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临江,上午十点来钟,大太阳升起来,气温毫不客气的达到了30多度。
好在这条公路,两旁全都是钻天的白杨。可惜树上的叶子,全部被一种俗称“吊死鬼儿”的害虫,咬得千疮百孔。密密麻麻的“吊死鬼儿”,铺满了路面,绿呼呼的,在地上蠕动。还不时从树上跌落下来,直往人的脖领子里钻。成群的大喜鹊,“喳喳”叫着,飞到树上,大快朵颐。 鸟群一过,灰白色、稀汤汤的鸟粪,“扑簌簌”往下直落,下雨一样。
这只行进中的队伍,虽然大部分人带着大草帽,但是还是遮挡不住。很多人上半身衣服上都是斑斑点点的鸟屎印子,下半身鞋子、裤腿子上,溅满了踩烂了的“吊死鬼儿”黄绿色粘稠的汁水。大家走的汗流浃背,很多人面上都露出了迟疑、退缩的表情。只有打头一个清瘦老者,还在坚定的往前走。
这个老者看起来有七十多岁了,头发雪白,面色红黑,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式军装,没有领章帽徽,但是胸前最显眼的地方,别着一大排,金光闪闪的勋章。这个老人叫陆海兵,十几岁时就是沙州挺进支队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本朝建政时,授予他一级解放勋章。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当过景门铁厂十几年的厂长,党委书记。现在,是享受厅级待遇的离休干部。
陆海兵头戴一顶竹斗笠,手里拄着一根竹杖,一步一步往前走。旁边一个留长发的小伙子,推着一辆电瓶车,几次劝他坐车代步,都被老人拒绝了。四周其他人,早就有停下休息休息的念头,看着老人家还在坚持,也就不好意思说出口。
公路上车辆很少,转过一个弯儿,这边的行道树换成了F国梧桐,终于没有了讨厌的虫子,和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讨喜的大喜鹊。这时候的整支队伍,拖拉了得有一里地长路了。离常湖还有一两里地了,走在前面的人,发现路边搭了一座大帐篷,帐篷底下堆满了一个个,又大又圆,碧绿带筋儿的西瓜。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伙子,手里拿着个大蒲扇,笑嘻嘻跟他们打招呼,喊着:“是铁厂的兄弟们吗?渴了吧,来来来,坐下吃个西瓜喘口气儿。”说话带点外地腔,但基本还是景门口音。
这一行人正走的嗓子冒烟儿,带的水基本也喝完了,一听说有西瓜吃,还没等领头的陆海兵说话,“呼啦”就把西瓜摊儿围了个水泄不通。黑瘦小伙身后还站着七八个人,有的手里拿着长长的西瓜刀,就着铺着塑料布的长条桌子,手起刀落,将一个个红瓤沙芯儿的大西瓜,切成一片一片。
“伢子,你这西瓜怎么卖啊?”有人一边拿起一块往嘴里塞着,一边问道。
“都是铁厂兄弟,你们去给咱们讨说法,我们出几个西瓜,还说什么钱不钱的?”黑瘦小伙答道。
众人一听不要钱,当时就乐坏了,再没有顾忌,更多人围过来,大吃特吃。有人一边吃,一边说:“个婊子养滴,好甜这瓜。我说兄弟,你们是这旁边轴承分厂的?”
小伙子也不答话,凑近了陆海兵,问道:“幺么老爹,您老都这么大岁数,还跟着来作甚?这么热的天儿,小心中暑哦。”
陆海兵穿的最多,实际是早热坏了。解开上衣扣子,拿过别人递给他一块西瓜,吃了几口,说道:“伢子,你当我老张狂了,不在家抱孙子?这么好的厂子,弄得现在这个样子,我心痛啊!”
小伙子点头说:“是啊,好好的厂子,这么大一个家业,您说咋整的呢?”
“咋整的?还不是许褚浩和王世兴这两个芍货,不是他俩瞎狗草的整,怎么会弄成这样?”老人愤怒起来,对一个市委书记,一个人大主任,直接张嘴就骂。也难怪,许褚浩和王世兴,当年可是陆海兵一手带起来的兵。别人兴许怕那二位,他陆海兵可没有怕的道理。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也跟着吵吵起来。小伙子又问陆海兵:“不是听说省里派了工作组,来咱们这里解决问题来了,连副省长都来了。”
“他娘卖比的,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老子今天就要用这西瓜皮,撇他省长副省长的鸡巴头!”人群里有人挥舞着一块西瓜皮,嗷嗷直叫。正在忙着切瓜的一个长着一对儿金鱼眼的中年人,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快要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