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决绝

决绝

 

地球历公元二二三七年九月五日，人类第一次星际战争战败 。

 

地球历公元二二三七年九月十八日十四点二十分·地球联邦军流亡舰队·绯羽舰

 

还是没有办法全身而退，变数实在太多……绯羽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全息光屏在心里叹息着。摆在她面前的屏幕上布满密密麻麻大大小小代表敌方力量的红色圆点，而正中代表绯羽舰的绿色光点几乎要被淹没其中，几条代表航线的蓝色曲线贯穿屏幕。从九月五日出发到现在的十三天里，绯羽已经演练了不下百次，始终无法找到一个完美的行动计划。

 

叮……的一声轻响，将绯羽从深思中拉回，她随手按下通话键，从对讲机里传出值日官Vincent的声音，将军，绯羽舰将于五分钟后到达预定位置，距离三号系外深空哨所三光年。

 

知道了。绯羽平静的回答，随即按下关闭通话按钮。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光屏上玲琅满目的信息，把屏幕关闭，转身走出了舰长舱室。这一次，是生是死，都只能博一把了。

 

很快，绯羽出现在舰身前端的指挥室里，值日官见她进来，立刻双膝并拢立正行礼，高声喊道，舰长驾到！指挥室里的船员们纷纷起立向舰长行礼致意。绯羽飞快地举手回礼，示意船员们各就其职，随后走到Vincent身边，沉声说道，动力全开，开始蓄能，两分钟空间跳跃准备 。Vincent一愣，不明白绯羽要干什么，但他马上就被绯羽冰冷的目光直刺心底，当下一个激灵，再不敢多想，转头开始传达舰长指令。指挥室里的船员们马上忙碌起来，整个绯羽舰内充满紧张气氛，红色的警告灯此起彼伏的闪烁着，所有的人都急忙就近寻找防护，准备面对即将开始的空间跳跃。

 

哔的一声，指挥室中央的大屏幕亮起，从地球联邦军旗舰方舟号传来画面，正是临时舰队指挥官威尔逊.菲斯克上将。不待绯羽开口，菲斯克上将便急怒问道，高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谁命令你开始空间跳跃？面对舰队司令官愤怒的质问，绯羽笔直地站着，面上平静无波，两眼直视着屏幕上的舰队司令说道，请按既定航速保持航向，等待绯羽舰归队。说完，绯羽不待对方回答便关闭通话，旁边正在倒计时的电子钟上显示距离空间跳跃还有十五秒钟。

 

地球历公元二二三七年九月十八日十四点二十八分十七秒

 

随着一阵空间涟漪波动，绯羽号接近七千米长的巨大舰身从虚空中突兀出现，一道火红色羽状闪电涂装从舰首右侧一直延伸到舰尾，给线条优美光滑的舰身平添了几分力量感。 很快，一颗孤零零的深灰色铁质行星在绯羽号前方出现，这颗行星的直径约是地球直径的四分之一，表面有稀薄大气存在，遍布沟壑深垒和硕大的陨石坑，三号系外深空哨所就藏在地表深处。绯羽笔直站立在指挥台前，飞快下达着一串串指令，舰身各处的发动机喷口有节律地工作着，很快将庞大舰身稳定在距离小行星十万千米的同步轨道上。绯羽望着空空荡荡了无敌踪的作战指挥屏幕，深吸一口气，将双拳握紧，经过这么多年的等待，如今终于到了这里。

 

全员警戒，特战队第一小队十五分钟后随我登陆，登陆坐标38°50'50.7"N 77°17'29.5"W，下达完命令，绯羽大步走出指挥室，走向舰身中部的机库。绯羽舰是地球联邦军最新一代主力太空战舰“水星”级重型战斗巡空舰的首舰，是地球联邦军历史上唯一一艘以现役将领名字命名的战舰。“水星”级重型战斗巡空舰具备强大的火力和超高机动性，满员配备一千七百名船员，其中包括二十名科学官及一百二十名研究员，另搭载空战队五百一十人，陆战队一千零二十人，特战队一百零二人，主炮一次充能便可彻底摧毁与地球同等大小行星，曾被联邦军寄予厚望以期扭转战局，可惜首舰绯羽号刚刚服役，联邦军便已经全面溃败，地球人类被迫开始星际逃亡之旅。

