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小人书是五零、六零、七零年代人的一个时代记忆。从刚记事、能认字开始,我就对小人书着迷,直到今天。
我最早看过的小人书(或者之一),应该是《矿工血泪》(或者《矿工血恨》),说的是鸡西煤矿工人遭受日本人残酷压迫的事。里面有这样一段情节:日本兵从一个村子抓来一些村民,关在一节运煤的车厢里押往矿区。车厢里一个衣着破烂的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孩子由于病、饿已经奄奄一息。女人央求押运的日本人给孩子点吃的,但那日本人抢过孩子就从车门扔了出去,女人的哭嚎声和火车的轰鸣声夹杂在一起……。这本小人书已经很破烂了,虽然有封面,但没有结尾。记得最后那一页是一片荒凉的山岗,文字注解中有“万人坑”字样。这本小人书也可能是我最早看过的书,记得它每天就在床上扔着,所以就经常拿起来翻翻。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高尔基的故事系列《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这几套小人书我看过无数遍,非常喜欢。少年保尔勇救朱赫来,哥哥阿尔青一拳打倒欺负保尔的火车站餐厅的堂倌普罗,高尔基在姨姥(高尔基外祖母的妹妹)家与老母鸡、小母鸡、表舅等人的纠葛,卡普兰刺杀列宁后被人群揪住痛殴,还有捷尔银斯基,瓦西里,马特维耶夫……,这样的画面太多了,深深地印在大脑里。
还有很多成套的系列,比如《水浒传》,我自己收藏的就有五十多本,但还不全,据说全套是七十本。水浒是一部伟大的作品,故事非常吸引人,思想也很深刻。小时候看《水浒传》,主要看故事、看图画、看水浒英雄的高超武艺和豪情仗义;成年后再看,除了仍沉醉于这些精彩的故事,更被作品深刻的主题吸引。压迫与反抗、恶与善、奸与忠……。因为自己也爱好文学,也时不时地想写几段什么,因此也为施耐庵的叙事功夫所折服。我常常觉得林冲是作者刻画最成功的人物之一,“风雪山神庙”则是对这个人物的悲剧性展示得最淋漓尽致的一段。“……林冲背着北风而行……那雪正下得紧……”。一个“紧”字,不仅写出了天气,也烘托了林冲所处环境的险恶,更让读者生出隐隐的焦虑。
比较好玩的是《平原枪声》。这也是成套的系列,一共六本。里面有个人物叫苏建才,他本来不是坏人,但随着故事的发展他投降了、叛变了。他没叛变之前,小人书里的他是一个挺帅气的小伙子。但他叛变之后,就把他画成了一个呲牙瞪眼鼻斜嘴歪长得很难看的人,个子也变矮了,腰也弯了。每当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想笑。这可能也是那个年代文艺作品的一个特色。
从六、七岁至今五十多年,我究竟看过多少小人书,很难统计。但粗略估计,四、五百本应该会有。现在经常有旧小人书的新版再印,但新的小人书好像没有,或者很少。前几年在北京街头看见有个中年人摆摊卖旧书,其中有小人书,我还买了几本,但很贵。我现在存有三百多本小人书,其中一半是我自己收藏积累的,另一半是爸爸多年来保存的。爸爸也爱看小人书,他多年来尽力保存收藏。爸爸知道我喜欢小人书,去世前把他收藏的一百多本小人书都给了我,我又带回了美国。现在我的三百多本小人书都放在我书柜的一个专门的区域,闲暇时随手拿出一本看看,其乐无穷。
方便面作为一种快餐食品,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大面积进入中国大陆。我第一次吃方便面是1984年,当时在北京上学。从那时至今,四十年来我一直吃方便面,除了极个别情况,我每个星期至少吃一包,多的时候一星期能吃3-4包。我爱吃方便面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觉得好吃。
我吃的最多的牌子,是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和香辣牛肉面。康师傅方便面在1990年之前好像在中国大陆还没有,因此我吃方便面的最初几年,吃的都是些杂牌子,能记得的是一种“油炸方便面”,面很劲道,但调料很简单。自从有了康师傅,我就基本不再吃别的牌子了。康师傅方便面系列的各个品种我都吃过,除了上面说的红烧牛肉和香辣牛肉,还有红烧排骨面、鲜虾鱼板面、香菇炖鸡面等,后来又有老坛酸菜牛肉面、卤香牛肉面、泡椒牛肉面,等等。这些方便面口感、味道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都好吃。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吃康师傅,在之后的大约二十年里,我基本没吃过别的牌子。后来大概因为有几次实在一时买不到康师傅,不得已买了别的牌子,这才知道,别的牌子的方便面也一样好吃。所以大约从2010年前后开始,我吃的方便面的品牌多了起来,像“统一”,“白象”,“今麦郎”等,但总的来说,仍然以康师傅为主。上面这些牌子的方便面,美国的华人超市里都能买到,并且美国华人超市还有几个中国大陆见不到的品牌,比如“白家粉丝”系列就非常好吃、非常有特色。最近几年开始,我又迷上了螺狮粉,爱不释手,欲罢不能。其实螺狮粉和白家粉丝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方便面,但因为都和方便面一样好吃,所以我现在隔三岔五地要吃上一包。
