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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山禅师语录卷一(阅毕)

(2021-05-31 10:45:23)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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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阅毕20210531

嘗聞古人有言:「馬大師位下出八十四員善知識,真得法髓者不過數人,其餘盡是唱導之師。」余頗疑之,以為馬祖弟子皆大冶精金,安有彼此?況擔荷大法豈是易事?能以所得唱導後學,則佛祖慧命可續,更何他求?

既乃始省黃梅五祖已有北宗一支,雖毫釐之差且至千里,故曰:「智過於師,方堪傳授。」印空、印水、印泥則不同矣。

所以天童中興臨濟,惟雙桂破山和尚洵今日之百丈歸宗也。其入處斬絕,不涉廉纖,又得密老人與之扣擊,似黃檗之於滹沱,全提正令,不放一鍼出路。宜其開法嘉興東塔,後旋返蜀鄉,坐道場一十有四。凡三十七[A1]中,秉吹毛慧劍,倒用橫拈,咳唾掉臂,無非向上提持。如塗毒鼓,聞者沾其氣息無不喪身失命,即王公勢要亦皆頫首屈服。化導所至,寧復知解所能測識哉?今語錄具在,將使天下後世觸著、磕著,悉與斷卻命根,豈止一時?

昔歲丁酉,覺醉師至禾,曾刻本師語錄十二卷行世,時和尚固無恙也,又十載而圓寂,則初刻為未全。茲玉泉正師裒集全稿,付梓入藏,問敘於博思和尚。

[A2]住福城時,余年猶少,聞衲子群言:「和尚說法迥出尋常。」而余竟以塵緣所繫,不及一領法誨,以至老而無聞,寧堪作弁首之序?但吾里東塔為和尚開法第一道場,古新清白師當日親炙左右,每向余稱述一言半句,不覺想梅生液。余雖愚鈍,實深信之。

兩師不遠數千里,與古新協力了本師公案,區區縱不能道其萬一,烏可以不言?正如掉棒打月,何所不可?

康熙庚申,佛生日,檇李約庵道人施博拜撰

破山大師道化之盛,平生所開法會凡十有四處。其最先在吾禾之福城,於時師年甫三十,方得法於金粟即受斯請。予嘗同友人周子貞可數往參謁,媿初學無所契,但見有知解之宗徒、心性之禪說,竊疑其非,以落艸之談相質,師每笑而然之。此事迄今遠矣,尚能記憶之也。

自師之入蜀,隨阻寇亂,彼此不相聞久,及乎陽平通道門人丈雪攜師語錄來禾中授梓,予當分守川北。丈雪以所刻成書,付其徒竹石偕予行,予抵川,而師在金城仍見阻,懷三十餘[A3]之別,重歎焉。

予嘗聞蜀人言師折伏呂督,師大器,不啻宋悅公之於無盡,十三家之賊殺師不得反信奉。師為之止殺,將頭臨刃,七難不渝,有古德之風,而兇威自戢,其道力似尤過之也。

師念不忘吾禾,常有東行之約,因三峽未開,望夔州而返。以後譚姚二家俱效順,吾友沈子子相令新寧,適鄰其地,得數禮覲師。師語及禾中道侶,每為惓惓,不數[A4]而師竟示寂去,由是予繼見之望絕矣。

予前在保寧,屢晤其門人離指云:丈雪刻行之書芟逸頗多,師意猶見少。」今師歿十餘載,門人蓮月從荊門來禾,復彙刻全錄共二十卷,實承師之志。

蓮月請予言為弁,予與師多舊緣,不敢辭。且今宗門敝壞,聰明者濫于文詞、樸實者流于義學,竊謂非師之大用大機不足以振起,二十卷之刻良不厭多,不然,則諸方之著述已日夥矣,此又何求益也?

