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古澹迈开大步走过了几个街区,按照手机上的地图,面试公司应该还有三个街区右拐就到了,他握紧手里的文件夹,加快了脚步。
夏季的格兰湖岛花事荼蘼,暖风过处,落英缤纷,花瓣似飞絮如流雪,点点轻盈。忽然,他的目光被街角走过来的那个曼妙身影吸引住了,紫色的宽边草帽,宽大的荷叶形帽沿自然下垂,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欣长的身材和长及脚踝的一袭沙裙,裙角在风中轻舞,隐隐的可以看出杏色的裙裾上勾画出几朵将开未开的鸢尾花,有黄色,有紫色,也有黑色。
古澹觉得那应该是个花一样飘逸的女子,带着水一般的清澈。
满街都是慵懒闲适无拘无束的热辣美女,唯独她的腰肢挺得笔直,双肩也端的平平的,古澹想如果她不是一个舞蹈演员,就一定是个家教严格的大家闺秀,因为只有经年累月的训练和提醒才会拥有在任何时候都挺拔而优雅的身姿。
那女子走得近了,眼看着就要和古澹错肩而过,清风中送来几缕暗香,只可惜荷叶边的帽沿挡住了她的样貌。从路边的糖果店里跑出了三个8.9岁的孩子,好像是淘气的鸽子在街上绕着圆圈一阵追逐疯闹,其中个头最小的男孩儿一边跑一边回头呼喊着同伴,跑得太快了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个踉跄,那女子就在近前,急忙倾过身体探出手扶了孩子的一把,孩子总算没有摔跤,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看她,脸上闪出一个顽皮的微笑,然后灵活地一转身又追着同伴跑远了。
一阵夏风袭来,将女子头上浅紫色的帽子吹落,帽子在风中抖抖索索,眼看着就要被风托起吹远了,古澹一眼瞥见了地上的帽子,几步跨了过去弯腰将帽子捡起来,回身递到她面前。
“谢谢!”她的声音溪水一般的轻柔美好,是古澹所听到过的最美好,最温柔的声音了,他的心如同被天使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竟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那女子接过帽子,飞快地看了古澹一眼,四目相投间,脸上带着些微的笑意。她有一张细腻精致的东方面孔,脸庞清瘦,微微上翘的嘴唇,显得有些孩子气,一双黑漆漆的双眼,幽深得犹如深潭,她凝视着古澹的目光美丽之中隐藏着些许落落寡合,让古澹不由得想要深究下去,是什么让她在娇媚的外表下有种难以形容的神秘。
他看着她,而她也正注视着他,一个短短的对视,对于他和她却好像互相凝望了千年,仿佛要努力从彼此的眉宇间辨认出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猛然间,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被火烧着了一样绯红一片,她羞涩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了头。古澹看见她心慌意乱地将手中的帽子攥紧,不易察觉地咬了咬嘴唇,不知为什么心中一阵怜惜。
古澹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身边走过,又黑又直的长发挡住了她瘦削的肩膀,默默转身走远,安静得如同一片飘过秋天的树叶。古澹禁不住地想,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否则那欲说还休的眼神后不会隐藏着那样的迷离。
微风袭过,落英缤纷,桃红色的花瓣带着缕缕暗香,飘飘悠悠地花雨漫天。只留下古澹看着女子渐行渐远的清瘦背影,一阵怅然若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在接待台签到后,古澹被让入会议室,会议室中的椭圆形长桌边已经围坐了一大圈人,清一色的正规西装,男女参半,个个都凝眉屏气对着面前的一叠问卷埋头作答。
面试官是个干瘦的中年白人,他先询问了古澹的姓名,抬起手腕看看表,面无表情地转动眼睛在古澹身上上下扫了两眼,便安排古澹坐下开始答卷。
问卷是标准的性格测试,要求求职者对近百道问题做出回答,期待从答案中分析出应试者的主要性格特征,从而可以有一个相对客观的筛选依据。古澹到处面试,也做过不少这类测试,一直怀疑这种把人量化,当成物件一样测量计算的方式到底对不对。人是多么复杂而多变的智能生物,人有很强的可塑性和适应环境的能力,但公司却通过一套测试就将求职者给定性了。