 

十分钟后，绯羽身穿黑色定制版特战机甲大步走进机库，全高两百五十公分的金属机甲完美贴合在绯羽身上，将她的姣好身材凸显无遗。绯羽的背后挂着一柄接近两米长的大剑，宽阔的剑身随着她的脚步碰撞在金属装甲上，发出有节奏的轻响。宽大的机库里，两排特战队员在队长强尼的带领下已经全副武装列队站立在登陆舰前，看到绯羽走近，全体举手敬礼。随着绯羽一声令下，五十一名特战队员不发一言，动作整齐划一鱼贯进入接近百米长的登陆舰。随着刺耳的警铃声响起，机库地板上的升降机开始工作，将登陆舰送入发射轨道。很快，登陆舰便被弹出绯羽号，朝着小行星滑落，几秒钟后，登陆舰后部发动机点火，推动船身朝着小行星快速降落。

 

几分钟后，登陆舰已经下降到接近地表两百千米的高度，随着舰首发动机喷出的火焰，整艘登陆舰在空中做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体头上脚下，舰身后部的发动机朝向地表喷射火焰开始减速，最终重重地砸落在山脊一块不大的平地上。特战队员们从登陆舰四面打开的舱门鱼贯而出，迅速占据有利地形环卫着登陆舰。绯羽最后一个走出登陆舰，她环顾四周，对特战队队长叶子吩咐道，给我十分钟时间，不让任何东西靠近。叶子点头回身开始下达口令，特战队员们迅速移动身形，开始布置防御阵地。

 

绯羽转身朝着山脊尽头跑去，那里是一片巨大的岩壁，绯羽停在岩壁前，仔细观察着，在推开几块巨石之后，一个小小的金属卡槽出现在绯羽眼前。绯羽掏出一枚老式认证卡插入倒卡槽里，过了片刻，从地底传来隐约的震动，紧接着一扇圆形大门在岩壁上轰然洞开，绯羽立刻跳了进去，她顺着通道飞速下滑着，金属机甲在通道壁上不断擦出火花，最终停在地底深处一扇金属门前。绯羽耳机里突然传来强尼急促的呼叫声，将军，有大量敌方生物快速靠近……伴随而来的是激烈的武器射击声和异种生物尖锐的啸叫声。绯羽咬了咬牙，举起手臂猛力一拳，金属门应声而飞露出后面的通道。绯羽打开左臂上佩戴的生物检测仪，随着生物探测信号的提示迅速朝通道深处跑去，很快来到一个空旷的金属大厅，正是当年驻守哨所的士兵出击前进行准备的舱室。

 

绯羽微微的喘息着，一路的急跑消耗了她不少体力，她抬手关闭微光监视器，机甲双肩上的强力探照灯随即打开，照亮了整个大厅。绯羽的目光停留在远处背靠治疗舱坐着的一具老式步战机甲上面，机甲表面遍布伤痕和破口，左臂上的生物监测仪提示这里是整个基地内部唯一的生物源。绯羽缓步走到机甲面前，蹲下身形细细查看着，只见机甲左胸上明显有能量烧灼造成的大洞，隐约可以看见内部的人体，在基地内部的无菌环境里早已脱水干瘪，成了干尸。绯羽伸出手臂，轻易撕开面前这具破损的机甲，在尸体上找到的身份标牌上，小艾的名字清晰的出现在绯羽眼前，标牌旁边，正是当年她亲手送给小艾的挂坠，绯羽的视线随即便被泪水模糊。

 

