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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石头记增删试评本》过录本原文连载10、11(10护珠塔主博客缺,由别处补上)

(2019-12-11 12:56:51)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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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回来自以上。91回来自护珠塔主博客

 


《吴氏石头记》原文90回

第九十回 林黛玉嬉春待好音 贾元春托梦警天伦

《吴氏石头记增删试评本》过录本原文,全文为吴雪松勘校,请认清“吴雪松勘校”字样,任何无此标识的发文或者出版物,均是欺骗行为!如网友打印需求,请联系吴雪松QQ103035143加以说明(群号340903170),拒绝一切未经同意规模印刷行为。

梦生双翼追春残,疾風吹絮惜惘然。秋魔无情激诗魔,冬寒有意催心寒。

風霜染白旅人发,冰雪增厚卧者绵,几时春花迎風绽,愿居春间到永年。 (回前朱笔)

诗云:

春暖扁舟荡桨斜,谁顾杨柳背藏鸦。

御殿消息逾层城,梦是人生恨是花。

话说赵姨娘贾环愤而离开贾家往外头去了,贾政也不派人去找,只对珍琏道:“他在那外头待两天就知道那里好了,离了家那有这么舒坦。成日里抱怨天抱怨地的,自己好好想想也不会这么闹,可是人说的蠢妇愚夫不是?”贾琏道:“老爷别理那婆娘。只是他这一出去肯定要招惹外头的流寇,将来这园子也不太平了,老爷还得想想办法才好。”贾政道:“我已经叮嘱周瑞家的看紧园门了。对了,你去再指派二十个小厮轮流日夜守着园门。咱们正在办喜事,别叫他们冲犯了。”贾珍道:“宫里昨儿来了小太监送喜礼,有几家都来贺喜。娘娘也打发夏守忠送来银两,我已叫林之孝查收了。今儿来的人更多,我在嘉荫堂待客,宝兄弟这边交给琏兄弟操持了。”一语未了,尤氏赶来道:“怎么都在这里?家里来了一拨人马前来送礼,我都忙不过来了。”贾政、贾珍忙过去应酬。贾琏回去叫了平儿过来帮忙。

且说这两日贾家热闹非常,各路官员都来送礼。贾赦、邢夫人、贾政、尤氏俱放下其他事接待客人。因朝廷频于应对战事,今年官家比往年竟少来了大半,更有传闻说宫中内相戴权被皇上查没家产,不久便吊死狱中。另有几家也获罪入狱或被处死,一时牵三挂四,多人受到牵连。

且说抬轿打伞往贾府来送礼的官员络绎不绝,有镇国公家、理国公家、齐国公家、治国公家、修国公家、缮国公家,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忠靖侯史鼎、平原侯、定城侯、襄阳侯、景田侯、锦乡伯家等前来道贺。神武公子冯紫英一大早便来了,到了宝玉房内说笑。卫若兰、史湘云也赶来送上贺礼,先是拜见了贾政邢夫人等,又去怡红院看宝玉。

史湘云一进门就笑着拱手道:“二哥哥大喜了。”宝玉正和冯紫英谈笑,见湘云和卫若兰来了,忙迎上去道:“卫兄,史妹妹来了几时了,忘了叫小丫头去接了。”卫若兰道:“玉兄今得佳缘娇妻,可喜可贺!请问这位仁兄是……”宝玉笑道:“这位乃是神武将军家的公子冯紫英。”卫若兰道:“久闻大名,今日幸会,实乃三生有幸。”冯紫英也听闻过卫家也是将军府第,仰慕许久,和他快谈畅叙起来。宝玉见湘云急着要去看黛玉,便道:“他现在怕见人,快做新娘了,自然害羞些。你打趣他别过了头才好,不然他又恼了。”湘云道:“不用二哥哥管。我且问你,你以后可听林姐姐的话?我这就过去教教他怎么降伏你去,看你以后还肯读书不肯!”宝玉假意哭丧着脸道:“可有的烦了,史妹妹快回来!”湘云笑着跑了出去。冯紫英笑道:“世兄怎么好久没去我那儿了?薛大哥也不大去了,他近来可好?怎么也没见他家来送贺礼?”宝玉道:“也许迟点才来也未可知。”麝月端出茶来,大家坐着品茶细谈。

且说湘云来到潇湘馆,见大门紧闭,院子里却笑语喧哗,敲门半天才有李嬷嬷开门道:“云姑娘来了,屋子里正热闹呢。”湘云快步走着笑道:“林姐姐在那儿?我来看他了。”只见屋子里花团锦簇,围了一屋子人都在和黛玉说笑。黛玉见湘云来了,忙过来道:“云儿快来解救,人多的聒噪的不得了,憋了两天了,快带我出去透透气,快救我出去!”湘云笑道:“好,我来救你出去。”说着便来拉黛玉。

众婆子丫鬟忙拦着不让出去,谁知湘云是个气力大的,把他们推到一边,开了门就拉着黛玉走的飞快,紫鹃雪雁跟了出去。李嬷嬷道:“有湘云丫鬟们陪着,就让他出去散散心罢。”湘云黛玉在园中随意逛了逛,却见来来去去有小厮丫鬟婆子忙碌走着,有的拿着苕帚,有的提着水桶,有的搬着凳子,有的举着红“喜”字窗花嚷着到怡红院去。湘云见前面有个小花园,只见碧草如毯,杏花似火,柳枝曼长披拂,似腰肢婀娜款摆,丝丝垂落,更有月季,芍药,木槿等趁着春暖日和,俏绽芳姿。两只红蜻蜓飞过,湘云跳跃抓握,无奈那蜻蜓看见人来了,只是左右闪躲,湘云懊恼噘嘴跺脚又追了过去。