我吃方便面就是煮熟了吃,但只要可能,一定打一个鸡蛋在里面。早些年住宿舍,我都是准备一个小电炉子,想吃的时候就煮一包,虽然火候不大好,但不影响好吃。后来条件好了,可以用煤气灶慢慢煮,口感、味道就更好了。小煮锅盛上半锅水,烧开,一个鸡蛋打进去,一包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放进去,水开、放调料,再小火5-6分钟,出锅、开吃。可以说,方便面是我最喜欢的食品,也可能是我吃的最多的食品(大米白面不算)。那些年住宿舍,身边总会备几包方便面和一塑料兜鸡蛋,有这几样东西在身边,晚上睡觉都踏实。
我不知道在美国的别的华人怎样,但是我只要不出差在外,一日三餐都尽量在家吃,都是吃中餐。西餐我也吃,但总是觉得不大吃得饱,更谈不上什么享受美味。但如果去外地开会就没办法了,只能吃西餐。后来我买了一个小电饭锅,出差的时候带上,再带几包方便面,这样就好多了,开完一天会,回到自己房间煮一包康师傅方便面,既饱了肚子又解了馋。
这么多年来也经常有人善意提醒,说方便面里有添加剂,吃多了不安全,对此我不以为然。我不想停止吃方便面不是因为我做不到,而是因为我不认为方便面不安全。总之,对方便面的热爱一直在持续,我现在还是每星期至少吃一包。
有一种扑克牌游戏叫“打拖拉机”,就是把两副或者三副扑克牌放在一起玩,可以四个人玩,也可以五个人、六个人,甚至更多人,但最有意思、竞争最激烈的,是四个人玩两副牌或五个人玩三副牌。打拖拉机跟传统的“打升级”、“打对主”、“打娘娘”等在原理上比较接近,但具体玩法、技巧等则不同。这个游戏大约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在中国兴起,主要在高校流行,二十一世纪初的几年非常火爆。记得那些年在北京,各大学里从学生到年轻老师,很多人都热衷于打拖拉机。大约是2000年暑假,我们五、六个同事、朋友约好去天津玩。上了火车坐下,掏出扑克就玩上了。车到天津,我们正玩在兴头上,停不下来,于是说干脆去北戴河吧,于是补票,一路玩到了北戴河。在北戴河的两天,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旅店里打拖拉机,有两次去到海边游泳,但刚到海滩没一会儿就有人叨咕“没啥意思,不如回旅馆打拖拉机”,于是大家立即回来继续拖拉机大战。
有人打麻将成瘾,但我想,这可能主要是因为打麻将的输赢是用钱衡量的,如果不带钱,恐怕没人爱打麻将。但打拖拉机很奇怪,不用带钱,什么也不用带,就是看谁先升级到A。我们曾试过打拖拉机赢钱,但索然无味,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出国前那几年我周围差不多所有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同事、同学等都热衷于打拖拉机,而我,又是这些“热衷者”里的“痴迷者”。刚到美国时很孤单,不知道怎么打发业余时间。后来认识了几个华人,他们问我会不会打拖拉机,我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很快加入了他们,每周六晚上在他们一人家里打拖拉机。大家去时都会各自带点儿零食,像水果、小点心啥的,主人会准备得更多些。打牌一般从晚上7点多开始,到第二天凌晨1、2点结束,零食基本吃完,各自意犹未尽地回家。那段时间,我经常从这次打牌结束开始,就盼着下次了。随着下个星期六的临近,内心的期待和激动逐渐累积,觉得因为有了这个期盼,生活才有了意义。
自疫情开始,聚到一起的现场打拖拉机自然是不能继续了,于是我开始在网上打。有那么一、两年,我对网上打拖拉机非常痴迷,已经或多或少影响了工作。网上打一般没有固定搭档,遇到谁就和谁玩,每次进入牌室一坐下就会有人上来,马上就能开始。但这种和陌生人的网上打牌有一个不好,就是彼此不了解,经常惹气。我后来不在网上玩了,就源于一次惹气。那次和那个搭档总是配合不好,渐渐地开始相互指责,后来就故意输分,很快输掉了很多累积分,但都不想先住手,硬着头皮加码地输。后来敌方的两个人不好意思了,主动退出了。从那之后,我就不网上打拖拉机了。现在疫情虽然结束了,但我们的拖拉机小组还没有恢复,期待能早点儿恢复起来。
出国前有个同事曾跟我说:“张XX,如果有人陪你打拖拉机,我看让你住监狱你都能同意。”这可能言过其实,但是,如果身边有一堆书、有方便面、有人一块打拖拉机,那住在监狱里也未必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