嚇唬嚇唬他,其實她不過是藏在女友家,過幾天就會回到家來的。因此,志勇開頭幾天并未慌張,靜等小蝶的歸來。

 

但是,一個星期過去,小蝶依然毫無消息,志勇這才開始惊慌起來。他拿出電話本,按著他們熟悉的朋友一一打電話過去,但電話那頭傳來的不是不相信,便是惊訝不已。志勇幾近完全失望,仰面躺倒在沙發上,心中焦急地想:小蝶啊小蝶,你想走出去作一番事業,怎麼不跟我講一聲呢?我什么時候攔阻過你作任何事情?你知道我多么擔心你的安全啊。正在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志勇,有什么新消息嗎?"是馬明的聲音,他是志勇最好的朋友。

 

“沒有,什么也沒有。"志勇答道,心里有一种窩囊的感覺。

 

“我是想告訴你,我也在擔心小蝶的安全,你是不是考慮報警啊?"

 

“報警?"志勇一下子坐起來,“有這么嚴重嗎?"

 

“你想想,一個禮拜了,人影儿都不見一個,萬一她被人家,被人家那個什麼了,等著你救她,你該怎么瓣?"馬明不愿說強奸那個刺激人的字眼。

 

“可報警,事儿就弄大了。"他猶豫著。

 

“你這人真是的,小蝶离家出走,一個禮拜都沒消息,這事儿還不大啊?"

 

“說得也是,讓我想想。"

 

志勇終于報了警,警方問他有何線索可以提供,他猶豫了一下,便將ALI的名字告訴了警方,同時又說他只不過是提供線索,他的妻子未必和那男人在一起。志勇至今還是拒絕相信小蝶會作出紅杏出墻的事,報警,只是為了小蝶的安全。

 

溫哥華警方辦事确有效率,第二天便給志勇打來了電話:

 

“我們找到了你太太,她很安全。"

 

“她現在在哪兒?"志勇緊張得一顆心都懸起來。

 

“噢,是這樣,我們不能告訴你她的地址,不過我們已經囑咐她盡快打電話給你。"加拿大的法律有時真是讓中國人難以理解,丈夫報警尋妻,警方可以幫助當事人尋找,但如果發現為妻者安全無恙,警方便要開始保護為妻者的權利了。

 

志勇毫無辦法,雖失望地把電話放下,心中卻有种放下心頭大石的感覺,畢竟小蝶尚在安全之中啊。然而小蝶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呢?她說她要闖一番事業,那是什么事業呢?這些年來,小蝶一直在家做家務,談不上什么闖事業,而小蝶總是有個心愿想作點什么,志勇也不是不知道,但這樣不辭而別去闖事業,好象也不是那么說得通。跟ALI跑掉,這個念頭一出現在他腦海,他渾身上下仿佛泡在涼水里一樣,心里的涼气不斷向外發散。

 

這一年來,他們維持著有名無實的夫妻關系,志勇因工作疲憊不堪,小蝶則因子宮做了個不大不小的手術,二人都對性事失去興趣,久而久之,二人還為此事互開玩笑,說大概這事跟花錢一樣,以前花得太多了,現在就沒的花了。如此這般,日子很快就過去了,而且是很平安地過去了,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志勇至今也不知道小蝶是怎么想的。

 

既然一直過得好好的,為什么要走掉呢?

 

4

 

    小蝶失神地坐在ALI那間狹小的公寓裡,警察剛走,ALI出去倒垃圾,她再一次陷入深思,從出走的那一天開始,她似乎就沒有一刻平靜,她明白她這次出走,就不可能再回到志勇身邊,與志勇十年的婚姻,就讓她這樣一手摧毀了,她不恨志勇,十年來志勇對她呵護有加,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不論她做錯任何事,志勇都不會過份責備她。小蝶甚至想起最近發生的一件事:

 

       ALI那天送小蝶回家,已經晚上九點半了,小蝶也沒有給志勇打回電話,就這樣回了家,志勇卻只責備了一句----怎麼這麼晚啊,便又埋首在他的電腦熒光屏上了,不再追究半句。小蝶覺得這婚姻簡直存不存在都無所謂了,志勇對她是好,但她感覺不到愛,那種小說中的激情的愛。當然,現實婚姻生活中激情並不佔主要比例,但志勇與她的那種關係,與其說是夫妻,不如說兄妹或同屋伴侶,即此地人常說的Roommate。

