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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谁的背影 (转)

(2008-07-26 21:14:20) 下一个

看誰的背影

【曹又方】少年時,很多人都讀過,朱自清向我們訴說的那個父親的背影。那份古典情懷,已隨著我們人生中無數的轉身而離去了……

一個青春時代的戀人,逮住機緣,總不忘向我提起當年恨事。在西門町鬧市的街頭,我堅決離去的背影是多麼地無情。能夠輕鬆說出口的恨,雖已淡如,齒頰之間仍然咬著刻意的忿然。

人的一生,有多少回,是自己轉身先走,給別人一個背影?又有多少回,先行的是他人,讓我們失落地望著離去的背影呢?

即使到了把「聚散無常」變成俗化了的口頭禪,明知如此,卻還是會心碎。不要說是難分難捨的情人,面對背影,所飽嚐的「愛別離」了。相對於情侶仍可指日相待的盼頭,那些怨偶和失戀的人,所望見的背影,卻是從此天涯陌路了。這對那放不下的一方而言,靈魂顫慄悲傷得有如世界末日。

台灣有一個叫做晚晴協會的婦女團體,是以協助離婚婦女重建生活為意旨。曾經受邀去為她們說過話。在演講過後的私聊裡,有幾位女性坦稱,一度被她們所深惡痛絕的「第三者」,想不到,斗換星移,自己竟然也扮演起這樣的角色來了,成為別人的外遇。

俗世裡,男男女女都在天道輪迴裡繞來繞去。在私生活裡奮戰的男女,幾乎每一個人都一樣困惑。誰要看誰的背影,除了以宿命論來解脫,真還釐不清了。

少年時,很多人都讀過,朱自清向我們訴說的那個父親的背影。那份古典情懷,已隨著我們人生中無數的轉身而離去了。

現世的人,為情所苦的人雖多,為親情縈懷的卻少,所見皆是向父母逼債的兒女。我小時候以迄成年,對父母戒慎恐懼,現時看看周邊的父母,卻恰恰反轉過來,對子女戒慎恐懼了。孩子成長期間,接接送送,看見的多是兒女歡快離去的身影。有幾個兒女會回一下頭,又有幾個解會父母殷切的愛呢?

說來令人寒心,恐怕真要到為父母送終,才駭然驚覺親不在了。每見兒女為父母鋪張身後事,都會生出何不生時多給點慰藉?生時的一點一滴,要遠遠勝過死時來大費周章啊!

都說是女兒最有孝心。在關愛父母的同時,一顆情心,卻被諸多的絃子拉扯,不為情人、即為夫婿,要嘛便是受到兒女牽絆。這時,再遇上一個濫情男子,心痛的更不知要注滿幾缸子淚水呢?

有個風雪滿天的隆冬之夜,在紐約。小街上閃熠著早早掛起的耶誕節彩燈。刷刷地踏著深雪,連走帶跑地追趕一頂被疾風掃落的帽子。抖落雪泥重新戴上的那一剎那,啪啦一聲,枯樹後面二樓的落地窗開啟了。映著暖黃的光,我看見一個女人穿著一襲毛絨絨的灰藍色睡袍,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

磞磽菑v,抵抗如刃的冰風。立馬,我憬悟到她是出來目送離人的。果然,一個身著黑呢長大衣的男子從門洞裡走了出來,魅然如一個吸血鬼。那人一邊戴著手套,一邊朝陽台拉拉下頜示別。在女子做出飛吻的一刻,倉促前行的男子已無暇顧及,變成了的背影不再回頭。

我多事的心,怔忡著。不禁尋思,一定不會是歸人!歸人夜深何不溫柔同眠?那麼,是個過客?不對,過客也可以相守到天明。那女子的依依離情,再加上男子的那倉促,他必然是一個從情婦床上急急跳回妻子床上的男人吧?逆著燈光,我始終無法看清被我認定為情婦的女子容顏。她卻在警覺到街邊有人時,啪啦一聲,拉開門倏然轉身而去了。

我的腦海裡,因此,一直固執地存留著:漫天風雪中,一個只能以自己雙手摟住自己取暖的情婦姿態。多麼無奈啊,被藏嬌的女人,只能命定地當一座自由港。既然對方不自由,便只能讓他在自己這兒自由,一任別人來去。然後,忍受愛人離去的痛,跌入淹死人的寂寞裡。仔細一想,受苦的也不一定只是女人,若非滿懷熱情,這個男人又何苦被紛亂的雪花迷了雙眼、糊了一臉,在這酷寒的冬夜裡奔競呢?這份熾烈噬人的苦情,連雪都在燒了。

電影和小說《麥迪遜之橋》裡的男主角,怕是在對一生渴愛的女人,做了一次最為雋永動人的示範。四處流浪的男主角,對女人說了一句普世女性最喜歡聽的話:「原來我走了這麼多的路,去了那麼多地方,就是為了向妳一步步走來。」

的確,有這樣一句話,足夠了。哪管是癡言、是夢話?世上泰半的女人,都不曾聽過類似這樣的一句話,讓她們甘願來守殘抱缺。自欺欺人,是人,尤其是女人最大的本領。誰又會去思索,相處不是四天、而是四周、四月、四年、四十年……那麼激情和愛依然麼?在俗世裡,人們可以愛一年、一月、一天……在那一刻總是愛得那麼深。然後,就像每個人一樣,又去愛另一個了。

那時,誰要看誰的背影,又有何不同?面對殘酷的現實,曾經愛過,能夠帶著愛離開,已然是至為美好的了。怕只怕世間諸多的情誼,無論是愛人、親人、友人……不僅打破了愛與信任的夢想和承諾,還要彼此成仇、相互規避和逃脫哩!

你會埋怨自己天真嗎?不必了!很少有人蓄意欺騙誰。只不過在紅塵中要求自己、尤其是別人,履現一個愛的奇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若非如此,愛,又怎麼會顯得是如此珍稀寶貴的呢!

在人際關係組成的要素裡,最無可避免的一項便是傷害和被傷害。失落,誰又沒有過呢?比較高的境界是能夠沒有怨毒。然後,靜待洄瀾和波紋消失,彼此相忘於江湖。

一顆漂泊的心怎樣才能夠踏實呢?只怕到頭來,只能不再畏懼孤獨症,並能進一步養成孤獨癖,才能自安和自保了。

多情如我,連小學時代交往比較密的朋友,都會一生繫念,現在卻老辣到不再冀求他人守候。哪怕是連一個深夜可以打電話談心和求救的人都闕如,亦無妨。因為,人注定是孤獨的,匆匆聚散既是本然,你尚能企求一些什麼呢?人間便是這樣,這些情緒和心理上的不適,除了習以為常,服膺這項人生規則,便可遺棄悲傷。

(寄自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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