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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院之一:没有黄金岁月

(2015-06-27 06:36:59) 下一个
几年前的圣诞节,我跟着女儿的钢琴老师,带着一批学生,到附近城里的一家老人护理院去慰问演出。这是我第一次接触美国的老人院,那天和院里的护士、护理员以及一些老人攀谈,还旁观了他们的午餐以及娱乐活动,收获不小,也由此萌发了做志愿者的愿望。
以后每个月一、两个周末,还有圣诞节、感恩节、复活节,我会抽空去工作三、四个小时,主要是组织娱乐活动,或陪老人聊天。这样就累积了一些故事,在这里讲讲。
(一)没有黄金岁月
保尔,退休前是一个服装批发公司的老板,六十三岁退休,夫妻两人身体健康,一双儿女早已成年、成家。用卖掉生意的钱,在弗罗里达的海边买了一套度假公寓,又在加拿大一个湖边, 买了一幢带有船坞的度假小房子。他们的打算是,不用再工作了,每年十二月到次年四月去弗罗里达避寒,夏天到加拿大避暑、玩船,如此度过他们的黄金岁月。
美国的退休年龄是65岁。对绝大多数相对健康的人来说,65岁到75岁(也有人说80岁)被称作人生的“黄金岁月”,因为他们再不用谋生养家,也不用再为儿女操劳,自己的父母大多也已去世,这段时间是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可以说是他们一生中最自由的年月。
遗憾的是,这段黄金年月保尔只享受了两个月。那时他们刚买好了南方的公寓,在那里住了两个月,天暖和了,要回北方,去加拿大看湖边的房子。他们回家后不久,保尔开车去附近建材店买东西,十分钟不到的路,几十年来不知走了多少次,他却记不清该如何回家,把车开到了小城的另一端。他停了车,走进一家理发店,告诉理发师自己迷路了。理发师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刻打电话给警察,最后保尔坐着警车回到家。当天,他的妻子就打电话预约了家庭医生。从这天起,保尔就走上了“认知退化症”的不归之路。
这里我要避免使用“老年痴呆症”这个词,因为这是个不准确的、带有歧视意味的贬义词。不知在国内有什么正式的名称,但在北美,正确的讲法应该是“老年认知退化症”。
保尔的认知能力退化很快,两年内失去了一项又一项生活能力。他的一子一女都在外地工作、成家,都愿意让父母搬到自己所在的城市去,以便照顾,但老夫妻在这个小城生活了一辈子,离开家乡他们是一万个不愿意。不久,保尔上厕所、走路、自己吃饭、认人和语言等等的记忆都开始迅速退化,他的妻子和一个保姆在体力上已不能应付,于是就把他送进了老人护理院。
保尔生病前,是个彬彬有礼、十分讲究衣着的老绅士。在他还能交流的时候,他总是坚持每天早晨自己挑选衣服,颜色、式样不能有一点差错,护理员一一耐心照办。很快地,他不再在乎外表,也不再在乎自己的言行,困惑、沮丧和愤怒,使他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保尔,令他从外地来看望的儿女心碎得说不出话来。
保尔七十岁,是在老人院过的第一个生日,我正好也在。他的太太,儿子和女儿带着孙子,加上亲戚、朋友,至少有十五个人,带着礼物,热热闹闹地来到护理院为他庆寿。院里专门设有一个招待家属亲友的房间,到处放了鲜花,挂了气球,放着保尔喜欢听的六十年代金曲……

护理员把保尔推到大餐桌的上座,但是保尔只是静静地半躺在轮椅里,垂着头,目光盯死在自己的膝盖上。偶尔抬头,对周围的亲友、鲜花和气球也视而不见。当大家齐声唱起“祝你生日快乐”,我似乎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亮……

但也许这只是我的想象,因为他的头又很快垂了下去,他重新坠入了孤独、灰暗、浑沌的深谷。
保尔六个月前去世了,他在老人院只住了三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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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19)
评论
冷溪 回复 悄悄话 你好棒!做着这么有意义的事!
花甲老翁 回复 悄悄话 威人,謝謝
bronzegoat 回复 悄悄话 赞一个志愿者!非常喜欢这些故事,向我展开了另一个世界。替那些老人担心,难过。感谢有你们这些好人,让他们的世界多了一些阳光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偶灯斯陋' 的评论 :

谢谢。是的,脑子和身体的锻炼都延缓智力退化过程。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幑宁' 的评论 :
老人院里感人的事有很多 ......
偶灯斯陋 回复 悄悄话 赞志愿者!

如果保罗经常做做脑体操(比如cross-words, sudoku)也许他可以推迟记忆失去的进程。
幑宁 回复 悄悄话 写的很感人! 谢谢分享!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Bounty' 的评论 :

情感也是一种记忆,到了最后可能连这种记忆都没有了。
Bounty 回复 悄悄话 从发现到去世能有11年时间,不错了。我父亲才估计5,6年的时间就去世了。真是一种可怕的病。最后我们都不知道他的情感是什么,是开心还是忧伤。。。。。
四则舍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荔枝100' 的评论 : 多谢楼主和楼下科普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shadow112803' 的评论 :

你说的很对,Cognative Impairment 是比较正式的心理学或医学用语。现在国内有些专家认为“老年痴呆症”不准确,而且带有贬义。有的Alzheimer's 病人年纪并不老(50多岁就发病)。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四则舍' 的评论 :

认知/智力退化症总称dementia。Alzheimer's 是其中的一种。保尔63诊断出,一直住在家里由妻子和保姆照顾,69岁搬进老人院,74岁去世。有不少Alzheimer's 病人住家里(如果有钱请私人保姆或护士的话)。
shadow112803 回复 悄悄话 Cognitive Impairment: 认知退化症
Dementia: 老年痴呆症
Alzheimer's Dementia: 阿兹默型老年痴呆

认知退化症有轻、中、重型。一般到中、重型时,也被称为老年痴呆症。老年痴呆有多种,Alzhermer 是其中的一种,由大脑萎缩主要是顶叶萎缩为首。
rongrongrong 回复 悄悄话 享乐每一天
四则舍 回复 悄悄话 老年认知退化症?英文是什么?难道不是Alzheimer's?

另外我对时间没有搞清楚。。。保尔63岁退休,两个月后生病,两年内失去了一项又一项生活能力(这时他才65),70的时候第一次在老人院过生日,在老人院住了3年去世。很好奇他多大岁数去的老人院?
Wiserman 回复 悄悄话 好的警惕性故事。

留得青山在。。。。。。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星海浩瀚' 的评论 :

好好享受健康的日子,爱护自己的身心,不用多去想老了的时候。
五味七色 回复 悄悄话 too sad..
星海浩瀚 回复 悄悄话 真是可怕, 不知道我老了会是什么样子。据说这个病跟遗传也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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