 

     小蝶有一個同鄉女友愛莎,移民來這裡的時候還是單身,一年以後便嫁給了麥可,捲髮高鼻的加拿大人,還沒結婚的時候,麥可便隔三差五的送玫瑰花,逢聖誕節、情人節,除一大束玫瑰花外還有特別令愛莎驚喜的禮物。當小蝶聽到愛莎眉飛色舞的描述時,心裡十分羨慕,回到家便把愛莎的故事告訴了志勇,哪裡想到,志勇的反應是這樣的:

 

     “嗨,那叫玫瑰花攻勢,沒結婚的女孩子最受用,其實玫瑰最短命了,買回來兩三天就蔫了,不扔都不行。”

 

    “得了吧,人家愛莎結婚以後老公照樣送花,你懂什麼啊?這叫情趣,你,你真土得掉渣。”小蝶不知怎麼的,心裡覺得很委屈。日復一日,小蝶的委屈漸漸就變成了憤慲,又過了些日子,憤慲淡出,卻生出了鄙夷不屑。

 

    “嘿,又想什麼呢?”ALI倒垃圾回來,見小蝶呆坐在沙發上,想逗她開心。“警察來了,說明他,你老公報警了,這沒什麼啊。”

 

     “那,那我該怎麼辦?”小蝶依然愁容不展。

 

     “啊,我告訴你吧,警察不會告訴他你現在在什麼地方的,這是這裡的規矩,保護女性嘛。”說著,便挨近小蝶的身子坐下來,右手從她的頸後繞過,親熱地搭在她的肩上。“你既然下了決心出來,你就要堅持下去。一開始總是有些困難的,慢慢就好了。”ALI一面輕輕說著,一面用手撫弄著小蝶的頭髮,小蝶心中甚是感動,鼻子一酸,眼淚竟流了出來。她心裡確是覺得對不起志勇,但實在想永遠告別那味同嚼蠟的生活。

 

      “勇啊,我對不起你,你罵我吧,你恨死我吧。”小蝶在心裡叫着。

 

      小蝶又想起準備出走的前幾天,她趁志勇去上班的時候,用一個大號旅行袋裝滿她自己的衣服,小蝶最不捨得的就是她的漂亮衣服。結果,志勇回家之後,發現了那個旅行袋,他只用腳踢了踢,問道:

 

      “這是什麼啊?”

 

       “都是我不穿的衣服,以後帶回大陸去送人。”小蝶敷衍着,而志勇也就相信了。

 

      等小蝶出走以後,志勇才發現那袋衣服不見了,還有洗澡間裡一瓶瓶、一罐罐的化妝品也不見了,只剩下志勇的剃鬚刀、鬚膏刷,孤零零地被遺棄在水龍頭旁邊。

 

      “寶貝兒,你累了吧,來,我們上床去。”ALI一邊吻着小蝶,一邊輕輕將小蝶像個孩子一樣抱起,走向睡房。

 

5

 

   ALI移民來加拿大才兩年,之前他在伊朗從商,但國家局勢動盪不安,便申請移民到此地。太太和兩個孩子仍留在伊朗,等著他一闖天下,賺足夠的錢才來跟他團聚。碰到小蝶的時候,ALI正在一家酒吧打工,那是一份晚上的差事,白天沒什麼事,便到ESL班學英文,第一天便遇上了小蝶。

 

      小蝶知道同學們普遍都比她年輕,於是每天早上出門的時候,都會精心化個不著痕跡的淡妝,再穿上看似不精心搭配卻顯得活潑大方的套裝,比如瘦窄的牛仔工裝褲配寬鬆襯衫,又或許拖曵足面的長裙配緊身T恤,再套一件俏皮的小背心,臨出門的時候,小蝶還忘不了抹一點點香水在耳後和頸下。

 

      這樣一身打扮,自然引起二十多位“聯合國”同學們的注目禮,而ALI從第一天起便注意到這位美女同學,也是從第一天起,便做了小蝶的義務司機。

 

     ALI一頭黑捲髮,面色黝黑,個子不是很高大,但身形粗壯,天氣還沒太熱,他已經穿起短袖T恤,露出結實、圓滾的肌肉,笑起來的時候,竟顯露出孩子般的天真,也就是ALI這並不吝嗇的笑容,給了小蝶想親近他的衝動。

 