康熙十九[A5]四月望後五日,檇李王庭拜題。

破山禪師語錄目錄

  • 序文二
  • 第一卷
    • 上堂一
  • 第二卷
    • 上堂二
  • 第三卷
    • 上堂三
  • 第四卷
    • 上堂四
  • 第五卷
    • 上堂五
    • 小參一
  • 第六卷
    • 小參二
  • 第七卷
    • 機緣
  • 第八卷
    • 法語一
  • 第九卷
    • 法語二
  • 第十卷
    • 法語三
  • 第十一卷
    • 法語四
  • 第十二卷
    • 書問
  • 第十三卷
    • 拈古
    • 頌古
    • 聯芳偈
  • 第十四卷
    • 示偈(七言四句)
  • 第十五卷
    • 示偈二(七言四句)
  • 第十六卷
    • 示偈三(七言四句 五言四句)
  • 第十七卷
    • 佛祖讚
    • 自讚
  • 第十八卷
    • 雜偈(七言八句 五言八句)
  • 第十九卷
    • 雜偈
    • 坐禪箴
    • 十二時歌
    • 牧牛圖頌
    • 題小像
    • 題行樂圖
    • 萬峰景
  • 第二十卷
    • 偶言
    • 佛事
    • 行狀
    • 年譜()
    • 塔銘()

破山禪師語錄目錄()

破山禪師語錄卷第一

當陽玉泉嗣法門人印正等編

上堂一

住嘉興府東塔廣福禪寺,師在苕谿福山受請,崇禎[A6]八月一日入院。至佛殿,以坐具拂一拂,云:「八字打開,當陽拋出,坐斷報化佛頭底人,正好不向佛求、不向法求、不向僧求,常禮如是。」便拜。

伽藍堂,云:「前三三,後三三,俱在者裏。弘護今日被山僧一瓣香觸碎鼻孔,莫怪山僧粗糙。」

祖堂,云:「一華開五葉,至今狼籍不少,更要起模做樣作麼?咄!」

眾請陞座,拈香云:「此瓣香喫盡國王水土,養成一肚豪氣,放之則彌六合,卷之退藏於密,爇向爐中,恭為
今上皇帝祝嚴聖壽,萬歲萬歲萬萬歲。」

次拈香云:「瓣香奉為闔朝文武、天下官僚、本山請主、護法居士,惟冀同明般若,共證菩提。」

又拈香云:「此瓣香斧斫不開、刀劈不破,雨灑風吹遂成乾屎橛,此是第一回拈出,供養見住金粟山廣慧禪寺傳曹谿正脈第三十四世密雲和尚,用酬法乳之恩。」

就座,維那白槌,云:「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師云:「香已拈了,更要山僧說箇什麼?」

時和石孫居士稽首請垂語,師云:「山僧素志本欲深棲巖竇,隱遯過時,不意撞夥鐵面皮居士,善具辣手,慣會拏雲,將山僧拽入者保社,開張臭口,說幾句燥脾胃話以光法門。山僧自揣愚劣,不會打葛藤,只好舉則古人住院因緣以塞來命。昔日圓通禪師入院,云:『圓通不開生藥舖,單單只賣死貓頭,不知那箇無思算,喫著通身冷汗流。』者老漢住院還有箇死貓頭賣弄腥羶,遂引蒼蠅成群作隊。山僧今日到院,也無死貓頭賣,亦無生藥鋪開。」以兩手作擎瓶勢,云:「單單只有者箇,大眾且道:者箇是什麼?」

眾無對,高聲云:「曹山好顛酒。」復云:「破山喫著曹山酒,醉得通身俱是口,瞎禿光兒罵上天,又來拈棒打顛狗。山僧恁麼告報,非是壓良為賤,抑且法爾如然。未審眾中還有傍不甘底衲僧麼?出來相見。如無,更與諸人重下註腳去也。」驀拈拄杖卓一卓,云:「還知麼?知,則途中受用;不知,則世諦流布。」喝一喝。復白槌云:「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下座。

