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东赶到军区总医院,后勤处长方子斌迎着他,带他去邓惠文的重症监护室。一路上,方子斌告诉张振东,军区副司令员孔长生中将,已经派专机赴帝都,延请军部总医院最好的脑颅外科专家马上来临江。只要专家一到,立即为邓副省长进行手术。目前邓惠文的情况还算稳定,神智也基本清醒,但是注意不能太激动。省内最好的专家已经在旁边看护,一附院院长印中流也正在赶过来。
张振东走进病房,看到诺大一间抢救室只有一张抢救床,周围围着不少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设备,还有穿军装,外罩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邓惠文躺在床上,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几乎只露着一双眼睛,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一条腿吊着,大概是骨折了。
张振东走到床边坐下,看见邓惠文的金鱼眼微微睁开一条缝,看着他,又把一只插着输液管对手,抖抖索索,向着他伸了过来。
张振东伸手握住邓惠文的手,嘴里说道:“你看看你,就是知道逞能,一天到晚拉硬屎。这么急着回来干什么,离了你地球还不转了?”
邓惠文的金鱼眼又闭上了,嘴巴鼓了鼓,艰难的说:“张……大哥,我没吹牛。铁厂,我给你搞好了。”
“兄弟……”张振东听了这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大哥我不要铁厂,什么厂也不要……我只要兄弟你活着。你还欠我两瓶茅台呢,你说好陪我喝的……”
“大哥,我没事。”邓惠文断断续续的说,“大哥,你听我说,你人太直,脾气急,容易吃亏。大哥,我跟你说,汪文武不足为虑,你过来,过来……”
张振东把耳朵贴到邓惠文嘴边,邓惠文低声说:“汪文武不足为虑,要哦,提防吴安华,吴安华……”
邓惠文说完这话,好像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呼吸也平稳了不少。张振东道:“兄弟你不用担心,大哥我明白。吴安华,大哥我给他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嘿嘿……”
邓惠文喘了几口气,面色又着急起来,说:“大哥,我可能过不了这一关了,快要下去陪我媳妇儿啦。我邓惠文这辈子,有你做大哥,值了……我没什么东西不放心的,只有一件事,我的女儿,雪君,她还小,她还太小,一下子没了爸爸妈妈,我怕她……大哥,你替我照顾好她……”
“放你妈的狗屁!”张振东抹了一把眼泪,发狠道,“我才不管你那鬼丫头,要管你自己管。你自己养大了,嫁给我儿子做老婆,哈哈哈……”
“你儿子太丑,跟你长得一个德行。”邓惠文露出一丝笑模样,说,“我们,我们才不嫁……”
邓惠文说完这话,再次陷入了昏迷。张振东抓着他的手,禁不住失声痛哭,老泪纵横。
当天夜里,临江省省委常委、副省长,铁厂改造指挥部常务副总指挥邓惠文,在临江军区总医院,因开颅手术失败身亡,享年53岁。
此去何所之?
托体同山阿。
亲友或余悲,
他人亦已歌。
邓惠文的死,表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就像地壳深层的一块岩石断裂,某种极度危险的信号,开始传向四面八方。
同日,C国帝都。
西山一座戒备森严的军事基地内,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栋二层小楼。小楼地下室的书房里,暖气开的很足,但是光线昏暗。这间书房很大,看得出是占用了这栋小楼的整个地下一层。四周圈摆满了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各种大部头的外文原版著作,字画,图纸资料,古籍线装书,什么都有。靠北墙的条几上,放着一尊一尺多高的,本朝太祖身着军大衣,一手在背后抓着军帽,一手向前方挥出的白瓷全身塑像。塑像前面摆着一张躺椅,一个人半躺在上面。躺椅旁边摆着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正是国家发革委发展战略与规划司副司长庄建海。庄建海此时将脑袋埋在自己膝盖上,双手抱头,沉默不语。躺椅后边站着两个身材高挑的 ,留着短发,长相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子。也是面无表情,肃立不动。
躺椅上的男子正是黄麻帮大佬缪西军。他的公开职务,只是C国军队统帅部一个不起眼的马列主义研究室副主任,实际却是本朝红色后代中的领军人物之一,被称为他们的“大脑”,在C国军政商各界都拥有广泛人脉和巨大影响,是真正身处C国权力核心中的存在。只见这人脸型清瘦,头发灰白,看不出年纪。一手举着一支象牙烟嘴,上面插着燃着的何兰JUFFET小雪茄,不时吸着。雪茄烟头一眀一暗,映出这个男子鹰隼一样尖利的眸子,在烟雾中时隐时现。另一只手拿着一叠照片,就着旁边一盏落地灯翻看。
一张张放大的照片,拍的都是临江省副省长邓惠文的车祸现场。
一支雪茄快要燃尽,缪西军把手里的照片轻轻放在案上。庄建海开口道:“缪师,临江那边,我怕再出意外。不行的话,我过去吧!”缪西军在红色圈子里被人尊称为“缪师”,庄建海叫起来,从来都是心悦诚服的。
“马卡维奇的事对方下手晚了,30吨资料运抵南郊机场,我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这件事你安排的很周到,只是可惜了邓惠文。折了我们一员大将!咳咳……”缪西军用手掩住嘴巴,咳嗽了两声,又缓缓说道,“我判断临江方面早晚会出问题,但是你现在过去,还不是时候。你先回去吧,做好自己的事。”
庄建海也不罗嗦,黑着一张方脸,抓上公文包,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听见缪西军吩咐身边的女助理:“小薇,通知参谋本部情报局孔荣军少将,马上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