紫鹃、雪雁向他喊道:“这树上有三个彩蝶儿,姑娘都来帮忙。”湘云跟了过去,和他二人蹑手蹑脚弯腰围着一株花树去捏彩蝶。黛玉站在一株芍药前笑着望他三个不语。大家顽了一会儿又沿着小径走来。湘云见那边有座石桥,桥面雕着游龙飞凤,桥下一条小河蜿蜒曲折通向东北,因笑着招手叫他三个到那边看看,远远望见河中两个驾娘在那里撑舡。湘云拍手笑道:“这里有两只船,咱们坐船去。”一面说着,一面怂恿黛玉、紫鹃、雪雁上了舟船。

那两个驾娘认出黛玉来,都向他道贺,湘云道:“姑娘在屋里闷的慌,快带我们去游玩游玩。”驾娘笑着让他们坐好了。湘云黛玉坐一只,紫鹃雪雁坐另一只,由驾娘掌桨,顺流而行。湘云夺过驾娘手里的桨大笑着划动,黛玉见他开怀说笑,也撑不住握捂口笑了。只见波光荡漾,四周莺语燕声,花香沁脾,迎面清風宜人,湘云哼着曲子,紫鹃雪雁时时招手逗弄三两只浅飞的蜻蜓。一阵轻風掠过,船上落了些香萼红英,黛玉将花瓣包在帕子里,抬头看见一只蜻蜓落到湘云鬓角上,笑道:“乍一看,还以为是别了个簪子呢。”湘云拿手逮时,蜻蜓已经飞走了,紫鹃雪雁都大笑了起来。

湘云道:“如此春色,岂可少了诗兴,咱们也联联诗罢。”黛玉道:好久未能结诗社了,趁着这会子佳景良时联句凑趣,倒也是乐事。我先有了三句:

春懒倚湖風,

坡秀水如蓝。

杂英覆柳渚,

湘云笑道:“我也对上了——

喧鸟满芳甸,

春色倍宜人。

黛玉笑道:

淑气愈增暖,

林花添新红。

湘云道:

径草开春灿。

诗家雅趣兴。

黛玉道:

清景晴光转,

绿柳黄未匀。

湘云道: 碧波翠堪染,

船前立蜻蜓。

黛玉道:

波中照深浅。

香風若醇酒。

湘云道: 佳苑脱尘纤,

心事近日成,

妙姻人俱欢。

黛玉不觉羞红了脸道:“不对了,还是划船罢。”湘云会意笑了起来。大家说说笑笑,甚是开怀,轻轻将船往水中央划过去了。

只说贾家上上下下忙着为宝黛准备婚事。各府里人来人往,有接待贺喜宾客的,有在各府装点门庭的,夜里亦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都无半丝困意。大观园正门上也挑着大明角灯,两溜高照。上下人等皆打扮的容新装换,一时人声嘈杂,语笑喧阗。李贵、茗烟点了爆竹烟花,噼噼啪啪作响。

一时贾珍乏了,回到宁府,见尤氏旧疾犯了,已经提前回来,因问尤氏:“蓉儿还没回来吗?这小子越发混帐了。”尤氏努嘴道:“出去好多日今儿才回来,也不帮着待客,只在屋子里坐着。也不知他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一语未了,胡氏出来拿着衣襟拭泪道:“才刚劝了几句,他就骂我多嘴,说明儿还要出去,又得几日不归。家里办喜事他也不问,问他在外头都做些什么,他又烦了,举手就打。”说完哭哭啼啼起来。

贾珍听罢登时恼怒,掀帘子进了贾蓉屋子里,正见其在翻找东西,怒道:“不肖的业障!成日不归家,在外胡混,回来只会打老婆,你还过不过了!”贾蓉道:“家里不是有人忙着吗?少我一个也没什么。”贾珍道:“我问你,现在家里在忙着办喜事,还有什么事比这要紧?我听人说你在外与一伙强盗称兄道弟的,都乐不思蜀了。你怎么能做起贼来?”

贾蓉道:“父亲说的也忒难听了,如今外面流寇众多,象咱们这样大族,岂能少了跟班护卫。若有了事,叫他们上去几下拳脚就能治服。父亲连这竟也不知?”贾珍道:“放屁,不惹出事来恐怕你是不会回头了,现今外头乱如蓬草,到处都在打仗。我且问你,你有没有跟他们也去打杀劫夺了?”

贾蓉道:“嗐(按:原文此字涂抹掉),这有什么,人活着不就是图个财字吗?如今家里也没以前阔绰了,都渐渐穷了,再不谋些银錢,难道还等死不成?县衙都被一伙流民占了,上头派兵来镇压,正打的热闹呢!流民象马蜂似的嗡嗡而来,赶也赶不尽。县衙也不过撑个几天,再不来救兵,就要完了。”贾珍道:“我不管外头如何,从今儿起,你给我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那儿也不能去。要是有人来找你,都乱棍打了出去。”因唤几个小厮进来看着贾蓉。

贾蓉争执半天敷衍着答应了,卧在床上假寐。贾珍要小厮在门外守着,将门从外面锁上,才回自己房里睡去了。半夜,贾蓉逼着小厮开门说要去茅房解手,小厮刚打开门,他就跑的飞快。小厮慌了,追了出去,被贾蓉用脚踹倒。等起来时,那里还有半个人影,只得拍贾珍房门。

贾珍闻言匆忙穿衣起来,一听小厮说贾蓉跑了,气的嚷道:“看个人都看不住。”也不寻找,只摆手道:“园子大的很,上那里找去,都回来罢。”只是唉声叹气。尤氏掌灯过来道:“大门不是有人守着吗,周瑞家的在那里看门,快叫伙计把他叫回来。”贾珍叹道:“叫回来又如何?迟早还会跑出去的。”尤氏不听,叫两个丫头提了灯笼走出院子,远远看见灯火通明,人声切切,不觉来至园门,听到有人吵闹声。往近走来,仔细一看,正见几个伙计提着灯笼守着园门不肯放行,周瑞家的正劝贾蓉回去歇着,贾蓉骂骂咧咧的,不知说着些什么。