開爐,上堂。????轢嚴居士問:「大悲千隻手,那隻是正手?」師云:「四稜著地。」進云:「大悲千隻眼,那隻是正眼?」師云:八面玲瓏。」進云:「手眼不勞重舉似,單傳意旨是如何?」師震威喝一喝。進云:「雙手劈開生死路,一眼覷破是非關。」師便打。進云:「瞎。」師云:「瞎瞎。」士禮拜,師乃云:「新開爐韝辣鉗錘,正打傍敲下下隨,本是幾團零落鐵,一回入火一回奇。大眾還有一回奇底也未?」一僧出眾,喝一喝,師云:「好喝。」僧無語。師云:「此奇未足盡善,看木上座為汝諸人弄奇去也。」以拄杖擲地,鼓掌呵呵,云:也大奇,也大奇。」

孫弘祚、弘福為薦祖簡肅尚書請陞座。師云:「一念普觀無量劫,非去非來亦非住,如是了知三世事,超諸方便成十力。」以拄杖卓一卓,喝一喝,云:「也甚奇怪,山僧適才舉首上場詩,引得簡肅孫公跳在山僧拄杖頭上,現大人相,出廣長舌,道山僧眼華不少,被山僧一喝,依然向山僧拄杖頭邊默默隱去。山僧所見如是,未審諸人同見也無?若也同見,便見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并及人人生身父母、歷劫宗親,全體如是來、全體如是去、全體如是住;其或未然,更聽山僧與尚書題額去也。」以拄杖劃一劃,云:「昔日君王為柱石,今朝佛法作金湯。」

上堂,師云:「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君王得一,天下太平;衲僧得一,海眾雲臻。雖然總之是一,爭奈緇素分明。舉其緇也,兵隨印轉;舉其素也,將逐符行;直饒不緇不素,未是輥芥投鍼。大眾!正恁麼時,如何是鍼芥相投句?龍得水時添意氣,虎逢山勢長威獰。」

上堂,師云:「今朝正值臘月八,釋迦原是小悉達,經行忽地面仰天,撞著明星[A7]眼瞎。阿?阿?,相救相救。」卓拄杖,云:「幸爾還有者箇在,不然終是扶籬傍壁漢。」

金粟專使送法衣至,上堂,師云:「大庾嶺頭提不起,雞足山前成滯貨,山僧今日獲一披,如雲普覆華王座。大眾記取:三十年後切不可動著。何也?動著則禍生。」

望日,上堂,師云:「天上月正圓,人間道月半,撞著閻羅王,便把飯錢算。咄!休打算,且待山僧細細與你從頭判。天上月正圓,陝府鐵牛頭角攢;人月半,嘉州大象皮毛換。撞著閻羅王,大蟲被犬傷,便把飯錢算。兩箇五百是一貫,不管三七廿一、二五一十,挨排算到臘月三十日秖算得一半,設或完全,直待驢年。」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歲旦,上堂,僧問:「新年百草頭,早[A8]露公案,舊時底春風,華放滿園香。如何是不涉新舊句?」師豎拂,云:「是新?是舊?」進云:「密密無蹤跡,相逢帶喜顏。」師云:「閒言語。」僧禮拜,師乃云:「爆竹一聲,蒼天兩字,艸木昆蟲,全彰意氣。柳眼拖不價之金,梅梢吐不瑕之玉,龍兒鳳子齊歌舜德堯仁,癩狗泥豬同和祖風佛日。導群倩而越死超生,普萬有而豐衣足食。大眾!正當恁麼時,還有不威而嚴、無為而化者麼?」良久,云:「東風吹出林間去,引得遊蜂攘舊新。」

元宵,上堂,師云:「今朝正月十五,處處敲鑼擂鼓,將謂移苦為樂,誰知翻樂為苦?一念此界他方,卻被風隔雨阻。放出鐵鷂流星,打殺街頭石虎,引得彌勒呵呵,笑到日輪當午。大眾且道:他笑箇什麼?心生大懽喜,自知作佛祖。」