      “我的英文不好,你可以幫助我嗎?”小蝶有些羞澀地問道。

 

      “啊,當然沒有問題,我隨時都可以幫助你。”ALI在伊朗的時候已經能聽能講英文,來這裡上課只是想有機會提高一下,也順便消磨時間。而他們之間的故事也就從這裡開始了。

 

      小蝶本來對學習的興趣並不大,自從認識了ALI之後,她每天早去晚歸,連志勇都感嘆著“還是我老婆行,學個什麼都像樣。”小蝶聽言也沒說什麼,不過事實上,小蝶在ALI的幫助下,確實進步神速,從剛開始張不開口講英文,到可以用英文跟ALI無話不說,更到不知不覺與ALI墮入愛河。小蝶告訴ALI她與志勇的枯燥婚姻,ALI則告訴她,他的婚姻根本就是從小雙方父母商定好的,見到小蝶才知道什麼叫愛。

 

      小蝶未出走前的某天ALI把小蝶帶到她打工的那家酒吧,酒吧老闆正在那裡閒坐,見到ALI帶著小蝶進來,忍不住大聲說:

 

      “嘿,你哪裡弄來個美女啊?”

 

     “別胡說,這是我的同學,小蝶。”ALI 掩飾不住一臉的得意。

 

     “好,好,同學,請到這邊坐。”老闆站起來,用手示意,同時又叫侍應生給小蝶和ALI拿了兩隻高腳酒杯和一瓶紅酒,“隨便喝一點吧”。

 

       “不,不,謝謝,我不喝酒的。”小蝶忙推辭。

 

       “你可能從來沒有喝過這種酒,嚐嚐吧,這酒專門是為女士釀造的,沒有什麼酒味,試試看,不喜歡就不要喝。”ALI耐心解釋著,他十分懂得體貼之道,從來也不強求小蝶做任何她不願意,或不想做的事。也正是ALI的體貼和不強求,像磁石一樣,將小蝶一點點地吸引過去。

 

       小蝶果真順從地嘗試了一小口,真的沒有什麼酒味,只有清香甜膩的口感,兩人一邊聊,一邊對酌,竟喝光了大半瓶,這時,小蝶從心裡升騰起一股燥熱感,便要求回家。

 

      “好,我們馬上走。”ALI很少拂逆小蝶的要求。“但是我先回家給你取一份英文語法複習資料,然後就送你回去,好嗎?”

 

      小蝶看看表,只有五點多,ALI取完資料再送她回家,不過六點鐘而已,便答應下來,心裡則在感激ALI總是惦記她的英文學習。

 

      車到一座三層高的的公寓前面,ALI問小蝶,是在車裡等他,還是跟他一起回家取那些資料。小蝶只想了五秒鐘,便跳下車,對這個新認識不久的男同學說:

 

      “我可不可以參觀一下你的公寓啊?”

 

      “歡迎,歡迎。”

 

      ALI打開門,禮貌地示意小蝶先進去,小蝶一蹦一跳地走進去,在那只有一間睡房的公寓環顧一周。ALI連忙問:

 

      “是不是太小了一點?我就一個人住,不想租太大的。”

 

     還沒等她回答,小蝶突然感到剛才在酒吧喝了那一杯酒之後,升騰起來的燥熱感似乎越來越熱,好像一團熱烘烘的空氣包圍了她,腿也開始發軟,小蝶就勢跌坐在旁邊的沙發裡。

 

       “怎麼啦?你不舒服嗎?”ALI馬上走過來關心地問道。

 

      “不,”小蝶無力地搖搖頭,眼睛不由自主地閉上。

 

      “我送你回去吧。”ALI幾乎附在她耳邊說。

 

      “等,等一會。”小蝶覺得昏昏沉沉,不由抓住ALI的大手。

 

      那天,小蝶和ALI在ALI的床上翻雲覆雨,一直到晚上九點才離去,小蝶覺得無比享受,好像比當年和志勇在一起做愛更享受。回到家,志勇居然毫無察覺,還在跟小蝶絮絮叨叨地說著有個剛從A城來的老朋友,做生意賺了一大筆錢,邀請他們去拉斯維加斯玩個夠,食宿他都包了,云云。若在平時,小蝶一定會興奮地跳起,但這一天,她打了個哈欠,慵懶地說:

 

      “我累了。”一邊說,一邊走到睡房,躺倒在床上。

 