尤氏赶上前道:“蓉儿无礼!还不速速回去,又去那里?”贾蓉不耐烦道:“我有个朋友在外头病了,我去探望他,休要拦我。”尤氏道:“混帐!半夜三更的探鬼去不成?再不回去,叫人把你捆绑了抬回去!”贾蓉便争执起来。忽听墙上有响动,“忽”的一声跳下两个黑影,那几个看门的伙计忙喊道:“有人!快抓起来!”只见那两个黑影快步走来道:“蓉兄弟,我们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出来?”众人见这二人面生,都不认识,喝问是那里来的,上前要抓。谁知那二壮汉有些拳脚,几下子就将看门的打倒在地。

贾蓉忙道:“母亲别误会,这就是我的朋友,我和他们出去办点事就回来。”尤氏怒道:“我也不管别人,只问你回不回去,不回去就到园子里叫人了。”那两个壮汉插话道:“夫人息怒,不过出去两个时辰便归,不必过虑。”尤氏道:“什么事要两个时辰,敢是做恶去不成?本来我只合着说自己儿子,可是你们又这样怂恿他。我只问你们,你见过谁家翻墙入院寻朋友的,你们不是贼是什么?再不出去,立等叫家里人都来,一并抓了送官府去!”那两人只好说走,要伙计打开门。尤氏答应了,谁知门刚打开,这二人就推倒拉贾蓉的,和贾蓉飞也似的跑了,气的尤氏骂个住,又不敢叫人去追,只得令众人散了,又对周瑞家的道:“由他去罢,家里正办喜事,岂可让强盗冲犯了。你先退下罢,此事别说给那边府里了,免得他们知道了操心。”周瑞家的低首答应了。尤氏回去歇息不提。

且说贾政白天接待来宾,晚间又有几家来送礼,贾政都送出门去,请他们过两天再来喝喜酒,回来仍在怡红院安排众丫鬟小厮忙碌着。贾珍贾琏见他劳累一天要他回去休息,忽麝月赶来道:“老爷,出事了,宝玉的玉又不见了。”贾政贾珍贾琏都吃了一惊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是不是掉在床下了,都快去找找。这是宝玉的命根子,岂能说丢就丢了?”麝月道:“屋里都找遍了,总是没有。”贾政忙命众人再去找找,大家找了许久,里里外外都看了,仍是没有踪迹。贾政怀疑又被人偷了,因叫来众奴才一个个审问,也没有结果。

原来蠢物事先获知家中将有大祸,故藏在园中某处。【眉朱批:通灵玉功能有三,本回俱交代完毕。“一除邪祟”,前回马道婆弄纸人也。“二疗冤疾”,前回有王夫人被促狭鬼推入河中亦有指明。“三知祸福”,既指本回事已现下回抄家也。松斋】宝玉并不在意道:“找不着也不要冤枉众人。什么劳什子,丢了不要了也罢!”贾政因正在办喜事,不好动怒,只道:“明日再找,都回去睡罢。”众人便都散去休息。

贾政回到卧房宽衣熄灯,往床上一躺,辗转良久方合眼睡去,朦朦胧胧听见有众人说什么猿出事了,口(按:原文涂掉掉,疑为“颇”字未写完整)为不解,只见前面是一座宫殿,有众太监、宫女乱跑喊着什么。贾政拉住一太监问道:“什么猿出事了?【眉朱批:猿既猴也,猴既侯也】是那个字?是“园”还是“袁”?还是“员”?那个园子出事了?”太监道:“你别拉我,逃命要紧!皇上正在拿我们的错,什么圆不圆的,是元春娘娘出事了。”说完推开贾政跑开了。贾政闻言大惊,吓的大哭,喊道:“娘娘在那里,我来救你!”忽见众刀斧手推着一人走来,只见此人头发散乱,五花大绑的,不是别人,正是元春,一见贾政就哭道:“父亲救我,孩儿冤枉啊。”【眉朱批:原来不是“园”、“猿”、“圆”,是冤也。可叹!可悲!】贾政忙上去拦道:“各位莫走,娘娘犯了何罪,这是去往那里?”众刀斧手道:“我等不知,只是奉旨行事,这是赶往午门去也。”贾政一听“午门”二字,大哭道:“娘娘怎么犯了死罪了?实在荒谬,快放人,我带他回家。”元春哭道:“迟了,恐怕回不去了。众位大哥,且慢行一步,待我与父亲告个别再走不迟。”众人道:“也可,要快点,别耽误了行刑。”元春对贾政哭道:“儿今日才知悔悟,做了官的功劳再大也抵不了一句谗言,儿也没有好说的,只是告诉父亲回去要快抽身逃命要紧。再不回去告诉家人,怕是来不及了。”【眉朱批:闻此言只让人涕泪交流】只听刀斧手道:“时辰已到,快别说了,要行刑了。”只见众人一阵乱刀,将元春砍成千百段,贾政吓的大叫,不觉从梦中惊醒,正是:

人生似梦又似真,空教英雄泪满襟。

【眉朱批:千古塵網誰拋撒,入彀塵民多少家,繁囂終有夢醒時,展眼忠骨煥煙霞】

却见窗外依旧昏昧,贾政发了半日怔,心内浑如刀割,泪落如滚,躺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眠,思量多时,泪珠儿早把衾被打湿一团。【夹批:看此句,批书人亦心如刀割,不知如何作批。只再赋诗一首以发感慨:英雄爱向群山立,古今茫茫郁思飞。伤感不晓因何起,多少壮怀却化泪!】

次日天明,贾政起来,身上仍汗浸浸的,垂头丧气又往怡红院来,先叫了小厮丫鬟仍往各房查找通灵玉下落,众人又找遍各处,仍是没有头绪。贾珍贾琏尤氏都来一探,听说通灵玉失落不见,也都吃了一惊。尤氏道:“那回甄家宝玉前来送玉,莫非又跑他家去了?那玉敢是可以自己飞来飞去不成?倒也奇怪,看来是个神物。既是这样,也不必去找,定是缘分已到,与宝玉就此分开也未可知。”

