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今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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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男人是苦命还是幸福?

(2020-06-06 06:59:23) 下一个

这段往事的主角是上世纪90年代的一对弄潮儿。

小郭是我以前的邻居和中学同学。她在大四的时候和同校的小金恋爱,毕业后不多久就结婚了。小金在我眼里是个老实巴交的男生,勤勤恳恳、按部就班的那种。没想到,两年后小金下海做生意,在短时期内赚了很多钱。虽和现在的富豪不能比,但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也算是下海人中的佼佼者了。

小郭的消费方式也起飞了。她在上海最贵的时装店买进口衣服,进出宾馆吃大餐、喝咖啡、做头发、做按摩、跳舞,还去香港、深圳购物,去不了的时候,每次有机会就请朋友代买,首饰、香水、化妆品,卧室里摆得琳琅满目。

他们买了房子,那时房价65万。小金自己没什么消费欲望,他唯一为自己花的钱,是买了一大套高级进口组合音响,占了客厅的四分之一,经常有男性朋友来拜访,欣赏膜拜这套黑乎乎的机器,“蓬蓬蓬”地把低音倍司开得山响,地板家具都一起震动。

小金任凭妻子花钱。似乎,她花得越多,小金就越开心得意。他做生意也不容易,在赚了几大笔后,竞争渐渐地激烈起来,还整天担心政策变化,每天应酬跑关系人很累,心理压力也很大。但他真的一点不在意妻子的挥霍,屁颠屁颠地陪她到高级场所消费。在家里,他有时会笑嘻嘻地看着妻子满屋子的奢侈品,脸上流露出无比的满足感,仿佛这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所在。小金的父母都在外地,他们又没有孩子,也就没有任何约束。

同时,小郭辞了自己的工作。小金给她钱,让她开了一家精品小书店,也不指望她盈利,主要是供她打发时间,算是她自己的“事业”,能收支平衡就行。店开了一年,收支没有平衡,小郭也厌倦了天天上班,就关门大吉了。

小郭花起钱来也很有个性。她原本就是个爽快的人,说一不二的,钱包鼓胀了,更是掏得飞快,不计后果。砍价都是象征性的,主要是怕不砍价就被人看作傻瓜,其实她心里都是无所谓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更爱狂购,把购物当作情绪理疗的方式。

我出国前不久,小郭告诉我,政策有变,又在反腐反贪,老公在政府里的关系网破裂,有人坐了牢,还差点连累到小金,吓得小金夜里睡不着觉,还到外地去躲了几天。生意不行了,一落千丈,没有了进帐,还欠了债。现在最重要的是得保住房子,房子千万不能卖,只能在生活其它方面努力开源节流。

小郭变了一个人,高级场所统统不去了,到最便宜的理发店去剪头发,出门不再打出租。很多漂亮的进口衣服和鞋子,只穿了一次或全新的,都拿到熟人的时装地摊去卖掉。每天亲自进出湿嗒嗒的菜场,自己在家做饭烧菜。钟点工也辞退了,家务全都自己做,还不得不到一家私人时装店去当售货员,挣几个工钱。小金的高级音响也变卖了。总之,一切都回到了发财之前,而且,除了那套房子以外,比发财之前的境况还差。

令人惊奇的是,在这段倒霉的时间里,小郭一直保持乐观、洒脱的态度,对丈夫的处境非常理解,没有怨言,也没有因为怕丢了面子而躲着朋友,好像之前的奢侈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据我所知,他们夫妻的关系也没有发生裂变,两人团结一致,同心同德,束紧腰带,共度难关。

后来我出国了,小郭生了女儿,写信告诉我说,她现在全心全意地抚养孩子,只有女儿才是她最大的安慰。日子仍然过得紧,小金的生意没什么起色,曾有一度他们差点被迫卖了房子。

我第一次回上海探亲是90年代中期,小郭开着一辆丰田来酒店看我,说已经在梅陇镇订好了雅间,请我和先生吃饭。

这时的小郭,又回到了第一次发财时的富贵状态,几年的“经济危机”好像只是一场梦。

我们跟她出了门,我以为她的丈夫小金在车里等,没想到小郭自己坐到驾驶盘后面,发动了汽车。我问:你老公呢?

她回答:他从公司坐地铁直接过去。

她告诉我,三年前小金的生意开始有了转机,又赚了几大笔,用的还是以前政府里的老关系。有两个官员出狱了,被免职了,干脆下海一起做生意,都干得不错。

小郭说,现在钱是不缺了,但老公身体变得很差,首先是应酬、喝酒太多,每天大鱼大肉,再有就是隔三差五地全国到处跑生意,有一次还在候机室里昏倒了。连夜里都不得好好休息,半夜经常有美国加拿大的传真发过来。

小郭自己也刚开始做生意,究竟是什么生意,我一直没弄明白。这辆丰田是去年小金买给她开的,他们还想买一辆车,但家里只有一个停车位。目前小金还是坐地铁上下班,天气不好时打出租车。

我的眼前浮现出小金的两个交替的形象,一个是他在生意场上你死我活地打拚,另一个是他笑眯眯地注视着妻子大把大把地花钱享受。

我想,像小金这种没日没夜地为女人卖命的老公,不知他是苦命还是幸福?