解制,上堂,師云:「東風解凍,百艸萌芽,行腳衲僧,似粟如麻。拖泥帶水兮,艸鞋獰似虎;溷俗和光兮,拄杖活如龍。向有佛處不可住,無佛處急走過,方稱英俊衲家。切不可向萬里無寸艸處去,虛度生涯。大眾!且如今日臨行慶賞一句作麼生道?摘楊華,摘楊華。」

浴佛,上堂,師云:「山僧偶患腹瀉,撒屎不成屎橛,將此塗污諸人,諸人鼻孔未徹。徹不徹,一條白棒當頭楔。雖然如是,怎奈事無一向,今遇釋迦老子誕辰,不無也要應箇時節。大眾且道:應時應節一句作麼生道?時破浪在。」眾鼓掌作聲,師拈起拄杖,云:「還要第二杓惡水麼?」卓一卓,下座。

丘檀越送銅鍋至,上堂,師云:「存曾丘方伯不識好惡,布施一口大鍋,要山僧煮鐵釘飯、炊木樝羹,供養盡大地人箇箇咬嚼。山僧今日開此無遮大會,豈肯私瞞?普欲是天、是人,是僧、是俗,受此食者盡教同福同壽、同證同得,功超五果、行越三賢。未如是者,且向碗底箸頭豁開兩眼,切莫瞌睡,將木樝羹、鐵釘飯細細咬嚼,看是什麼滋味?參。」

金居士生日,請上堂,師云:「時當毒熱渾如火,逼得通身白汗流,只為諸人不肯薦,山僧特地一場愁。咄!愁箇什麼?莫是衣不足身、食不足口麼?若是衣不足身,不蠶而衣者有也;食不足口,不耕而食者有也。但世間名利、富貴榮辱,種種亦復如是,何足致愁?單單只愁生死交謝、寒暑迭遷,有物流動,捨死趣生、捨生趣死,如旋火輪無有休息,所以愁耳。今日幸我金居士誕期,營齋供眾,強山僧舉揚箇事。然居士本意惟求壽命比南山、福德如東海,不若將此馳求之心用在生死際頭,求得生死二字脫然無累,方知壽命福德盡未來際不曾增、盡未來際不曾減,盡未來際不曾生、盡未來際不曾滅,淨裸裸絕承當,赤灑灑無回互。」

驀拈拄杖,卓一卓,云:「還委悉麼?體取本來堅密身,永證金剛無量壽。」

上堂,師云:「昨日盆傾大雨,今朝杲日麗天,帶累人衣乍乾乍溼,哄得艸鞋增價增錢。忽地乾坤一色,宇宙同源,為復是佛祖誕生?為復是神僊脫陰?問取拄杖子,拄杖子道:『是我敬雲施居士八十老母高陞壽域,所以有如是無量無邊不可說不可說華藏莊嚴海,一一流出無量無邊不可說不可說福德智慧門,一含容無量無邊不可說不可說壽命聚,一一聚中或現大身、或現小身,或現男形、或現女形,凡有所為悉皆現之。』山僧聞已,入是三昧,洞見十方,無障無礙。」

驀拈拄杖,卓一卓,召大眾云:「還見麼?眼窺海屋添籌處,悟取中間不老人。」

????轢嚴居士送大悲菩薩進院,請上堂,嚴問:「千僧拱侍,法海波騰,風恬浪靜即不問,如何是興波作浪事?」師震威一喝。進云:「今朝大士歸禪院,手眼憑師為點明。」師云:「瞎。」進云:「轉大士為羅剎則易,化羅剎為大士則難,非難非易一句作速道來。」師云:「截斷葛藤。」進云:依然日午打三更。」師豎拄杖,士拂袖歸眾,師乃云:「福城東際煙水漲,大塔廟前樓閣開,千手大悲捫不住,無端放出善財來。大眾且道:善財來作甚麼?隨行蹋斷流水聲,縱觀瀉出飛禽跡。」

