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今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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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媒记(二):三个丈母娘

(2015-06-13 07:32:59) 下一个

大四的时候,寝室里有个比我大几岁的刘同学,提起她以前厂里一起工作过的小姐妹小张,已经二十七岁了,还没有男朋友,她的父母急了,托了很多人为她介绍对象。刘同学顺口说:你们认识什么合适的,也介绍几个过来看看。

正好我父亲单位里有个三十来岁的杨姓男青年,在图纸室工作,到我家来过几次,长得端端正正的,人很不错,据父亲说,谈了四年的一个女友最近不幸吹了。我一听就来劲了,正好,我来做媒!

我和刘同学把小杨和小张的条件研究了一番,认为值得一试。双方也有兴趣,于是,定好了相亲的日子,在一个星期六的傍晚,地点就在我家。男方小杨自己一个人来,女方小张则由刘同学陪着来。

我特地到商店买了水果、点心,摆了一咖啡桌,整理了客厅,事先没忘记嘱咐小杨,男方一定要先到,千万不能来迟!小杨也是个懂事的,早个半小时就到了,还拎来一大盒拉花饼干,作为对我的感谢。在等女方的时候他也不闲着,帮着我准备茶叶、烧开水,很是殷勤。

女方小张和刘同学姗姗来迟。这倒没关系,让我吃惊的是,跟在她们后面的,还有小张母亲。
不仅有她的母亲,还有她的姐姐。
不仅有她的姐姐,还有她的舅妈。
不大的客厅,一下子就挤满了。小杨面对着同时拥进客厅的五个女人,非常困惑和紧张,左看右看,不知哪个是哪个,先跟谁打招呼才好。这时刘同学上前一步,年纪从大到小,一一把其他四个女人介绍给他。
小张的母亲先是上下打量男方小杨,打量完,也不等主人请,自己一屁股坐到三人沙发的正中。小张姐姐坐到她母亲的左边,小张坐到右边。小张的舅妈比较会做人,谦让了一番,我请她坐到单人沙发椅上。其他三个人,从饭桌那里拖过椅子,坐在她们的对面。
坐定后,倒了茶,我有了机会观察坐在对面的四位女客。
女方小张的脸说不出好看难看,发型不新式也不老式,身材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衣着是既不时髦也不算很过时,性格脾气也一下子看不出。总之她的一切都可以用“中等”来形容,绝对不会让人眼前一亮,但也不会让人眼前一暗。
小张的姐姐倒是个美人,皮肤雪白,头发乌黑,薄薄的嘴唇,尖尖的下巴。但这是个冰美人,进门就没有笑过,一丝笑容也没有,一句话也没有说,只一双冷冷的眼睛,向你瞟一眼,瞟一眼,再瞟一眼。
两个虾兵蟹将的中间,坐着她们的母亲,一个盛气凌人的龙王婆。可以用一个“高”字来形容她:头发高高地盘起,使她的个子显得高出不少;腰背笔直,头仰得高高地;看人的目光也是高高的,顺着鼻梁下来,说话时不看对方的眼睛,只看对方的下巴。
舅妈倒是一个女菩萨,满脸是笑,她一个人的笑比其他三个女人加起来还多。她还喜欢重复别人话语的最后一个词,并连说三遍。大家很快适应了,说完一段话就给她留几秒钟的时间,等她重复三遍再继续讲下去。
寒暄得差不多了,小张母亲喝口茶,清了清嗓子,眼睛看着男方小杨的下巴,说:“小杨啊,家里房子有多大啊?”
除了张家母女,很可能其他人都没有料到她的第一个问题会是房子。小杨也愣了愣,很快恢复镇定,恭恭敬敬地回答:“噢,是这样的,我家有一大一小两间房子,家里有我父母和姐姐。”
小张母亲点点头,“姐姐几岁,什么时候出嫁,有没有婚房啊?”
小杨告诉她,姐姐下个月就出嫁,姐夫那里有房子。
舅妈笑着说:“呵呵,有房子、 有房子、 有房子。”
小张母亲似乎比较满意,我想象她脑子里早就准备好一张清单,在房子那一栏里打了一只勾。接下去,“父母身体还好吧,没有高血压心脏病什么的?”(我心想,她是在问,有没有瘫痪在床的?)
小杨正要回答,冰美人姐姐忽然开口了,嗓音也是冷冷的:“等一下,房子的问题 ……
你们有没有煤气灶?还是每天要生煤球炉的?”
“我们有煤气灶,”小杨答道,又赶紧补充,“还有抽水马桶。”
“马桶、马桶、马桶。”舅妈点头说。
煤卫这一栏打了勾,冰美人重新恢复沉默。
大家就房子的话题闲聊了几句,我提醒大家喝茶,吃点心水果,气氛稍稍轻松了一些。小张母亲又清了清嗓子,小杨立刻放下剥了一半的桔子,屁股坐正,严阵以待。
“小杨啊,听说你是画图纸的?”