      “你吃飯了沒有?這兒還有點餃子。”志勇從來對小蝶的生活起居關心得無微不至,至於她究竟去了什麼地方,跟什麼人去的,志勇一律不問,直到事發之後,別人問起來,志勇則有另一種解釋-------夫妻之間應該互相信任,所以他不會問這些帶有懷疑口吻的問題。

 

      但明顯的是,小蝶利用了志勇的信任,做出了越軌的事情,她心裡很矛盾,一方面覺得對不起老公,一方面與ALI初戀的澎湃激情令她不能自己,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也不敢把此事告訴住在另個城市的姐姐,只是把ALI和她之間發生的一點一滴的事藏在心裡,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便偷偷拿出來回憶、品嚐,再次享受當時的種種甜蜜和溫馨。

 

6

 

小蝶出走前回了一趟大陸,探望年邁的父母,卻發現父親已經病的不輕,她打長途電話給志勇。

 

 “志勇,你聽我說,我爸這次病重,醫生說一定要做手術,說做手術有一半希望痊癒,不動手術的話,連那一半的機會都沒有,但這可不是小手術,手術費得要好幾萬,你看怎麼辦?”小蝶這話其實有拋磚引玉的效果。

 

“能怎麼辦,趕緊做手術吧,救命要緊,別的都別考慮。至於錢的問題,我看實在不行就把咱們的房子賣了吧。”志勇對岳父的病比小蝶還焦急。

 

“那,那你就先找房屋經紀把房子賣了吧。”小蝶說這話的時候,心裡有種想笑出來的感覺。“我在這兒得多呆些日子,房子如果賣出去了,你就找個地方先租下來住著。”

 

“行,沒問題,你就放心吧,多陪陪咱爸,賣房子的錢我先放在你銀行戶口裡,咱爸手術要用錢,你可以隨時提取。”

 

一個月以後,志勇和小蝶那間精美的小房子果真賣出去了,因賣的急,損失了幾萬塊錢,志勇毫不在乎:

 

“小蝶爸爸有病要用錢,我們的儲蓄有限,那就只有賣掉房子來籌錢,老人家身體要緊,錢,我們可以再掙嘛。”

 

小蝶不久就從大陸回來了,兩人在那間已經不屬於他們的小房子裡,商議著如何處理那些傢俱,志勇主張留下一些質地比較好,也有些紀念意義的傢俱,小蝶則力主既然房子都賣了,還留什麼傢俱。最後,爭執的結果還是依了小蝶,大部分傢俱以低價賣出。幾天後,空蕩蕩的房子裡只剩下最基本的幾件傢俱,那從天花板垂到地面的白色暗花窗簾,百無聊賴地隨著窗外的風,孤寂地飄蕩。

 

志勇怎麼也想不到,這大拍賣只是事件的前奏,也是他與妻子小蝶共同生活的終曲。當他們搬到新租的公寓後的第二天,小蝶便失踪了,帶走了她的衣物,還有她的健身器,留下一封短信,當然,也把所有的存款都帶走了。

 

那一天,小蝶照著與ALI一早策劃好的行動計劃,趁志勇上班的時候,搬走了所有的東西,然後,又撥了個電話給女友常莉,告訴她現正在機場,準備再飛回大陸看父親,常莉還很關心地問她剛搬好的家安頓好沒有,小蝶開始有些不耐煩起來,推說就要進海關了,沒時間再聊了,便掛上電話。

 

而ALI把他那個小公寓稍事整理了一下,以便迎接小蝶。那天正是ALI的輪休日,他倆搬好之後,到外面輕鬆地吃了一頓晚飯,ALI特別買了一大束玫瑰花送給小蝶。回到公寓,二人便過了一個長久而甜蜜的銷魂夜。

 

凌晨時分,小蝶突然醒來,望著那陌生的房間,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瞬間這感覺便淡出她的腦海。ALI仍然熟睡著,手還搭在她的腰際,小蝶無聲地笑了,翻了個身,沒想到ALI卻醒過來,模模糊糊地說道:

 

“蝶,我愛,”伸手摟住小蝶的身體,“再睡會兒吧。”

 

“ALI,今天我是不是跟你回酒吧?”