克彬禪人為師祖送靈骨入塔,請上堂,僧問:「生滅去來即不問,如何是密師安身處?」師云:「主山前,案山後。」僧禮拜,師乃云:「一葉落,天下秋;一塵起,大地收。所以道因緣和合,虛妄有生;因緣別離,虛妄名滅。殊不知我密化上座性真常中求于去來迷悟生死涅槃了無所得。既無所得,且道伊即今在甚麼處安身立命?」

驀拈拄杖,卓一卓,云:「還委悉麼?不離當處常湛然,覓則知君不可見。」

上堂,師云:「秋風起,秋夜長,未歸客,思故鄉。阿誰是未歸客?莫是三賢十聖是未歸客麼?西天四七、東土二三是未歸客麼?今日現前大眾,若僧、若俗,是未歸客麼?若然歸者,掉臂不顧;其或未然,且漫躊躕,切不可終日塵勞汩汩、業識忙忙,蹉跎過日。急須緊繫芒鞋,牢縛裙褲,慎勿思前算後、思後算前,中途懈退;必要猛著精彩,驀直歸到故鄉田地方始住腳。」乃拈拄杖,卓一卓,云:「還有恁麼人麼?」良久,云:「來到寶山須採寶,莫教赤手又空回。」

受印開,為僧上堂,師云:「金鋤削盡千峰雪,露出天涯星月孤,照得世間人廓徹,都來依樣畫葫蘆。大眾還有依樣畫得者麼?有則不妨好手手中呈好手,紅心心裏中紅心;其或未然,山僧自畫去也。」以拄杖打圓相於中,擲地云:「層落落,影團團,千古萬古與人看。」

開爐,上堂,師云:「盡空盡界惡爐鞴,人與非人俱在內,烈火猛煙恆熾然,鍛生煉死渾無礙。放行則瓦礫生光,把住則黃金失色,正當此際,三緣未就、二俱不了,檀那添煤添炭與之助力、山僧扇風扇火與之激揚,大眾還有當爐不避者麼?出來與山僧拄杖子相見。」卓一卓,云:「有麼?有麼?」一僧不出眾,連喝兩喝,師云:「焦頭爛額,似粟如麻。」

佛成道日,上堂,問:「當時雲門為甚麼要打殺釋迦老子與狗子喫?」師云:「智眼難容俗漢。」進云:「倘有人打和尚,又作麼生?」師和聲便打。進云:「者一棒是打雲門?是打某甲?」師云:「任你卜度。」僧喝一喝,師復打。僧禮拜,師乃云:「昨夜釋迦老子打翻漆桶,帶累多少人頭破腦裂;今日山僧忍俊不禁也,只好是看孔著楔。」拈拄杖向空畫此[○@(、/(、*、))]云:「會麼?於此會得,說什麼麻三斤、乾屎橛?要休便休,要歇便歇。所以道:無邊剎海,自他不隔於毫端;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其或未然,更聽山僧曲引旁通去也。」

復舉:「世尊初出母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云:『天上天下,惟吾獨尊。』及至雪山苦行六年,睹星悟道,亦云:『盡大地眾生一時成佛了也。』據山僧判斷,世尊一口兩舌,處處惹人情見,引得雲門大師道:『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殺與狗子喫,貴圖天下太平。』然雲門大師只解騎虎頭,不解捉虎尾,遞相鈍置。山僧當時若聞此語,只消掩耳而出。何也?佛之一字,吾不喜聞。」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上堂,師云:「柴米油鹽事事空,客來無計可融通,山僧昨夜動饑火,燒得須彌走芥中。大眾還救取得麼?試救取看。」時象崖維那舞坐具,云:「和尚會麼?」喝一喝,便出,師云:「只好救取一半,然那一半還須山僧自救取。何故?輸得自[A9]贏得他人。」