 

小杨说是的,主要画图纸,也做些工会的工作。

舅妈听了眉开眼笑,“工会的,不错呀,过年过节,应该少不了鱼啦肉啦鸡啦  …… 鸡啦、鸡啦、鸡啦。”没想到她还重复自己的话。

小张母亲对舅妈的打岔有点不太高兴,瞪了舅妈一眼。

小杨还算灵活,生怕得罪了人,同时回答小张母亲和舅妈的问题: “是的是的,鱼是常有得吃的 …… 画图纸画了有五年了 …… 猪肉很多 …… 以前在局长办公室工作 …… 鸡也有不少。”

他做的是技术工作,摆得上台面的,我在心里替小杨打了一只勾。

就这样,一问一答,有问必答,紧追不放问了半个多小时,从工资问到存款,从存款问到自行车的牌子,还问到平均每年感冒几次、各个器官的功能都正常吗。谁也没有注意到,相亲的当事人小张,到目前为止一个问题也没有提过。她只是脸带微笑,缩在沙发的一角,越缩越小,渐渐的脸上就有了事不关己的神情,像要睡着的样子。

可怜的小杨,左右夹攻的,被这个女审判团审得汗流浃背,神经几近崩溃。而且,整个过程中他疲于应付那三个女人,根本没有机会朝小张看上几眼,更不要说提自己的问题了。

正好刘同学要上卫生间,我赶紧跟了出来。

“你看怎么样,小张会不会满意?”我悄悄问她。

“她满意不满意有什么要紧?”刘同学苦笑一声,“我看她妈和姐姐还算满意。”

总算审问完毕,小张母亲从沙发站起来,笑眯眯地向大家扫了一眼,“今天就到这里结束吧。大家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的话,我们回去再研究研究,另外电话联系!”

好像没什么补充了,大家慢慢往大门口移去。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冰美人姐姐突然停下,飞快地朝小杨瞟了两眼,说:“哎,画图纸画了五年,你有没有近视眼?多少度?”

小杨本来已经放松的神经,一下子又蹦紧了。他盯住冷美人看了几秒钟,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有,有近视眼!两千八百度! ”然后叉着腰,恶狠狠地瞪着舅妈。

“八百度、八百度、八百度。”舅妈笑呵呵地说。

小杨很友好热情地和五个女人挥手告别。等她们在拐角一消失,他就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一个字:

“册 ---!”勉强吞下了“那”字。(“册那”:上海俗语“他妈的”。)

小杨跟我回房间里收拾。他沉默了好几分钟,突然说:“这种女孩谁敢要?讨了来,等于讨了三个丈母娘,哪里吃得消?三只母老虎!”

我和小杨不约而同地大笑:

“母老虎、母老虎、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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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2003 回复 悄悄话 哈哈好文笔
rongrongrong 回复 悄悄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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