 

“是啊,我們不是都說好了,”ALI聞言全醒過來,“你先參一半的股,你就算我們的老闆啦。”當然,另一半股份是老闆的,這個投資計劃是ALI說服小蝶決定的,小蝶躍躍欲試,賣房子的那筆錢,給了小蝶無比的信心。

 

小蝶想像著自己不久便可以擁有一間酒吧,心中禁不住得意非常。就算自己的英文不夠好,但有ALI在旁相助,她小蝶還怕什麼呢?到時候,ALI跟她自己都辦好離婚手續,他們就正式結婚,生個混血兒,人家都說混血兒又漂亮又聰明。

 

正想的出神,ALI猛的抱起小蝶,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想什麼呢?寶貝,我美麗的寶貝,你就快做老闆娘啦,你現在就是我的老闆娘。”

 

小蝶在ALI的懷抱裡笑了。

 

7

 

    一個星期後,當一切商業手續都在律師事務所辦好以後,錢小蝶真的作了那間叫【DRUNK】(醉)的酒吧老闆娘,而小蝶本人也如醉如痴地享受著招呼各樣的客人,然後看著他們把錢掏出來,送到她手裡的那份自豪感。

 

ALI雖然一介侍應,但由於跟老闆娘小蝶有著不尋常的關係,地位明顯與前不同,他有時幫小蝶入賬,有時跟常來的老主顧寒暄一番,並介紹給小蝶認識,更有不少晚上的客人,喝多了,便去挑逗小蝶,ALI此時就充當小蝶的護花特使,既不會得罪客人,又保護了自己的女朋友。

 

酒吧老闆也顯得很高興,常微笑著看著他們倆,這小酒吧一向都是清一色男性,小蝶的到來不僅入了股份,還給他們帶來女性的嫵媚,多少給日復一日的枯燥生活注入了一點活力。客人也似乎多了起來,大家都認為是小蝶“美人駐守”的結果,連對面那間【粉紅】酒吧,也請了一位秘魯小姐,雖穿著鮮豔,卻怎麼能比得上小蝶呢。

 

生意一天天上了軌道,應該說小蝶一天天熟悉了酒吧內的操作,還有帳目上的管理。只是有一點,小蝶感到有些不太舒服,那就是ALI跟老闆談話的時候,總是用家鄉話說,小蝶一句也聽不懂,如果問ALI的話,ALI也會告訴她,但當著那麼多人去問,又好像有點失面子,所以,小蝶要忍到下班才問ALI跟老闆說了什麼,可是ALI常常忘了白天跟老闆說了些什麼,於是,久而久之小蝶跟ALI開始有了一些小衝突,不過每次ALI都能把小蝶哄得如同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有一天晚上,小蝶正在門口招待客人,忙得不亦樂乎,突然一個講中文的女聲在叫她:

 

“嘿,小蝶,你怎麼在這裡啊?”

 

小蝶本能地回頭一看,是愛莎挽著她的先生走進來,看人家,結婚兩年了,還這麼恩愛,唉。小蝶稍怔了一下,立刻轉變了另一幅面孔,笑著說:

 

“愛莎,你好啊,好久不見了,歡迎歡迎,坐這兒好嗎?”

 

愛莎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小蝶,雖然小蝶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她一臉的驚詫,直到她落座之後都沒有收回。小蝶轉身去招呼別的客人,愛莎這才跟老公說起小蝶。

 

“愛莎,要喝點什麼?你今天第一次來,我送你一杯Pink Lady,好不好?”說完便轉頭向麥克,“Hi, Mike, What do you want?” 小蝶熟練而又專業性的服務把愛莎看楞了,才幾個月的時間,小蝶便叫她刮目相看。

 

愛莎一邊跟老公說著,一邊不由自主地目光跟著小蝶轉,小蝶抽空的時候也拋給她一個笑臉,可就是不理會愛莎問詢的目光,直到他們喝光了杯子裡的酒,小蝶這才拉著ALI走到他們面前,說道:

 

“這是我的男朋友ALI。”

 

ALI嘻著嘴笑著,另只手隨意地搭著小蝶的肩膀,大方地接受愛莎含著詫異和詢問的目光,十分坦然。

 

當他們付完帳走出去的時候,小蝶都沒有一絲一毫想跟他們談話的意思,以非常專業性的笑容將他們送到門口,禮貌地向他們道著晚安。愛莎則懷著驚異離開了【醉】,邊走邊回頭,彷彿剛才見到的小蝶不是真的。

 