 

* * * * *

 

这是1990年,从外白渡桥看正在建造中的东方明珠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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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44)
评论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彩烟游士' 的评论 :

我认为是幸福。美琪大戏院离梅陇镇饭店很近,民国时期叫 Majestic Theater. 游士是浙江人,喜欢看越剧 :)
彩烟游士 回复 悄悄话 应该是幸福吧?:)

梅陇镇是不是有个美琪戏院?我前几年不远万里,去那里看了一场越剧:)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水沫' 的评论 :

沫沫好,这种夫妻现在真不多了。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小小蜗牛屋' 的评论 :

他的妻子很幸运 :)
水沫 回复 悄悄话 我觉得这算是一对幸福的夫妻~~~
小小蜗牛屋 回复 悄悄话 这是个好男人。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亮亮妈妈' 的评论 :

这对夫妻经得住考验。亮妈周末好。
亮亮妈妈 回复 悄悄话 还行,起码两个人不离不弃。该享受的时候也尽情享受了。要注意身体,不能成为赚钱机器就行。问好荔枝,周日快乐。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luckystarweiwei' 的评论 :

家人花了钱高兴,实际上他也幸福,这是一个轮回 :)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东裕德' 的评论 :

是呀,他们可能不太符合很多人心中的所谓好夫妻,但实质上是最可能天长地久的。问好东大人。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momo_sharon' 的评论 :

我现在想想,他们真是一对很好很相配的夫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白头到老。
luckystarweiwei 回复 悄悄话 我老公也说过类似的话. ???? 钱就是用来花的啊!否则要钱干嘛?用钱买来了女人,小孩,或父母的高兴,那这钱就是有意义的,否则,就是银行里的数字,没有任何意义.
东裕德 回复 悄悄话 荔枝啊!我觉得这对夫妻是绝佳配偶,很不错的!能上能下,吃得起苦享的了福。现在像这样的夫妻好像不多了哈哈…
momo_sharon 回复 悄悄话 他们觉得好就行。婚姻外人真插不上嘴。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cxyz' 的评论 :

我看小金自己很满足 :)
cxyz 回复 悄悄话 小金自己高兴就行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北美这点事' 的评论 :

对,做人,能上能下也是一种本事。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雪狗2014' 的评论 :

对老婆的幸福很负责呀 :)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南山松' 的评论 :

是啊,觉得这两个人特别想得开 :)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无法弄' 的评论 :

小金是靠建筑设备生意起家的,那时全国大搞基建造房子。我也认识一个做钢铁的,后来因为贿赂海关人员被抓起来了。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看客678' 的评论 :

上海男人真有这么好?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菲儿,小郭的富贵日子我可没享受过 :)
北美这点事 回复 悄悄话 有钱的时候玩命花,没钱的时候省着花,也挺好。就是身体还是最重要的。
雪狗2014 回复 悄悄话 这个男同学很有责任感
南山松 回复 悄悄话 两人倒是同甘共苦,有钱就花,没钱就尽量省努力挣,就是要注意身体啊。
无法弄 回复 悄悄话 自从反腐以来,很多餐馆、酒店都开不下去了。我一个邻居把她家酒店(hotel)整个出租了,每月拿百万租金,俩人出国了,还不是同一个国家。一个经贸部的翻译,退休时把工作关系介绍给儿子,开了出口服装的贸易,90年代就是百万富翁了。还一个邻居靠姐夫的批条做钢铁生意,90年代就是千万富翁。周围这些人比比皆是。所以习总反腐也对,国家都烂了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波城冬日' 的评论 : +2 荔枝带我们回到了从前的日子。。。。:0)
看客678 回复 悄悄话 典型的上海人。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无论甘苦,他们这个日子过得还是成功的,晓青周末好。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BeijingGirl1' 的评论 :

京妞说得是,心大,能上能下,是他们的感情成功秘诀。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波城冬日' 的评论 :

波波,我也认为他们是幸福的,这种夫妻现在不多了。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梅华书香' 的评论 :

战斗在商场上的人,这样拼命的很多。好几天没见梅华,问好。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BeThereDoIt' 的评论 :

哈哈,错,小金是浙江人。山东男人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沦陷 :)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翩翩叶子' 的评论 :

同意叶子,在困苦的时候不离不弃,这种女人还是值得宠的。
BeijingGirl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Rubin717' 的评论 : +1. 两口子都是心很大的人。 男人爱老婆, 女人能上能下。 挺好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Rubin717' 的评论 :

同意,他肯定是甜多于苦。
荔枝10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明月前身' 的评论 :

对,是苦是甜,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波城冬日 回复 悄悄话 翩翩叶子 发表评论于 2020-06-06 08:36:52
荔枝好,这对夫妻算有情有义,应该说是幸福的,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在我眼里不错。
+1
梅华书香 回复 悄悄话 大起大落在商场上是常态啊,关键身体一定要保护好!谢谢分享了,祝快乐吉祥!!
晓青 回复 悄悄话 过日子的都是这样的吧。
BeThereDoIt 回复 悄悄话 都是上海人吗?这样的上海男人很正常呀—玩笑中 上海男人是中国男人之耻嘛,好象东北男人也沦陷了,只剩山东男人在苦苦支撑.......
翩翩叶子 回复 悄悄话 荔枝好,这对夫妻算有情有义,应该说是幸福的,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在我眼里不错。
Rubin717 回复 悄悄话 挺幸福的,既能同享乐又能共患难。
明月前身 回复 悄悄话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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