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痛,对身体损伤也不大。”女军医微笑着说。
听了这话,白心洁稍微安心了一点。她被留了下来,就住在二楼的一间病房。五个人一间,正好是下午就诊时的五个人。大家话都很少,只有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直在吃零食,打电话。白心洁听出来了,她是军区歌舞团舞蹈队的学员,交了个军校的男朋友,那男的神通挺广大的样子,也不知是吹牛还是真的,好像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这个小姑娘一直在跟她男朋友说,周末要去江口区江正街市场,买新上市的什么包、精武鸭脖,还要看《阿凡达》电影。
白心洁一晚上也没睡好。印中流交给她的吐纳功夫,也被她忘到爪蛙国里去了。她其实一直在做同一件事,就是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她反复对自己说,自己还年轻,可是在这同屋的女孩儿当中,她是最大的。自己博士还没毕业,可是自己的硕士同学,就有带小孩的了。自己工资太低,养不起小孩,可是那五万上限的信用卡?自己还要答辩,还要评职称,还要,还要……可是,可是……难道是因为喜松?要是喜松但凡有一次硬起来,尽到他男人的义务就好了,自己就不用……
天蒙蒙亮,她终于睡着了。
她很早就第一个被叫起来。山里的天气比市区凉,在准备室里,白心洁哆嗦着身子,把全部衣服脱光,只套上一件一次性纸质手术服,被人放在了担架车上,推着进了手术室。印中流没有来,好像也不需要任何人签字。
无影灯照着,室内的设备很陈旧,护士还在用搪瓷的器械托盘,走起路来托盘里面的不锈钢器械“哗啦哗啦”直响。有人把她的两条腿分开,挂在两边的支架上。有人用电动剃须刀,“滋滋啦啦”把她下体的毛毛,剃得精光。这时候,白心洁模模糊糊,听到一个男医生说:“这个是方处长交代过的,给她上全麻吧!”
“天哪!其他人他们难道不给上麻醉的吗!?”白心洁哼了一声,一个呼吸面罩捂在了她嘴上。一会儿,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心洁感觉到下体传来一阵剧痛。她听见一个男声:“怎么搞的,还止不住?”
“患者阴道口太小,止血钳伸不进去……”一个女的说。
“做局部会阴切开!”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要……切开”,白心洁想要喊,干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挣扎了几下,又昏了过去。
到了下午,白心洁醒了过来。她觉得下腹部里里外外都在痛,火烧火燎的。自己感觉很累,想说话却没有一点儿力气。她躺在病房里,胳膊上插着输液管。她看了一眼输液袋儿上的标签,葡萄糖,消炎药,麦角新碱。她知道这是一种子宫收缩类药物,用于缓解子宫出血。
她用力转动脑袋,看了一下四周,只有那个高挑的二十出头的女孩儿,跟她一样躺在病房里。另外三个都没有回来。后来她知道,另外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做完手术直接出院了,没有住过来。而那个十五六岁的舞蹈队女学员,完了。她患有腹腔主静脉血管瘤,手术前不知道,血管瘤在刮宫时破裂,血库没有她的血型,神仙也救不了她。到了阴间不用看《阿凡达》了,牛头马面看个够。
第二天,有一个身着便装,一看就官威十足的中年男人来看这个高挑女孩儿。女孩子抱着这个中年男人的一只手,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中间还不停的流眼泪。中年男人几乎一言不发,听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不耐烦了,丢下一个牛皮纸信封,头也不回的走了。信封砸在高挑女孩儿身上,里面的东西滑了出来。白心洁看到了,是一叠子钞票。
白心洁在这里一连躺了五天,印中流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她。她没办法不想起吕一鸣。如果自己是嫁给了吕一鸣,这时候,他一定会陪伴在自己身边,一边怜惜的看着自己,一边把自己爱吃的橘子,一瓣瓣剥开,放在自己嘴里面吧?记得有一次,白心洁感冒发烧,吕一鸣买了一大桶阿华田。现在想想,那桶不到30块钱的阿华田,好甜啊……一鸣,一鸣,你在干什么?你一定是在陪着宋睿睿,把我给忘记了……
到了出院前一天晚上,白心洁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一个小男孩,只有一粒花生米大小,可是脸上五官长得清清楚楚,白白嫩嫩的,向着白心洁伸出小小的双手,眼睛里滴出两颗泪珠,喊着:
“妈妈,救我!”
啊,无边的夜啊,
没有尽头。
弯弯的小河,
可曾倒流?
所有的罪孽,
都会生根。
再也不能,
被泪水和时光带走。
“妈妈……!”在摧肝断肠的哭喊声中,白心洁霍然惊醒。她睁大眼睛凝视着屋顶,那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黑暗中隐隐透着绿芒的眸子,逐渐封上了一层,坚硬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