馬明那天晚上很晚的時候,接到愛莎的電話,同樣驚奇的說不出話。

 

8

 

“嘿,志勇,你有沒有小蝶的消息啊?”馬明在電話中問。

 

“沒有啊,你問了多少次了還不知道嗎?”志勇一說起來就有點垂頭喪氣。

 

“告訴你們我有她的消息了。”馬明於是將愛莎如何在酒吧見到小蝶的情形,一點一滴都倒了出來。

 

志勇聽罷,心裡很不是滋味,便沒有做聲。

 

“喂,跟你說完了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你讓我說什麼啊。”志勇有些賭氣地說。

 

“我不是讓你說什麼,”馬明十分同情老朋友的處境,但對他這種消極態度卻不以為然。“我是說我們應該一起去一趟那酒吧,當面跟錢小蝶講清楚。”

 

“別,別,別,你別去。”

 

“那你想親自上陣?”

 

“不,我也不去,我不願意影響她。”

 

“你這算怎麼回事?是小蝶離開你的,說不好聽的,是她拋棄了你,你還什麼不願意影響她,你還有點男子漢的骨氣沒有?”馬明越說越來氣,話也越來越不好聽。

 

“行了,算我謝謝你告訴我小蝶現在在哪兒,我知道我該怎麼做,行了吧?”

 

電話在很不愉快的氣氛中結束。

 

馬明憋不住,第二天晚上就跑到【醉】酒吧,找到小蝶,臉色很不好看,皺著眉頭說:

 

“今晚我必須跟你談談,你去請個假。”

 

小蝶怔了一下,想回絕。但看馬明一幅不容商量的面孔,便說:

 

“等我跟他們說一下。”

 

這時,ALI走過來,打量了一番馬明,小蝶彷彿被嚇了一跳,忙說:

 

“我有點急事要出去一下,你跟他們說說吧。”

 

ALI面無表情地又看了看馬明和小蝶,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在附近的日本小餐館裡,馬明和錢小蝶面對面坐著。

 

“說說吧,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我都不知道,你叫我說什麼?”小蝶口乾舌燥,順手拿過侍者端過來的茶水,一飲而盡。“反正我已經離開志勇了,再回去也沒什麼必要了。”

 

“那你為什麼把錢都帶走?”

 

“那些錢是我的,我當然要帶走。”

 

“可是你們在一起生活,志勇賺錢養家,你怎麼可以說錢全是你的呢?”

 

“那當然,男人為女人,為養家賺錢,那是天經地義,既然是為了我賺錢,那錢還不是我的嗎?”小蝶說的振振有詞。

 

“我告訴你,加拿大的法律規定,離婚夫妻的財產是要平分的。”

 

“是不是志勇叫你來的?”小蝶似突然恍然大悟。

 

“這你可以放心,我叫志勇跟我一起來,他都不來。我們這麼多年的好朋友,我實在看不下去才來的。”

 

“俗話說,一家有一本難唸的經,我們家的事你就別管了。”說罷,站起身便要告辭,“這飯我也不想吃了,我現在雖然是酒吧老闆娘,但工作壓力很大,跟你說你也不懂。”一邊說著,小蝶的眼神不經意露出一絲憂鬱。

 

但小蝶回到酒吧的時候,客人多起來了,她趕快走到吧台裡面開始工作,卻聽得後面的雜物間傳出吵鬧聲,仔細辨別之下,原來是老闆和ALI在用伊朗語不知在爭執什麼。一會,ALI走出來,小蝶跟他笑了一下,問:

 

“剛才你跟老闆吵什麼呢?”

 

“沒有什麼。”ALI幾乎是冷著一張臉回答的。小蝶見狀,不知怎的,直覺感到那爭吵是有關她的,那天整個晚上ALI也沒怎麼跟小蝶說話,小蝶也因馬明的來訪,心情變得極壞。

 

9

 

馬明回去以後便打電話給志勇,對方卻不在家,這麼深更半夜的怎麼會不在家?馬明很了解志勇,一般下了班他不會到其他地方去的,尤其半夜時分,更不可能呆在外面。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馬明知道志勇最近心情極差,會不會做出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呢?馬明抓起電話,撥了個號碼。

 

“喂,愛莎啊,”對方拿起了電話,卻良久沒有聲音,過了好一會,才傳來愛莎還沒睡醒的聲音。

 

“誰啊?馬明啊,什麽事啊?”

