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知青大姐姐眼里,俺就是一小屁孩,不怎么愿意搭理俺。大王,小沈,小吴在村子里见到俺时,总把俺当成空气。小王是知青组长,有时和俺说几句话,但摆出一种长辈的架子,唯有毛静洁,不管遇到谁,都是一付没心没肺的开心样子。她一见到我,总是笑嘻嘻亲切地叫我的小名,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些上海口音,现在回忆起来,觉得很好听,比俺爸妈不耐烦时叫俺的声音好听多了。俺一辈都记住的另一个好听的声音来自我小学的发小同学,她长得很漂亮。在俺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春节(1980年)期间,俺去镇上的电影院看电影,漂亮的发小同学正在那里卖电影票。她认出了我,从售票处的窗口内对俺甜甜地一笑,还轻轻地叫了俺一声小名。俺从此记住了那一笑和一叫,今年年初,俺找到了她的电话号码和微信。结果是,她拒绝接俺的电话,也拒绝加俺为好友。俺感觉,发小可能把俺当作国际骗子了。
知青姑娘们虽然和俺不亲近,但她们知道,她们下农村是在相应毛主席的号召,接受再教育,所以她们慢慢地学会了和村里的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姑娘们在乡下的那几年内,中规中矩,老老实实,干农活不偷奸耍滑。五位姑娘中的四位,在插队期间,是地地道道地在当农民,只有小组长王素珍,在下乡后没多久,就被派去当了一名民办老师。从开始下乡到陆续回城,她们中最长的在村里待了有五六年的时间。在那期间,她们学会了做很多农活,和村民也保持了很亲近的关系。村民们经常免费给她们自己种的蔬菜, 请她们回家吃便饭。 她们在从上海探亲回来,总是给村民们带来各种上海产的物品。记得当时,村子里的人最喜欢上海产的长筒靴,穿上它,不容易在泥巴路上滑倒。所以,知青在探亲回来后,经常给村民们带回各种尺寸的防滑胶靴。那时,好象没有听说过,村、公社干部们仗势欺人,欺负那些姑娘,也没有听到过什么桃色新闻发生。那时有一顶大帽子,谁胆敢欺负知青,谁就是在破坏毛主席上山下乡的伟大政治运动。
俺家和知青们的关系一般,因为俺们不属于贫下中农,而是剥削阶级家庭。可是,俺家又是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家庭。共产党接管那里以前,俺爷爷是个秀才,私塾先生。叔叔舅舅都是文革前的大学毕业生。俺老爸五十年代师范学校毕业后,便开始担任乡村小学教师。那时,村子里还真有点离不开俺爸,谁家收到信,必须拿到俺家,请俺爸读给他们听。谁家要写信,也得请俺爸执笔。过年前为村民们写对联,俺爸要忙上一整天。因此,俺家和村子里的干部和贫下中农们,平时若即若离,客客气气。自从知青王素珍当上民办教室以后,老是往俺家跑,请教教学方法。小王经常作为知青代表,去公社或县里在大会上发言,发言稿也要俺爸过目修改。为此,俺爸很是得意,经常以“知识分子”自居。自从俺村里来了五位上海知青以后,俺观察到家里的变化是,俺爸在做红烧鱼红烧肉时,总要悄悄地加点糖。为此俺妈没有少抱怨过,这些菜,甜甜的,咸咸的,难吃死了。大概俺妈对上海女知青的印象不是很好,以致在后来,俺和太太在开始谈恋爱时,她误以为俺太太是上海人,又数落起上海女孩的种种不好来。,
(四)
说起村里知青小组长王素珍,俺一嘘三叹。因为在五位姑娘中,她最会来事,最能说会道,所以,有好事的时候,村干部们总是首先想到她。最开始,抽调她做民办教师。当了几年小学老师后,不知是她不愿意了,还是别人不让她了,小王又改行做了村里一名赤脚医生。村里另一名赤脚医生因妻子病故而单身,还有两个孩子。小王和那位年长她15岁的廖医生经常一道,背着医药箱到村里为村民巡回治病,一来二去,日子久了,他们之间便产生了爱情。俺现在揣摩,也许当时的知青在农村待得太久了,感觉没有了回城的机会,心都死了。还因为生理上的原因,她们在农村,硬生生地把她们自己,从小姑娘熬到了必须谈婚论嫁的大姑娘年龄。
在乡下,这种明显不对称的爱情关系,不被村民们看好,在上海的老家,更是没有什么人为他们祝福。王素珍的父亲专程从上海赶到乡下,一见面,父亲就大骂廖医生为“廖棺材”。可是,王姑娘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决心已定,十头牛也拉不会,坚持和廖医生结了婚。婚后,好象有了两个孩子。那些事情发生在1977-78年间,当时中国上山下乡的政策在剧烈变化中。一开始,王素珍全家被落实政策离开了乡下,进了县城,因为王姑娘已经结婚生子,不符合回上海的条件。尔后,又听说,王姑娘和廖医生离了婚,大概是为回上海做准备。再后来,俺不怎么回村里了,也就没有了王姑娘的任何音讯。
