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的日常生活

典型的日常生活

 

早上抬頭望去，天上到處是雲。這是揮霍的基礎。她想即使一生中有無數個日子，能記住的，就那麼幾個。即使一生中遇到無數的人，能記住的也只有幾個。其他的都是可以被揮霍的雲。

每當這時，她眼前的世界會突然消失，一切中斷。溫柔酸澀的感覺，把她放在一個準確的位置上，不上不下，不正不反。她莫名地想起大學的外科老師，其實並不常想起他，只有一瞬，短到不被覺察。他是個極聰明的男人。像一條聰明的魚，講課時和手術時睜著英俊的眼睛，張著嘴一呼一吸，沒有任何男人可以比擬，自然受到全班女生的友好對待。但他只給她寫了很多信（她堅信），雖然是背著他的老婆和兩歲的孩子。

那時候的她不是現在的她，她不會讓他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那時候她會為他生為他死，就像所有故事要求的，但其中的細節大不一樣，她父親扣押了他所有的信件，使她連這個壯烈的機會都失去了。她無望的愛情像爛水果從樹上一顆顆掉下來。日常生活就這麼典型，連父親的胡作非為都毫無新意。肩負在前輩身上的老調重彈的責任，把她的責任推卸到今天，才感到如此沉重。

她談到愛情時儘量讓自己語調平淡，都是過去的事了，她擺出老成世故的時髦表情，傻瓜才會為初戀這種傻事憂心忡忡。說完後她低頭嗑瓜子，臉色蒼白。其他人嗑瓜子的聲音掩蓋了她的。

那是一段心酸的路，一段難忘的路，是一生中唯一記住的幾天之一、幾人之一。不過也只能說說而已，如今的路即使沒有味道，已經上了十米跳台，下面小小的人影在水邊晃動，水面像鏡子一樣平靜。

成熟，她想成熟就在此刻，如果能跳下去卻沒有水花。（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