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的时候,寝室里有个比我大几岁的刘同学,提起她以前厂里一起工作过的小姐妹小张,已经二十七岁了,还没有男朋友,她的父母急了,托了很多人为她介绍对象。刘同学顺口说:你们认识什么合适的,也介绍几个过来看看。
正好我父亲单位里有个三十来岁的杨姓男青年,在图纸室工作,到我家来过几次,长得端端正正的,人很不错,据父亲说,谈了四年的一个女友最近不幸吹了。我一听就来劲了,正好,我来做媒!
我和刘同学把小杨和小张的条件研究了一番,认为值得一试。双方也有兴趣,于是,定好了相亲的日子,在一个星期六的傍晚,地点就在我家。男方小杨自己一个人来,女方小张则由刘同学陪着来。
我特地到商店买了水果、点心,摆了一咖啡桌,整理了客厅,事先没忘记嘱咐小杨,男方一定要先到,千万不能来迟!小杨也是个懂事的,早个半小时就到了,还拎来一大盒拉花饼干,作为对我的感谢。在等女方的时候他也不闲着,帮着我准备茶叶、烧开水,很是殷勤。
小杨说是的,主要画图纸,也做些工会的工作。
舅妈听了眉开眼笑,“工会的,不错呀,过年过节,应该少不了鱼啦肉啦鸡啦 …… 鸡啦、鸡啦、鸡啦。”没想到她还重复自己的话。
小张母亲对舅妈的打岔有点不太高兴,瞪了舅妈一眼。
小杨还算灵活,生怕得罪了人,同时回答小张母亲和舅妈的问题: “是的是的,鱼是常有得吃的 …… 画图纸画了有五年了 …… 猪肉很多 …… 以前在局长办公室工作 …… 鸡也有不少。”
他做的是技术工作,摆得上台面的,我在心里替小杨打了一只勾。
就这样,一问一答,有问必答,紧追不放问了半个多小时,从工资问到存款,从存款问到自行车的牌子,还问到平均每年感冒几次、各个器官的功能都正常吗。谁也没有注意到,相亲的当事人小张,到目前为止一个问题也没有提过。她只是脸带微笑,缩在沙发的一角,越缩越小,渐渐的脸上就有了事不关己的神情,像要睡着的样子。
可怜的小杨,左右夹攻的,被这个女审判团审得汗流浃背,神经几近崩溃。而且,整个过程中他疲于应付那三个女人,根本没有机会朝小张看上几眼,更不要说提自己的问题了。
正好刘同学要上卫生间,我赶紧跟了出来。
“你看怎么样,小张会不会满意?”我悄悄问她。
“她满意不满意有什么要紧?”刘同学苦笑一声,“我看她妈和姐姐还算满意。”
总算审问完毕,小张母亲从沙发站起来,笑眯眯地向大家扫了一眼,“今天就到这里结束吧。大家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的话,我们回去再研究研究,另外电话联系!”
好像没什么补充了,大家慢慢往大门口移去。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冰美人姐姐突然停下,飞快地朝小杨瞟了两眼,说:“哎,画图纸画了五年,你有没有近视眼?多少度?”
小杨本来已经放松的神经,一下子又蹦紧了。他盯住冷美人看了几秒钟,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有,有近视眼!两千八百度! ”然后叉着腰,恶狠狠地瞪着舅妈。
“八百度、八百度、八百度。”舅妈笑呵呵地说。
小杨很友好热情地和五个女人挥手告别。等她们在拐角一消失,他就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一个字:
“册 ---!”勉强吞下了“那”字。(“册那”:上海俗语“他妈的”。)
小杨跟我回房间里收拾。他沉默了好几分钟,突然说:“这种女孩谁敢要?讨了来,等于讨了三个丈母娘,哪里吃得消?三只母老虎!”
我和小杨不约而同地大笑:
“母老虎、母老虎、母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