歲旦,上堂,僧問:「黃道初開,彩雲彌布,如何是新年頭佛法?」師云:「恰好。」進云:「和尚還有為人處也無?」師云:「有。」僧喝一喝,師正色噓一聲。問:「天雨寶華,空現寶色;地隱山河,芥含塵剎。如何是芥含塵剎句?」師驀頭一棒。僧喝一喝,師又打。僧連喝,師連打,云:「胡喝亂喝作麼?」僧禮拜,師云:「掠虛漢。」

問:「[A10]原是舊[A11]人,如何是新[A12]人?」師云:「搽胭抹粉。」進云:「如何是舊[A13]人?」師云:「灰頭土面。」進云:「新舊相去幾何?」師云:「看取上頭註腳。」

問:「歲已去,新歲到來,新舊二歲了然不涉時如何?」師以手向面摸兩摸,云:「會麼?」進云:「也要和尚相委悉。」師云:為汝兩次不薦,委悉箇甚麼?」

問:「舊歲新年即不問,如何是春到梅華撲鼻香?」師云:「你鼻孔為什麼被他換卻?」進云:「還在。」師云:「在什麼處?」僧喝,師打,云:「且道是賞你?是罰你?」僧無語,師乃云:「今朝新年頭,昨日舊年尾,頭尾與舊新,總較者些子。」遂呈拄杖,云:「大眾且道:者些子又作麼生較?」良久,以拄杖擲地,云:「從今拋擲在春風,一任華開與華落。」

師誕日,上堂,問:「清白池前蒼古柏,拈得彌盧作壽山。今日拈來,和尚如何受用?」師云:「子丑寅卯辰[A14]午,乙丙丁莫莽鹵。」僧禮拜,師乃云:「三十五前一著子,本無生也本無死,釋迦狼籍雪山頭,彌勒收歸布袋裏。」驀拈拄杖,云:「今日落在山僧手裏,逢人切莫錯舉。」

師剃髮上堂,云:「山僧昨日髮髼鬆,誰料今朝頭顱禿?箇事分明本現成,大都只是人輕忽。不輕忽,咄!咄!咄!六六原來三十六。」卓拄杖,下座。

浴佛,上堂,師云:「問底也問四月八,荅底也荅四月八,兩兩三三沒傝????,都盧只逞口頭滑,引得釋迦老子一時惡發,指天指地,獨尊[A15]大,卻被雲門一棒要打殺,撞著琅琊,道箇『將此深心奉塵剎』。今日山僧不解明中抽橫骨、暗中坐舌頭,只好輕輕道箇『活驚殺,活笑殺』。大眾且道:驚箇什麼?笑箇什麼?試簡點看。簡點得出,強中更有強中手,惡人還有惡人磨。」

上堂,僧問:「海乾日出時如何?」師便打。僧喝,師又打。僧又喝,師云:「三喝四喝後如何?」僧無語,師云:「掠虛漢。」僧禮拜,師乃云:「古佛與露柱相交,逢人且說三分話;金剛與泥人揩背,未可全拋一片心。正恁麼時,是誰境界?」靠拄杖云:「默默自知田地穩,騰騰誰謂肚皮憨?」

舉:「東印土國王請齋,一眾俱誦經,惟二十七祖般若多羅尊者默默晏坐。王問尊者:『何不誦經?』者曰:『貧道入息不居陰界、出息不涉眾緣,常轉如是經百千萬億卷。』山僧看來:本是一卷不斷頭經,卻被尊者話為兩段,致使無人信受奉行。今日我翼乾沈大檀越來山請陞座,山僧自忖口門窄,盡力道不出箇元字腳,只好將遠祖者卷不斷頭經,拈向人天眾前下箇註腳。」以拄杖卓一卓,云:「還會麼?下文繁長,付在來日。」