 

“對不起啊,我這是有急事才不得已把你叫起來。”馬明把心中的疑惑告訴愛莎,問她該怎麼辦。

 

“唉,你可真是的,你不知道我有一幫朋友,做生意的,昨天剛從北京來,都是老爺們兒,我就叫志勇陪他們去了。你就別擔心了,沒事。”

 

這時候的志勇剛陪北京的客人們吃完晚飯,走出餐館,對面便是閃著霓虹燈的【DRUNK】酒吧,客人們一哄而起:

 

“嘿,先喝兩杯再回去。”

 

小蝶正在門口迎客,志勇客氣地讓客人先進去,當他最後一個走進幽暗的酒吧時,剛好與小蝶驚愕、羞慚交織的目光相對,志勇只覺頭腦空白一片,嘴張開,卻不知說什麼才好,腳步卻隨著客人們慣性地向前移去,坐在酒吧台旁定了定神,卻覺得有種想吐的感覺,他勉強告訴客人們先喝著,便衝出了酒吧。

 

夜涼如水,儘管行人如鯽,那一陣陣涼風卻令志勇清醒了一大半,回頭望望那酒吧招牌,小蝶失踪後的一幕幕情景重又出現在他腦海裡,心中多日的疑惑和擔憂被一股逐漸升騰的怒火代替,他滿臉通紅地衝進酒吧,一把抓住小蝶的手就要往外走,小蝶高聲叫道:

 

“你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拉扯之中,ALI趕過來,忙問發生什麽事,志勇像一頭憤怒的獅子,大聲吼道:

 

“She is my wife. 她是我老婆!”

 

小蝶卻在這時奮力掙開志勇的手,一臉的鄙夷不屑代替了剛才的驚愕與羞慚,衝著志勇大聲說道:

 

“我告訴你,這裡是我的酒吧,你要搗亂影響我的生意,我跟你沒完。”

 

ALI此時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溫柔地將手臂搭在小蝶肩上,輕聲撫慰著:

 

“別理他,別生氣啊。”

 

志勇突覺喉嚨乾渴,其中一個北京客人走過來,拍拍志勇的肩膀:

 

“嘿,哥們兒,怎麼還沒喝就醉了?”

 

他們當然並不知道這之中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味地調笑著志勇,志勇也不想跟這些陌生的北京客人解釋什麼,他望著變得像陌生人一樣的小蝶,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最後的哀求:

 

“蝶,跟我回家吧,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走吧,我們走吧。”

 

錢小蝶斜睨了志勇一眼,轉身走向吧台那邊去了,ALI嬉笑著走向志勇:

 

“怎麼樣,想喝點什麼?”

 

志勇一句話不說,轉身走出酒吧,沒入依然熙來攘往的人群中。那一夜,志勇在另一間酒吧,第一次把自己灌得爛醉,又在街上隨便找了個妖冶女人,胡亂跟那女人睡了一夜。當他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中午,女人早已不知去向。

 

10

 

一年以後,還是愛莎消息靈通,告訴大家,小蝶跟志勇匆匆辦完離婚手續以後,小蝶便投入ALI的懷抱,準備跟ALI正式結婚,誰知ALI在伊朗的兩個妻子一同來看丈夫,小蝶大吃一驚,原來伊朗法律規定,伊斯蘭教男人可娶四房妻子,並非犯法。那兩個妻子非常友好地打量著小蝶,還一起恭喜她們的丈夫ALI:

 

“中國女人原來是這樣漂亮的啊。”

 

弄得小蝶哭笑不得,ALI也沒有跟小蝶解釋什麼,一任小蝶在這殘酷的現實中自己品味。至於酒吧生意,小蝶自從把錢投進去那天起,直到老闆宣布結束生意,都不甚明白那生意究竟是如何運作的。至於生意的衰敗,其實是老闆使用的金蟬脫殼計,她告訴小蝶生意難做,然後將酒吧低價賣出,捲著小蝶的錢跑了。

 

在ALI的安排下,小蝶到另一間酒吧做起了陪酒女,夜夜笙歌,自我感覺良好,每晚在不同的客人中尋找另一個他------高大、富有、英俊,然後將她“娶”走。

 

志勇得知小蝶的事以後,未發一言,甚至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每天下班後都要飲酒,一醉方休,這已成了他的習慣。

 

【2004年寫於溫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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