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

,写我真情,写我本意。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留下一点痕迹供后代们借鉴,让他们了解,原来我们这一代是怎样地生活,怎样地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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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子滩,一九七零年的冬天 穆迅

(2021-09-24 17:41:59) 下一个

沈胖在炕上还没坐定,三排长进来说,指导员要和你谈话,带着马扎。沈胖没多想,立马屁颠儿屁颠儿拎起马扎跟着三排长去了连部。

    沈胖跨进连部发现已有几个同学坐在那里。等他坐定,小蔡与另几个同学陆续进来,没多会儿屋子被学生挤满。

指导员从里屋出来点了点人数便在台子后坐下。那本卷了边的笔记本被小心摆好,钢笔从上衣口袋拔下攥在手里,笑了笑,厚嘴唇周边的胡子没了,光溜溜的,看上去反而觉得不舒服。他照例背了段毛主席语录,内容有点儿不着边际,像是应付差事。似乎指导员更感兴趣的是后面谈话的内容。一排长将一只盖好盖子的绿色军用搪瓷杯放到指导员前面,自己拿了只木箱挤在桌旁与指导员平排坐下,三排长没去凑热闹,抄了只马扎坐在了同学们的后面。

“今天叫你们来……不要紧张,随便谈谈。”指导员笑着说:“同学们前一段时间表现的很好,年轻小将们比那些老家伙的觉悟高多啦。党一举旗,同学们毫无二心向党靠拢,这才是我们的好同志。那些人别看多读了几本破书,就是一瓶醋,又酸又贱!你们觉的呢?”

“是啊是啊。”有人应着,屋子里的空气有些尴尬。

“今天不说别的,只是想了解了解情况。学院以前的事我们也不大清楚,还希望同学们提供。”

“指导员,您尽管问好了。”小蔡坐在后面提高嗓门搭话。

“听说你们有个群众组织叫‘红卫兵文艺纵队’,都是谁参加了啊?”

小蔡扫了一眼屋里的同学:“哎哟,差不多都是哈。”

“后来又成立了‘首都红卫兵文艺军团’也是你们的?”

“是,也不是,‘首都红卫兵文艺军团’是中央直属文艺界各单位同属这一派的大联合组织,就像联合国。‘红卫兵文艺纵队’只是我们学院的群众组织,也是文艺军团里的成员之一,而且是重要成员之一,因为我们是发起单位。张布既是‘红卫兵文艺纵队’的头儿,也是‘首都红卫兵文艺军团’的头儿。”小蔡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指导员挠挠头:“什么文艺纵队呀,文艺军团的,实在有些搞哎。”

指导员在笔记本上用钢笔费劲地记着:“那个叫什么文艺军团的是大号组织吧?啥日子成立的?沈懿德同学说说?”

被点了名的沈胖学着指导员挠挠头:“大概是67年夏天吧,好像很热。成立大会也很热闹,我记得是在东华门那儿开的。用席棚搭了个大台子,军团组织的各单位人都来了。那天是大晴天,太阳忒毒,又没树荫,我带了顶草帽,扛着文艺纵队的队旗,身上斜挎个军用水壶,向毛主席保证,里面的水晒的都快开了。”

“没错。”小蔡又搭话:“阳光火热,日头扯足了劲儿的晒,红墙、黄瓦、大蓝天再加上彩旗飘扬五色标语铺天盖地那叫一个“色(音shai)儿”啊!五彩缤纷,亮调子。震了嘿!”

“咋又‘震了’‘震了’的,像小流氓似的,以后不许说。”一排长打横里插一句。

“不说了,不说了。那咱就改‘棒了’‘棒了’好吧”小蔡有点儿不高兴。

“是不是王震山老师的名字就得叫王棒山?”一个同学打趣。

“哈哈哈”同学们笑起来。

“五洲震荡风雷激,就得改成五洲棒荡风雷激”小蔡乘势添油加醋。

“严肃点!”指导员厉声打住:“毛主席的诗词也敢随便改?说话越来越没边儿了。回去好好检讨,忠字还有没有心了?”

同学们的笑声戛然而止,有人拼命捂着嘴,埋下身子。

“还是回到东华门大会。”停了一会儿,指导员继续说:“你们能回忆起会上谁发言?讲了些啥?”

同学们沉静着。沈胖又挠挠头:“大会倒是挺热闹的,各院校头头们都发言了吧。当时大家超兴奋,跳呀叫呀的也没心思听主席台上讲什么,就见张布一身的绿军装,红袖箍扎在袖口上,抓着话筒杆嘴巴一张一合像鸡头捣米一个劲儿的点头。说了些什么,没印象。就是平日里常说的大话吧。”

“喊口号吗?你们记得么?”

“记不得了。大热天的,要不是为我们这一派在社会上壮声势,真懒得去。”一个同学说。

“去的人多吗?”

“可多啦。”小蔡又兴奋起来:“舞蹈学校,音乐学院的同学真带劲儿,唱歌跳舞那是专业水平!能把老百姓的宣传队甩出几条街!大喇叭、广播车朝着东华门大街可劲儿地喊,连王府井的人都跑来看。”

这会儿从门口探进个人头来,是陶延。许是同学们嗓门大了点儿,惊动了隔壁的女生宿舍。陶延忍不住跑过来想探个究竟,见是在开会,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便转身要回去。指导员反应快,急忙叫住:“别走啊,小陶。进来聊聊。”

这么一邀请,陶延反而不好意思了,只得低下头进门靠墙边站着。

“你们在东华门真的没有干别的吗?”指导员继续提问。

同学们面面相觑,一时摸不清指导员指的是什么。

“小陶说说?”指导员又点名。

陶延抬头,结结巴巴问:“东华门?什么事?”

“就是文艺军团在东华门成立的那事,67年。”有同学解释。

陶延愣了一会儿:“噢……啊!那事儿啊,我去过。满天红想看舞蹈学校怎么跳忠字舞,所以一起去的。我俩怕看不清还一个劲儿地往前挤,弄的满身大汗。后来大会结束,我瞧人们不是往东华门大街走,却反穿东华门往午门那儿去了。我还挺奇怪的呢。”

“对,有那么档子事儿。”沈胖接着话茬说:“节目演完还有空余时间,有人提议不如从午门、天安门那儿绕一圈,扩大扩大影响。张布说,好主意。结果他带着队伍又是敲锣打鼓,又是举队旗,浩浩荡荡走了天安门。”

“哦。”指导员饶有兴趣在笔记本上仔细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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