俺出生在农村,但也只是在1978和1979年,干了两个夏天的农活。那时,俺只有15、6岁,高中几年的住校生活,营养严重不良,体力不支,实在干不动田间插秧割稻的农活。1978年夏天在村里下地干活时,知青中只剩下小沈还在。那时,她不再把俺当作孩子了,和俺在田间有过几次愉快的交谈。俺惊奇地发现,四五年的插队锻炼,把小沈从一个娇气十足的上海女孩,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乡下姑娘。因体力关系,那些俺干不动的农活,小沈干起来,麻利极了。不久以后,听说小沈也离开了农村,但没有回上海,而是和她的表哥好上了,两人一起去了湖南。临走的时候,小沈在村里挨家挨户打招呼告别,哭成一个泪人似的。
那时,下乡到俺们那旮旯的知青,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全公社来自全国各地的上百名知青中,没有听说过有谁象很多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后来考上了大学进城的。听人说,活泼大女孩毛静洁回上海后,很长时间内,没有找到工作,只能长期待在家里给家人做饭。那年,俺们村来了五位上海女知青,隔壁村去了五位上海男知青。其中一位男知青在回城以后,夏天经常回到插队的地方贩西瓜去上海卖。
那些知青是被时代深深伤害了的一代。如果在美国,他们每人得到政府的巨额赔偿也不为过。可是在当前的中国,恐怕这样去思考的人也不多。那五位上海姑娘,年龄上也在向70岁看齐。谨以此文纪念她们在芳华的岁月里,被下放到俺老家的插队生涯。但愿,小毛毛静洁,小王王素珍,小沈,大王和小吴都还健在。
祝福她们健康快乐,安度晚年!
听妈妈说,在俺县里另一个乡里,俺有一个远房表叔,退伍回家以后,很快当上了乡长之类的官,他做过那种缺德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俺们村的村长,虽然不一定是一个好人,但俺就是没有听说过他和“糟蹋”有关。 :)
有空点评点评俺写的“初恋”文章。谢谢在先!:) :)
我听很多人说女生下乡被糟蹋,你大概属于年代的小毛孩,看不到你们村长的能力,也不知女知青深重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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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轮到他们的孙子辈头上
那是一段我亲眼目睹的上山下乡,五个知青,五条鲜活的生命,和村民们在一起工作生活了长达五六年,我感受到她们的痛苦悲哀和欢乐。那段历史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年纪大了,更加喜欢回忆,把我看到的上山下乡写出来,心里感觉很舒服。
谢谢!
我的上一辈姨舅叔都是经过上山下乡的,他们后来都返回了上海,但是有一姨与当地人结婚,生了一双儿女后就无法返回上海了。
后来还是我出国后,我的上海房子让姨的儿子回上海落了上海户口。姨的女儿就沒有那么幸运了。
现在姨的女儿的孩子因为自己的母亲无上海户口,不能在上海考大学,尽管姨的女儿一家在上海奋斗了多年。
户口制度就是贱民制度,不比印度的姓制度好到哪里去。
农民种地的辛苦集中反映在每年七月份最热的时间内,被称作“双抢”(抢收抢种)的季节中。俺清楚地记得,在1978年那个“双抢”里,生产队里,只有上海知青小沈一人,还在和村民们一道,在田里割稻插秧,辛苦劳动。她熟练麻利的程度,至今仍然感动着我。
长身体时, 遇到“三年自然灾害”;学文化时,碰到“文化大革命”,要工作时,被下乡农村;好不容易回城后,遇到要学历,只好晚上恶补中学课本;结婚碰上提倡晚婚;生孩子遇到“独生子女”政策;中年遇到下岗;住房遇到买房.....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