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

,写我真情,写我本意。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留下一点痕迹供后代们借鉴,让他们了解,原来我们这一代是怎样地生活,怎样地思想。
正文

苇子滩,一九七零年的冬天 穆迅

(2021-09-20 16:13:54) 下一个

第三章

 

 

起床号响了,但冬天的早晨天仍旧黑乎乎的。萧水端着脸盆推开房门。哇!眼前的景像立刻让他呆站在那里。营地一夜间无声息地变了样,万物皆白,视野之内屋顶、篮球架、水缸、土坝还有广袤的苇子滩都失去了往日的棱角,统统被那松松厚厚的白色瑞雪埋没。那满眼的白,毫无一点儿杂色,通身洁净,被时间细心地均匀铺满大地,饱满、轻绵、无垠。无声的洁白线条交相呼应,起起伏伏,韵律生辉。这是被天上的仙人还原成神话中的美丽仙景?还是人间我们超级的同行精心制作的舞台布景?这难道是真的吗?萧水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凝立在那里痴痴面对那白色的世界。

“你看!冰凌!”有人惊呼。萧水抬头,果然低矮的屋檐吊挂着一支支长长的冰凌,胡萝卜粗并整齐地排列,在窗内柔和的灯光照射下反射出晶晶莹莹的亮光。萧水伸手小心地触摸,感觉只要一弹,它们就会发出“叮当”的美妙音声。萧水的心一下子感到纯净了许多。“太美了!大自然。”他感叹道,脚下的雪都不忍心踩下去,索性就站在门口欣赏这稀少呈现的动人图画。

西排房的女生宿舍灯也亮了,温馨的暖黄色透过窗子洒出来,在满世界都是银白中格外诱人。戏文系、舞美系本来女生就少,再加一个炊事班的姚大婶儿,一间房加一堂屋足够。别看女生人少,东西可不少,不知道那鼓鼓囊囊的行李里面带的都是些啥玩意,到了宿舍摊开来屋内上下没有不被占领的。房间的炕上、四周的墙壁、地面过道甚至房梁上都堆满、挂满杂七杂八的用品,整个房间活脱一个杂货铺。解放军天生就对女性有一种敬畏感,见到她们立显局促。女生宿舍是他们的禁区,绝对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以男生宿舍他们可以指手画脚,至于女生的嘛,随她们去了。

陶延这会儿正坐在堂屋桌旁。这张桌子可是女生专有的特权。美妆打扮虽已被批判为资产阶级臭德性。可梳个头,结条辫子,抹个雪花膏什么的总是不可免的吧。刚来时满天红就发了一顿小姐脾气说没有桌子,镜子往哪儿摆?这对连长指导员来说是难断的家务事,不知是顺着还是不顺着大小姐。没辙,那就开会研究吧。最终“白毛女还要扎红头绳呢”一派占上风,只好让出连部仅有一张带抽屉的桌子,自己用光板儿的台子。一张桌子在连里是高档奢饰品,可是给了女生用,那就茶壶当夜壶。数不清的瓶瓶罐罐、针头线脑都让它承载着,从此桌面难见天日。

陶延扒拉开桌子上乱哄哄的东西,支上自己的圆形面镜。从镜子里看,陶延的脸平展了,也白了一点,眼睛眉毛总体来说还不错,虽称不上六宫粉黛无颜色,多少也比邻家小妹强点儿,齐耳短发,额前不好意思地向前梳一层薄薄的刘海。

陶延很满意自己的长相,太艳了惹眼,太丑了冷眼,就这样正好。有道是十八岁的姑娘一枝花,陶延已二十三岁早过了这个槛儿了,这样的女人常被着急的人判为明日黄花。其实不然,十八是含苞欲放的花样年华,而陶延这年龄才是怒放的鲜花,青春的成熟使你再丑都有吸引人的地方。何况陶延又不丑。

芳龄时光也有烦恼的问题,有没有对象啦,哪种男孩你最中意啦等等婚嫁之类的关心从各个渠道不断传来。妈妈的催问最为频繁也最为扰心,封封信里不是介绍这个或那个,就是推荐这个或那个,烦的陶延一见妈妈的信就紧张。这两天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说你们那里有个叫萧水的跟你有点意思。妈妈特地查了查,不错,门当户对。

这哪儿的话!陶延看着信脸羞的通红。妈妈的手都伸到了苇子滩,这叫人将来怎么见同学啊!

不过妈妈别的信,陶延都不在意,唯独这封搅得她心烦意乱。不承认吧没这个勇气,承认吧,萧水那儿根本看不出一丁点迹象。女人的心是敏感的,再微弱的信号她都能捕捉得到。

陶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幻想着里面还有另一个人。是谁?她用无形的铅笔勾画着。画了涂,涂了又画,总是突不破那反复出现的轮廓——一张中规中矩的标准脸。唉,愁,愁,愁,都快成李清照了。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