上堂,師云:「六月炎天傾大雨,聲聲?地啟無生,洞知五十[A16]前事,滿目飛埃不是塵。如是,則截瓊枝而寸寸是玉、析旃檀而片片皆香,其體也奚四山之可恃、其用也非五色之能媒。正恁麼時,不涉體用一句作麼生道?」卓拄杖,云:「有時扶過斷橋水,依舊伴歸明月村。」復卓拄杖,下座。

解夏,上堂,師云:「休夏自恣,千古同規。諸佛懽喜,眾生皺眉,喜者甚喜,悲者甚悲。」以拄杖卓一卓,云:「惟我木上座迥出悲喜之外,終日閒閒,倚墻靠壁。今日卻被山僧握在手中,收之則撐天拄地,放之則七縱八橫,發大機、顯大用,佛來也與一頓、魔來也與一頓,現前若僧、若俗,若男、若女來也與一頓,過去七世父母、歷劫宗親,有主、無主,乃貴、乃賤來也與一頓。」復卓拄杖三下,云:「大眾且道:山僧何故如此聻?只因聖制告圓,大家做箇滿散。」喝一喝,下座。

地藏菩薩誕日,上堂,師豎拄杖,云:「大眾見麼?有眼必見。」卓一卓,云:「聞麼?有耳必聞。如是聞見分明,所以山僧陞座為汝諸人證據。且道聞箇什麼?見箇什麼?莫是地藏菩薩捨其尊貴而降卑小,為汝四眾發大誓云:『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麼?雖然汗馬功高,要且不是衲僧巴鼻。」以拄杖敲香几,云:「不若山僧今日更為諸人翻案去也。眾生度盡,不證菩提;地獄[A17]空,誓不成佛。山僧恁麼告報,還知落處麼?」卓拄杖,下座。

孫起伯建大悲閣,請上堂,師云:「山僧住此二三秋,拄杖芒鞋未徹頭,千手大悲來摸索,一莖艸上現瓊樓。如是則塵塵垂手,[A18]剎現身。垂一手,則千手萬手俱備;舒一目,則千目萬目皆然。其慈也,與三世諸佛同;其悲也,與一切眾生共。玉殿瓊樓因念而感,雲路丹霄隨心而至。」時????轢居士問:「古殿藏僧棒,巍樓顯法幢,法幢今大顯,棒頭旨未明。請師垂慈,傍通一線。」師驀頭打一棒,云:「棒頭有眼。」進云:「謝師指示。」師云:「血滴滴地。」卓拄杖,下座。

結制,上堂,師驀拈拄杖,卓一卓,喝一喝,云:「會麼?若也會得,便知結制從此結、解制從此解,結解本同源,桑田變滄海;其或未然,更聽山僧為汝諸人說偈註破。福城結制三冬,惟有今[A19]最兇,捉敗五湖衲子,兼收四海獰龍。佛祖尚未預數,人天豈立上風?會得棒頭喝下,管教及第心空。」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淨心禪人為師祖覺然入塔,請上堂,僧問:「昨夜紫霞朝北闕,今朝瑞氣向南開,且道靈骨入塔是何作用?」師云:「魚行水濁,鳥飛毛落。」

問:「諸行無常即不問,覺公去後歸何處?」師云:「東西不管,南北不收。」進云:「死去生來不依本分,過在甚麼處?」師云:「腳跟下好與三十棒。」僧禮拜,師乃云:「颯颯腥風撲面來,肩頭酸處難開,分明一具黃金骨,東擲西拋經幾回?莫是一為無量、無量為一得麼?且喜沒交涉。莫是小中現大、大中現小得麼?且喜沒交涉。莫是菩提涅槃真如佛性得麼?且喜沒交涉。莫是山河大地明暗塞空得麼?且喜沒交涉。莫是四大本空、五蘊非有得麼?且喜沒交涉。既然未得,且道作麼生是覺然上座底黃金骨?」喝一喝。云:「百骸俱潰散,一物鎮長靈。」