贾政道:“不如再派人去甄家找找?”贾琏道:“不必了,听人说甄家昨日已被抄了。他家有个儿子三四十岁,随圣上带兵打仗,已被处死,都声传说与戎羌勾结,被人告与圣上知道,圣上发了怒,就处死了他,又查抄了家产,家里已经七零八落了。宝玉娶亲,他家也没有来人送礼。”贾政闻言颇为吃惊,叹息半日道:“算了,玉儿丢了就不找了,还是忙喜事罢。”又吩咐各人去支配各房里忙活。贾政坐着发愣不语,半天才被尤氏提醒了,起身笑道:“昨儿没有睡好,迷迷糊糊的,我再歪一会。”说罢就躺在宝玉床上闭目养养精神。尤氏忙命丫头将衾被盖在他身上。

且说湘云晚间在黛玉房内歇了,两个在床上聊到半夜。天一大早,湘云就把黛玉叫起道:“新娘子快起来,我要教教你怎么持家。”黛玉只从被子里探出头道:“你说罢!我这怀里还搂着猫咪呢,暖和的很,懒的起来,不是明天才成亲吗,急什么!”湘云坐床边道:“那你就别起来了,听我一条条说:第一,对奴才要恩威并施,不可太苛责了,也不能太惯着了。以前迎春姐姐被奴才们欺负的话都不敢说,姐姐若学他那样,恐怕以后就没清净日子过了。”

黛玉笑道:“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是如今家里奴才们都难缠的很,不是聚赌喝酒,就是滋事打架,我若管了,必得严厉点才可,只是又要得罪人了。”湘云道:“得罪人又怎样?奴才还能在主子面前耍威風?”黛玉笑道:“你既这么厉害,不如住在我们家,常不回去可好,家里交你管了。”湘云道:“岂有此理,那不成笑话了。”又道:“第二,宝玉若不听你的,老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不肯读书,姐姐就跟他闹。”

黛玉道:“就听你的了。第三我替你说了,家里日比一日拮据,实是令人头疼,想起以前探春妹妹理家,把家里管的井井有条。如今咱也跟他学着,也把奴才们召集一块好好安排安排。”湘云道:“就该如此,怎么宝姐姐一直没来贺贺,是不是他家里出什么事了?”黛玉道:“我也不晓,可能他也正在办喜事,抽不开身了。”湘云笑了起来。只见紫鹃端水要湘云洗面洗手,雪雁也递给他毛巾,另有两个侍女站着等着服侍黛玉。

湘云拿青盐擦了牙,漱漱口道:“林姐姐今儿吃些什么,我叫他们端了去。”黛玉叹道:“现今天时不好,地里不生,家里那有什么好吃的?连精米都难找了,胡乱熬些芋头粥,里面撒一点粗米就是好的了,菜叶子也就是平常物,叫他们端一碗稀粥我喝了罢,也没有多大食量,胃口也懒。”湘云道:“这就是你病的缘故,总是没有好过,平日里都是谁给姐姐配药?”黛玉道:“咱家里专有配药的。谁有了病,就熬了端来,现今仍是那府里两个子弟掌管这事。这几天心里好受些,病也轻了许多,竟忘了吃药。”那两个侍女一听黛玉如此说,忙自告奋勇道:“姑娘要什么药,我们去药房里叫他们熬了我们好端来。如今姑娘是主子了,我们也请姑娘关照着点才好。”

湘云笑道:“那你们快到药房里叫他们熬了再端来,宝二奶奶日后不会亏待你们的。”两个侍女答应着出去了。黛玉道:“妹妹在家可好,妹夫待你可好?”湘云道:“他敢欺负我?我闹不烦他!幸好他对我百般呵护,又疼惜我,说句不是显摆的话,这样的好男人只怕世上再难找,我也知足了,自觉比迎春姐姐,三妹妹,四丫头命好些!”说到他们,不觉眼圈又红了。黛玉正要说话,那只波斯猫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湘云拿手去招它,反被挠了一爪子。黛玉看了不觉一笑,也不睡了,穿衣起来。一时紫鹃端来稀饭,黛、湘喝了一碗,侍女又将熬好的药端来,服侍黛玉喝了。黛玉又对镜梳了一会妆,又搂着猫逗弄了一会。

却说冯紫英在贾家住了一宿,天明和卫若兰辞别道:“明日再来喝喜酒。”卫若兰因喜他有些拳脚,在院中聊侠义旧闻到半夜,乃道:“日后闲了去我那里再祥详谈。”宝玉道:“昨儿临安伯来贺喜,老爷跟他说乌家庄的租子收不上来了。”冯紫英卫若兰两个诧异道:“不是听说已在路上走着了吗?”宝玉道:“租子奴才已经赶上来了,原是明儿可到。谁知京外有一伙强贼劫了车,把车上的东西不由分说都掀在地下。乌进孝告诉他说是贾府里收租子的车。他们不由分说,只管拉着走,把车夫混打了一顿,还要拿刀砍人,奴才们吓的丢车就逃了。乌进孝来府里回报,被老爷骂了一顿。本来家里就不宽裕,这回连吃的都成问题了。”

冯紫英卫若兰两个怒道:“告诉咱们是在那里丢的,咱给你要回来。”宝玉道:“恐怕难了,我只说说而已,你们别放在心上。”又聊了半日,冯紫英有事便告辞而去,宝玉卫若兰正要回房,忽见贾琏陪着薛蟠说笑着走来,宝玉本不想理会,只是已被他们看见了,只得陪笑迎了上去。薛蟠笑道:“宝兄弟大喜啊,我已把银子交那边了,明儿再来喝喜酒。”贾琏笑道:“多亏薛兄弟帮忙,租子都要回来了。”宝玉卫若兰都颇为吃惊【夹批:吾亦纳罕】道:“薛兄好本事!”贾琏笑道:“那日强人夺了租车,正巧薛大哥和柳湘莲带一干道人路过,一看见乌进孝,便认了出来,听说租子被抢了,不由激起愤恨,一起上来跟那群强人厮打,没多大工夫,就将强人打退,叫回伙计,仍将租子送咱家来了。”