古澹在国内曾就职于一家全球知名的4A级法国广告公司做品牌管理和营销,与今天来求职的保险行业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为了能留下来,他急病乱投医,任何职位都不挑剔就去应聘,但是碰到问卷测试还是很头疼,就算他在简历里面把自己包装成可以上天入地的万精油,一旦对方挑剔说他的个性不适合某类工作他就无计可寻了。
做好问卷的面试者被一个个安排到单独的会议室中进行一对一的面谈,古澹坐在门口看着其他人进进出出,心中想到看来现在工作确实不好找,为了一个职位,竟然来了不下30个人,粥少僧多,大多数人忐忑不安的走进小房间,又一脸沮丧的走出来,不用说他们连第二次面试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古澹又等了很久才被轮到,依旧是一开始就见到的面试官,此时面试官已经十分的疲惫,手里拿着古澹的问卷显得漫不经心,他不耐烦地看看手表,似乎连绕圈子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问道:“你能写出100个熟人或朋友愿意接受你的理财产品拜访吗?”
古澹心想自己昨天房子漏水,想了一晚上,自己在加拿大的朋友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到哪里去找100个熟人朋友?他只好实话实说干脆地摇摇头。面试官耸耸肩,既不惊讶也不为难,平淡地说:“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如果你觉得有可能,我们再考虑安排给你第二次面试的机会。”
古澹站起身,礼节性的握手,道谢,告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来了,今天的面试失败了。
喧闹的大街依旧,但古澹初来时兴奋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风不知从哪里吹过来,拍打着路边的标语旗帜,哗哗啦啦的惹人心烦。他站在街口茫然四顾,眼前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不同肤色,不同发色,不同口音,不同语言,不由得一阵阵疑惑,自己和这些人有什么关联吗?昨天这些人在哪里,明天又会到哪里去?
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古澹觉得自己是颗被遗忘的沙砾。他不想太早的沉寂下来,变成河滩上散发着腐烂气味的淤泥,但是沙砾只是沙砾,自己从来就没有多少选择,只能在命运的激流中沉浮,听从命运的驱遣,无论自己如何奋力的挥动双臂,做出努力,但是命运的河流依旧以更强大的力量将他打回起点。是因为他还不够努力吗,还是他命该如此?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拿不到工作签证。他为了出国念MBA将自己工作几年的全部积蓄都搭进来了,现在书念的差不多了,可是工作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中国和加拿大的国情不同,市场不同,消费理念也大不相同,就算自己有经验,可是毕竟是个外国学生,谁又会将面向当地消费市场的品牌管理和企划工作教给他来做呢?难道他真的不可能属于这里吗?
街角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古澹看过去,那是两个学生模样的白人小姑娘,正站在街角拉小提琴。古澹根本没有注意她们技艺如何,甚至连她们到底拉的是什么曲子都没有搞明白,但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点零钱,轻轻地放在她们面前敞开着的琴箱里,女孩子们没有停下来,只是用笑容表达她们的谢意。古澹也友好地笑了笑,心中祝福她们能被生活善待。
古澹又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小女孩们的演奏,等着心情渐渐平复了,才拿出电话拨给老默。
老默劈头就问:“面试进行的怎么样?”
“不太好,估计没戏。”
“太好了,我心里就盼着你没戏呢!”电话那头的老默竟然开心的哈哈大笑。
古澹愣住了,老默没有道理这么赤裸裸的幸灾乐祸吧?
老默感觉到古澹的不满,得意道:“你快过来,我刚刚给我们俩开了一家广告公司,你是总经理兼企划文案创意媒体,我是销售兼外联客户经理,艾媛媛可以当秘书,现在已经有了第一笔业务,你快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