上堂,僧問:「虛空無背面,八面絕玲瓏,向什麼處安身立命?」師云:「懷州牛喫禾,益州馬腹脹。」問:「衲僧共住學無為,誰是心空及第者?」師便打。僧喝一喝,師復打。僧連喝,師連打。僧禮拜,師乃云:「十五日已前,為人膿滴滴地;十五日已後,為人血滴滴地;正當十五日,為人乾暴暴地。朝打三千,暮打八百,畢竟落處如何?黃狗喫食,黑狗遭殃。」

清白知客為受業師覺凡入塔,請上堂,師云:「纖塵不染,淨裸裸地絕承當;寸絲不挂,赤條條地無回互。所以道:和合妄生、和合妄死,既生死都盧是妄,安有罣礙染污而著其間哉?今辰覺凡定公數門人請山僧為伊陞座露布葛藤,翻是無罣礙處立罣礙、無染污處成染污矣。何故?我王庫內無如是刀。大眾!且頓超一句作麼生道?南北東西收不得,天堂地獄孰能該?」

佛成道,解制,上堂,師云:「一點明星[A20]眼開,輝天鑑地嘆奇哉,當時想是無禪客,若有和聲打落腮。大眾且道:釋迦老子有什麼過,要和聲打落腮?試簡點看。若簡點得出,不枉在者裏朝參暮請之勤、長期短限之逼;其或未然,連山僧龜毛拂兔角杖只好擲向福城東際又東際去。何也?為眾竭力,禍出私門。」擲杖,下座。

師誕日,上堂,僧問:「世尊生時指天指地,和尚生時有何祥瑞?」師云:「七縱八橫。」進云:「慶賞一句又作麼生道?」師便打。僧撫掌呵呵,云:「別有曇華一朵新。」便拜,師云:莫眼華。」

問:「三十六[A21]前行棒行喝,三十六[A22]後度人已畢,正當三十六[A23]以何為人?」師便驀頭一棒。僧喝,師連打兩棒。僧禮拜,師乃云:「山僧久不陞座,想是舌頭爛卻,四眾與吾慶生,震威痛下一喝。」乃喝一喝,云:大眾且道,者一喝落在什麼處?」時四維上座以兩手掩耳,師復喝兩喝,下座。

結夏,上堂,師云:「東塔今[A24]結夏,老牛老馬歸舍,雖無水艸供看,且有鞭繩惡辣。未審眾中還有擎頭戴角者麼?試出來????跳看。」時象崖西堂以兩手作擎空勢,師云:「且喜出來,相共拖犁拽耙。」下座。

解夏,上堂,師云:「今朝七月十五,處處追宗薦祖,山僧總不恁麼,單牧一頭水牯。所謂:法無定相,隨遇即宗。以一事明,則千差萬別無不明;以一理契,則萬別千差無不契。然而事也、理也,無不從此法界流出,究竟還歸此法界。所以道:實際理地不受一塵,佛事門頭不捨一法。大眾!正與麼時,德山棒、臨濟喝,麻三斤、乾屎橛,庭前柏樹子、青州布衫重七斤,還當得鬼神茶飯麼?還當得本分艸料麼?試辯別看。若辯別得出,一任擎頭戴角,宇宙縱橫;其或未然,莫將學解生知解,剔起眉毛子細看。」

辭院,上堂,師云:「山僧肚裏亂如麻,伎倆無能盡爪牙,千日禪期今日畢,杖頭卓處活龍蛇。」遂卓一卓,云:「還有現躍飛騰者麼?」眾無出,師以拄杖橫眉,云:「楖栗橫擔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

破山禪師語錄卷第一

(嗣法門人蜀渝州治平寺照衣敬刻
破山和尚語錄第一卷 玉陽堆藍弘禮禪人對 秀水謝禎仙書 嘉興倪天章刊)

(康熙庚申歲孟春月嘉禾楞嚴寺般若坊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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