宝玉道:“柳二哥的功夫人皆不敌,只是现今他在那里?多日不见,实在挂念。薛兄也把他带来我们续续旧情。”薛蟠笑道:“他本来今儿要来的,只是道观里还有事,他又回平安州了,明日便来喝喜酒,还要带几个朋友来。”贾琏宝玉都笑道:“好啊,一定酒筵款待。”

薛蟠便要回薛家,宝玉问道:“你怎么和他见的面。”薛蟠道:“巧遇罢了。明儿我来喝喜酒,再与你细说。”说完就要走,贾琏宝玉卫若兰三人送他至大门才返回来‘

且说贾政忙了半日,在炕上歪了一会子,才口(按:原文墨污)过神来,起身又往园子里去,忽闻园中一片乱嚷,不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原文链接:http://blog.sina.com.cn/s/blog_13a1be4c00102vgso.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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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前批:西江月 秀美春光有限,冷凄秋况无情。欲留春影莫作風,插翼欲拈残英。 几处门庭颓败,谁家宦业凋零。善恶终报谁侥幸,试问有情无情?】

 

第九十一回 锦衣卫查抄荣宁府 御林军戒严大观园

 

诗云:

诏书似山镇微臣,贤众辨冤无一人。

君恩未报任捐躯,西京萧肃泣王孙。

    且说贾政正要去往怡红院管事,刚走到外面,忽见园中众奴才乱跑,因喝道:“乱跑什么,出什么事了?”小厮道:“来了好多官兵,把南大门堵住了,说园内人一概不许放出。”贾政闻言大惊,忽见从南面拥进来成百的官兵,手持缨枪,令园内人都站好了莫跑,急忙赶上去问道:“到底是怎么了,谁派你们来的?”官兵们打量他半日道:“看你的样子也象个主子。快往那边站好了,我们奉了圣旨前来抄家。一个都不许跑。”便来拉拽他。

    贾政急了道:“我贾门数世以来,不敢行凶霸道,这到底又是为何事查抄起来?”一官兵道:“就是告你知道也不能怎样,圣上说元妃外通戎羌,已经处死,又派我们前来查抄戎羌送与元妃的所贿赃物,快老老实实站好了。王爷马上就过来了。”贾政听了涕泪交流,摇摇晃晃一阵头晕目旋,只见鸳鸯跑来,将他扶住了。又见二门上家人跑来哭着报说:“王爷叫老爷往荣禧堂听审。琏二爷、珍大爷都被扭送那里去了。”众兵卒听了便将贾政推往荣禧堂来。鸳鸯停下脚步,左右打探。忽见贾敕、贾效、贾敦跑来,嚷道:“休要乱抓人,快快松手!”众官卒都乱道:“反了,连圣旨也敢违抗!”围上去痛打三人。

    贾敕、贾效、贾敦一时性急,竟和官兵踢打起来。众官兵一拥而上,拿枪去敲他们的头。贾政急的哭喊:“莫要伤害他们,子弟们不懂事啊!”兵卒将三人捆的结结实实,赶往南院马棚里去了。贾政也被兵卒得推浑赶往荣禧堂来。鸳鸯也赶往南大厅来,只见园子里喧闹哭喊声不断,众丫鬟婆子在各个宅院穿堂乱跑。众兵卒吆喝着追赶众人。

    鸳鸯正走时,忽见南边嫣红、翠云从仪门哭着跑来,对鸳鸯道:“大太太在那里?快叫他躲起来,王爷在找他呢!”鸳鸯道:“我没有见到,我也在找他呢。”也不顾二人,独往荣禧堂来。嫣红、翠云四处寻找半日,却见邢夫人躲在穿堂里浑身哆嗦,忙跑去扶着叫他藏起来。邢夫人哭道:“他们都来做甚,好好的怎么抄起家来?”嫣红便拉他先躲起来再细述。

    且说柳家媳妇从后街买了菜回厨房,刚与几个婆子洗了菜,就听见外面乱嚷,从后园门绕到后门,却见众多官兵推搡着几个婆子,吆喝着往里面闯,周瑞及几个小厮奔跑喊道:“快告诉老爷、太太们,家里出大事了,来了好多官里的人。”柳家媳妇唬的急忙返回厨房,忽见闯入十几个官兵,进去就是一阵乱砸乱翻,把屋子里弄的狼藉一片,又一脚踹倒柳家的,柳家媳妇掩口哭着往外面跑,看见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卜固修、王作梅被官兵推推搡搡的,要拿绳子捆起来,詹光急忙哀求道:“各位大爷休要错怪老朽了,咱们都是府里的乡党,前来府中祝贺嫁娶喜事,并无过多牵扯瓜葛啊。”众兵卒看他们衣冠楚楚,不像是平民小户,那里听他们争辩,都用绳子捆了赶着走。

    且说贾政被官兵推往荣禧堂来,听见里面大呼冤枉之声此起彼伏,走到厅内,只见坐了一干人,乃是锦衣府堂官赵全与西平王,看见他都仰着脸不理不睬。后面跟着五六位司官,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但总不答话。彼时贾赦、贾琏、贾珍都跪着听令,都唬得面如土色,满身发颤。

    且见满堂中筵席未散,众亲友本是为宝黛亲事所来,尚未散去。赵堂官道:“小王奉旨带领锦衣卫来查看贾赦家产,请番役在各门把守。本宅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乱走。亲友不必盘查,快快放出。”那些亲友听见,慌忙一溜烟退出去了。

    贾政挨贾赦跪下了。赵堂官念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元妃借领兵破贼之际,与戎羌勾结,收受贿赂,已经凌迟处死,故来贾门查找罪证。凡有敢违背者,一律处死。又罪臣旧相戴权交代说曾收取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一千二百两银子,为儿子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蓉谋取五品龙禁尉之职,罪不可赦,着革去世职,押送贾珍、尤氏、贾蓉往京内监牢候刑,钦此。”

    跪者几位听了号啕大哭。贾珍听见哭的俯伏在地领旨。【夹批:秦氏“死封”一回竟应在此回,真乃世人所想不到也。】赵堂官一叠声叫:“拿下贾珍!”只见进来两个番役绑着尤氏进来。尤氏披散着头发,哭着扎挣道:“王爷,冤枉啊!我不走!放手啊!”赵堂官命一并带出去押上囚车带走。番役们撩衣勒臂上去提了贾珍尤氏出去了。

    贾赦、贾政、贾琏泪如滚珠。【夹批:可叹!可怜!可悲!】赵堂官又道:“据都察院禀告:平安州同知贾琏,国孝家孝之中,背旨强逼良民退亲,强娶民女,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又查出外面尚有重利盘剥诸事,罪恶极大,触怒龙颜,下旨打入死牢,几日后处死。来人,把贾琏带了出去!”贾琏放声大哭,上来两个番役把铁链往贾琏头上一套,拽了出去。

    赵堂官转过一付笑脸来望着西平王。西平王冷冷的道:“另有贾赦买官之事亦已查清,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尚有薛蝌贩卖私盐,逃走下落不明,其妻躲在贾府,一概抓获带着。”

    不大会儿,几个人推搡着邢德全、邢岫烟过来了。邢德全浑身发颤,摇头晃脑要往地上堆,被羽卒喝着拽起来了,岫烟掩面而泣。 正在忙乱,忽见外面进来几人,忙起身笑脸相迎。众人一看,原来北静王已到大厅,边走边一叠声道:“贾赦又告知一款,莫要匆忙了结!”赵堂官、西平王都笑道:“愿闻其祥。”北静王道:“刚刚有贾家奴婢报告:贾赦依势凌弱,霸占良民财物,实在罪责难逃。”

赵堂官、西平王仍是不解,北静王道:“有石姓良民,人称石呆子,家藏古扇无数,价值连城,俱被贾赦无理夺去。来人,给贾赦上了枷锁,带回宫中受审!”上来两个番役将贾赦揪起,拖了出去。

北静王道:“贾政虽无过错,且其女和亲有功,本不应查的,只是圣上说怕有贪酷之罪,要全家搜查一遍,看有无眼生之物。若查的出来,一并治罪不饶。”

忽见贾雨村走来,忙起身让座道:“大司马怎么也在这里?”贾雨村笑道:“吾本前来贾门贺喜,在一边观看多时。因见贾家尚有一罪未有查出,特来举报。”北静王笑道:“哦?快快说来。”贾雨村笑道:“前年甄家避祸,曾将家私藏往贾家,是否算作一宗?”北静王笑道:“此乃窝藏之罪,定要严惩。”因宣道:“贾政革去世职,全家贬为平民。”

贾政怒目瞪着贾雨村道:“我问问你姓什么,好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上去打不死你个奸雄!”起身便要扑来,被番役拉开了。雨村笑道:“罪臣还敢如此猖狂!”西平王喝命将贾政关在耳房待命。

有两个小卒推推搡搡着贾政出去了,贾政仍骂雨村不绝。赵堂官看见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卜固修、王作梅捆着站立一旁,便喝问他们是何身份,六(按:原文为“四”似不合理)人都哭着说不过是附近良民而已,又说愿举报贾府罪状以求自赦,唠叨了半日,赵堂官命人记下他们的言辞,心想六人不过是趋炎附势之流,无甚大碍,且本家亦有此等样人,乃属无涉无挂之人,点头让官兵把六人放出去了,六人匆忙跪谢溜出去了。

赵堂官又命众兵卒去往园子各处查找罪证,众兵卒应声拥了出去,四处查抄。刚走到内仪门,忽见一白发苍苍老叟,哭着要进荣禧堂,忙拦道:“奴才不许入进!快抓了关起来。”焦大号天蹈地的哭道:“今朝果然弄到这步田地!我天天劝这些不长进的爷们,没一个听的,好象我要害他们似的!那些不成器的主子们,如今似猪狗般都推上囚车抓走了,早听我一句话也不会沦到今日。我要哭也没有地方哭去,我还活着做什么!”兵卒上来把他捆了,焦大吼道:“我活了八十多岁,只有跟着太爷捆人的,那里倒叫人捆起来!我如今也不要命了,和你们拚了罢!"说着往番役身上撞,早挨了几拳,打在脸上。焦大大喝一声,拿头往柱子上一碰,可怜血流如注,当即丧命。【夹批:又一个冤死的忠臣。】番役将他抬往一边,又往贾赦院中来。

众兵卒将园子里丫鬟婆子就近关在院子里,到贾赦院子里抄了半天。因不见邢夫人,分散几人到各处去找。有一干人去贾珍院子查抄,也不见贾蓉踪迹,派一人回荣禧堂报知;又有一拨兵卒去凤姐院子去抄。众兵卒在屋里开箱破柜,把花瓶杯盘打烂,衣物鞋帽乱扔;书本撕破,纸砚掷地;帐幔一扯,踩着衾被去翻找赃物。查出些用物,皆登记在册,派两人到荣禧堂禀报。

赵堂官便命二人一一念来,二人轮流念道:“银碟三十六件,银酒杯十六个;黑狐皮八张,青狐六张,貂皮二十张,黄狐十张,猞猁狲皮十二张,麻叶皮三张,洋灰皮二十张,灰狐腿皮三十张,酱色羊皮十张,猢狸皮二张,黄狐腿二把,小白狐皮十四块;洋呢二十度,毕叽二十三度,姑绒十二度,香鼠筒子十件,豆鼠皮四方,天鹅绒一卷,梅鹿皮一方,云狐筒子二件,貉崽皮一卷……”

北静王不耐烦道:“这算什么?别念这些,谁家没有?要念金银珠宝!”

一人念道:“ 珍珠十三挂,淡金盘一件,金碗二对,金(按:原文无“金”字)抢碗二个,金匙十八把;银大碗四十个,银盘十三个;三镶金象牙筋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镀金折盂三对,茶托二件;赤金首饰共三十三件。”

西平王道:“一家子几百口就这些怎么度日?荒唐!”贾政跪着插言道:“这里面有大半是这两日亲戚朋友为贺小儿喜事送的喜礼,家里那有这么多金器?”北静王道:“就算全是你家的也不值什么。还有没有?快快念来!”

又一人道:“鸭皮二把,灰鼠六十张,獾子皮三张,虎皮二张,海豹一张,海龙六张,灰色羊十把,黑色羊皮十三张,小狐皮六张,江貉皮二张,獭子皮二张,猫皮十五张;绸缎八十卷,纱绫七十一卷,羽线绉二十二卷,氆氇十六卷,妆蟒缎二卷;葛布三捆,各色布三捆;各色皮衣一百一十二件,棉夹单纱绢衣一百四十件;玉玩十二件,带头九副,铜锡等物二百余件;钟表十八件,朝珠九挂;各色妆蟒十四件,宫妆衣裙八套,脂玉圈带一条,黄缎十二卷;潮银二百两,赤金十四两,錢三千吊。另有房地契纸若干。”

北静王道:“这也不算什么,只查出这些,回去不好交差。也没有戎羌所赠赃物,看来定藏在亲戚家了,圣上说王家、史家、薛家也全查抄,看贾氏有没有将赃物藏在这几家,明日再办。还有,大观园都未查抄,不知藏了多少,立等叫人去查!”众兵役领命站齐队形往大观园奔来。

且说茗烟正在怡红院点放爆竹,忽见几个婆子哭喊奔跑:“来了好多官兵,闯进园子里了!”茗烟唬了一跳,果听见喧哗呐喊声从那边传来,似有千军万马喧嚷,不觉捂额大叫:“强盗来啦,救命啊!”忙跑入院内,把门关上。平儿、周瑞家的正指使丫鬟小厮忙碌着,忽见茗烟把门一关,嚷道:“都躲起来啊,外面有官兵来了!”

还未细问,只见大门被人“嘭”的撞开,闯入一群官卒。平儿等都惊叫着双手捂耳窜到屋内。门口几个官兵见墙上贴着大红“喜”字,不由分说,一把扯烂;仰头看见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都笑道:“王爷叫咱们查找赃物,这儿却挂着这玩意,想是里面藏着赃物。”用缨枪几下戳烂。一卒笑道:“办喜事办的不是时候。家里有几个主子不久都要赴法场了,先再守三年孝再办喜事吧!”说罢,都哈哈大笑。又命众卒到各个屋查抄。

平儿、周瑞家的也惊呆了,都哭着站在墙边缩作一团。宝玉正在屋内与林之孝家的说话,忽见院子里一片乱嚷,忙出来一看,又惊又怒,上前拦道:“谁叫你们来的,还有没有王法?”一兵道:“圣上下旨,元妃勾结戎羌,已经处死,命小的们到贾门查抄罪赃。大观园园门已经戒严,园内人一概不许放出,谁敢抗旨,一律处死!”

宝玉听了不觉天旋地转,“哇”的哭出声来,堆坐地上。茗烟上前将他扶起,到里间安抚他坐下,宝玉又站了起来,哭道:“娘娘是冤枉的,我和官兵评理去!”茗烟急的按住他道:“二爷不可跟他们讲理,小心吃亏。”宝玉失神跌坐椅上哭道:“完了,咱大祸临头了!茗烟,你快去那边瞧瞧老爷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看了就来回我。”茗烟答应了急急走了出去。

话分两头,且说另一路人马奔到潇湘馆查抄。湘云正在帮黛玉对镜梳妆,忽见闯入大队官兵,见人就推推赶赶的。紫鹃、雪雁拦着不让进院子,早被踹倒在地。紫鹃起身哭着奔进来道:“姑娘快躲躲,进来好多臭男人!”湘云、黛玉惊的都站了起来。众官卒进屋乱翻乱砸,湘云怒道:“快住手!休要胡来!”一卒道:“我们是奉旨查抄,违者处死!”湘云、黛玉呆怔着不敢言语。一时没有查出可疑之物,众官兵都散去了。湘云、黛玉都抱着大哭。紫鹃、雪雁进来见屋里箱开柜破,地上扔的都是笔墨纸砚、奁盒脂粉,忙拭泪蹲着去收拾。忽见春纤哭着跑进来道:“娘娘薨了!”大家都唬住了。

且说官兵搜到黄昏,没有发现可疑之物,都散去了。赵堂官、北静王、西平王因没有查出贾政过错,留了一小半家产,其他的都令官兵装箱子带走了。

贾政被小厮破门放出,捶胸顿足哭昏了过去。林之孝、周瑞赶来用手掐了掐。半天,贾政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宝玉、黛玉、湘云和贾家众子弟奴仆都过来将他围住,哭的凄声震耳。

贾政哭道:“我贾家都怎么了?祖父勤勤恳恳为朝廷效力立下功勋,得了两个世职。如今到我这辈竟全削去官职,教我如何承当的起?”不觉跪倒在地,仰头合掌对天哭道:“皇天菩萨在上:我贾氏一门虽有后辈儿孙骄奢淫佚,暴殄天物,犯下无边罪孽;以致合府抄检,押解入监,凶多吉少。所有罪孽,情愿一人承当,求饶恕我家子孙。怜我虔诚,早早赐我一死,宽免诸辈之罪!”【夹批:每读此处皆令人哽咽不能作批。】说完,便起身要去撞墙,被众人哭喊着拉住了。邢夫人也过来大哭道:“老爷莫要寻短见,家里还指望你执掌呢!”贾政想到元春惨死,心似刀割,支持不住,又哭了几声,昏倒在地。众人慌忙把他扶起,搀往书房去了。

邢夫人想到贾赦、贾琏、贾珍、尤氏被抓,也哭的站立不稳。嫣红、翠云扶他回去歇着。众人见贾宅被官兵祸害的一片狼籍,都边走边痛骂不止。黛玉想到贾雨村不顾前情,忘恩负义,骂道:“墙倒众人推。他也来落井下石,枉为人师,我为有这样的师傅感到羞耻。他不配为人师长!”宝玉愤然道:“真真人情如纸,宫里竟没有一个替娘娘说情的!忍见小人向皇上进谗,我恨不能闯入宫中指着奸臣痛骂。又想问问皇上,怎么会这么轻易相信别人谗言?”

众人只是啼哭。宝玉见卫若兰含泪站在旁边,走过去劝道:“差点连累卫兄,实在过意不去。卫兄和湘云妹妹还是回去看看吧!家里有老爷操心呢!”卫若兰道:“玉兄何出此言?我岂有不顾亲戚危难而独自回去的。我不回去,定要守着保护众人才妥。”湘云也不肯回去。平儿道:“不妥。刚刚官兵说了明日要到王家、史家、薛家查抄赃物。若再不回去,恐家里有事。”李纨、黛玉等也劝他回去。湘云想想有理,便答应了。只是卫若兰仍不肯回去,对湘云说:“官兵要查也只是查史家,不会查卫家的。你自己回去吧,我要多待几日。”湘云道:“我去了还会再来的,你们等着我。”平儿便叫了几个小厮护送湘云回去,又道:“外头乱的很,走路要小心!”小厮应了一声同湘云往园门去了。众人目送他们走远了才往各人房内走来。

话说薛蟠往贾家送了贺银后回家来,在路上看见长长走着一路官兵,往贾家方向去了,内中有宫中负责抓人的官员,有些奇怪。忽听路人议论说元春已被皇帝处死,这些官兵要去贾家抄检,不觉唬了一跳,慌忙赶回家来。

刚进门就听见院内吵吵闹闹的,原来还是金桂和宝蟾争吵。薛姨妈见儿子回来,埋怨道:“你以后也别出门了。你前脚刚走,他们后面就吵闹起来,可是混帐的很!这家里以后也别过了,都散了吧。”金桂嚷道:“奴才欺负主子,婆婆不但不帮,还助着奴才欺负主子,实在混头!”薛蟠忙拉了母亲进屋子,宝蟾也跟了进去。

宝钗从那屋里掀帘子出来进薛蟠屋子里。金桂站在门边窃听,只听薛蟠道:“坏了,坏了!贾家出事了!元春被皇上处死了,派了大队人马去他家抄家去了。”又听宝钗道:“哥哥怎么胡说起来,这话可不能乱讲。”薛蟠道:“哄你我是王八蛋,没有半句假话,妹妹怎么反不信了?”薛姨妈道:“可坏了!贾家这一抄恐怕要连累亲戚,咱们家也保不住要来人查抄了。”

薛蟠、宝钗听了都急道:“那可怎么是好?”薛姨妈道:“咱们趁着官兵没来,赶紧把家里贵重东西装箱子里带到山庄里去。”薛蟠道:“母亲说的是蒋玉菡吗?他现在住紫檀堡,和袭人都在那儿。咱去投奔他,他和我是至交,岂有不欢迎的?事不宜迟,咱这就带了家私去他那儿。”宝蟾道:“咱去是不假,只是别带上这个搅家星!”金桂听了闯进去道:“你才是丧门星呢!不带我去,难道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成?你们要留下我,我就跟那些官兵说实话,说你们去那里了。不信你们试试!”薛姨妈没法道:“好了,你跟着走吧。留下来也叫人不放心,混说白道的,咱薛家的名声都要传出去了。”宝蟾扑上来要撕金桂的嘴,被母子两个劝开了。薛姨妈因叫来仆人张德辉等收拾一番要去往紫檀堡。大家忙乱着将家私打点了,命几个奴才抬了箱子,连夜赶往紫檀堡来。

话说袭人自从嫁到山庄,那蒋玉菡百般温柔体贴,把个袭人照顾的遂心如意,暗暗庆幸自己命好,摊个如意夫君。因想到当年自己向王夫人密报晴雯的不是,以致晴雯等离了贾家,宝玉体念旧情,不计较他的告密,反把个好郎君说给了他,心中着实感激宝玉;时时想着知恩图报,只惜没有遇到机会。正在感叹,忽见宝钗一家连夜赶来投奔,说贾家遭了祸事,不觉大吃一惊,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被蒋玉菡好言劝住了。蒋玉菡和薛蟠是多年深交,见他举家前来投奔,欣然接纳,另收拾了一个院落让薛家住下。金桂、宝蟾因素有恩怨,都挑了相隔较远的房间住了。薛蟠拿出梯己赠与玉菡,从此在山庄安顿下来。

暂时言不到这里。话说皇帝派赵堂官等去往王史两家抄检,没有发现什么。又去薛家,却见人去房空,不觉生了疑,但又找不出人和证据,只得作罢。贾家经历这番祸患,被抄去许多金银,比以前更穷蹇了。家中成日人心惶惶,不知何为归宿。又有十几个奴才携了行李离开贾门自便了。

贾政邢夫人遭遇此番打击,痛不欲生,终日以泪洗面,家事也无暇打理。宝玉、黛玉成婚之事又落了空,被搁置了起来。林之孝家的来问贾政宝黛何时成婚,贾政道:“家里被抓走好几个,生死不知,那里还有心情办喜事?快别提了。”林之孝家的只得作罢。

平儿来找林之孝周瑞两大管家道:“老爷大太太成日关在屋里不出,家里日子还要过下去,又没有人操持。如今我被琏二爷扶了正,也是主子了,我做主再让家里振兴起来才妥;林姑娘虽说没有经过仪式,也算是宝玉的人了,也是主子了。以后众人要听他指使才好。”林之孝周瑞满口答应,没有二话,都称平儿为奶奶。平儿去找黛玉,要他当家。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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