于此同时，登陆舰周围的特战队员们正在陷入苦战，登陆舰上的无人值守炮台不间断地发出炙热光束，将一头又一头体长百米的巨兽贯穿，却挡不住一望无际的兽群的疯狂进攻。特战队员们火力全开，不顾一切地射击着，身上的能量护罩不断亮起，由起初的淡蓝色渐渐变成危险的红色。战线不断被压缩着，最前端是队长叶子双手端着一柄硕大的转轮机关炮疯狂扫射着，威力强大的炮弹所到之处，异种生物的肢体顿成碎片，叶子大声呼喝，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突然他的射击嘎然而止，耳机里急促的提示音响起，加载弹药，加载弹药，叶子连忙按下Reload按钮，机甲却全无动静，原来弹药已经消耗一空了。叶子面前的兽群立刻不受压制地扑上来，左侧一头二十米长的虫兽猛然抬起半身，居高临下喉咙大开，炙热的能量光束清晰可见，喷薄欲出，就要将叶子焚成灰烬。叶子心中一凉，抬手摸向腰间，准备引爆单兵反器材手雷和巨兽同归于尽，然而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着倒飞出去，眼光尽处瞥见一道矫健的身影凌空挥舞着大剑将巨兽的头颅切下带出漫天血雨。失去头颅的兽身轰然倒下，溅起连绵的灰尘。只见绯羽从空中轻巧落下，稳稳地站在地上，大剑直指地面，几滴兽血缓缓从剑身地下，虫兽被绯羽的强大气势所摄，纷纷后退。

 

特战队员们奋起余勇将兽群击退，同时绯羽的耳机里接到Vincent的急促话音，将军，距离小行星八十五万千米处出现大规模能量波动，预计十七分钟后接敌，请马上撤退，请马上撤退。绯羽沉声回答道，明白！说完回身一挥手，带着特战队员们撤回登陆舰，同时登陆舰底部硕大的喷口开始工作，喷出炽热的气体，推动百米长的舰身离开地表，加速向绯羽舰飞去，地面巨兽纷纷吐出粗亮的能量光束，打得登陆舰护罩光芒频闪。三分钟后，登陆舰脱离地表，从行星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声，是绯羽启动了三号哨所的自毁装置引爆星核，将整个小行星爆裂开来。绯羽独自站在舷窗前，凝望着正在分崩离析的星体，手里紧握着从小艾尸身上取下来的身份标牌。

 

十分钟后，登陆舰平稳停靠在绯羽舰的船坞里，值日官不断地报告着，前方一百二十万千米处出现能量波动，后方二十万千米处出现能量波动，左方六十万千米处出现能量波动，将军，我们被包围了！绯羽的左眼微微的一瞬，跳下登陆舰对Vincent命令道，给我开路。说完边发力奔跑起来，所到之处层层关闭的金属舱门全被她打碎，Vincent正在纳闷，耳机里不断传来碎裂的声音，同时指挥室内大批警报声响起，监控屏幕显示原来是绯羽一路打碎舱门狂奔向指挥室。Vincent一面双手急动将绯羽所到之处的舱门打开，一面在心里狂呼，天哪，这头暴龙。。。分神之下手上的速度稍缓，耳机里马上再次传来绯羽击碎舱门的声音，当下再不敢胡思乱想，专注为绯羽开门。

 

两分钟后，绯羽驾着黑色机甲如风一般从刚刚打开的指挥室舱门外冲了进来，进门的同时绯羽按动紧急机甲分离按钮，整个机甲顿时矮了下去呈单膝跪姿在地面上滑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绯羽从机甲中弹射出来，身子在空中两个转折，双脚一前一后呯的一声大响稳稳落在指挥台前，只见她双手握拳，满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缓缓降下披在肩上，容貌绝美，皮肤洁白无瑕，完美身形站得标枪一般笔直，与身后狰狞的机甲形成鲜明对比。Vincent喉结微动，心中大叫，这头母暴龙，还真完美！

 

绯羽站在指挥屏前，飞快下达指令，绯羽舰的庞大舰身一震猛然开始转身加速驶离同步轨道。此时已经有远处兽群发射来的能量光束，不断打在绯羽舰的护罩上，震动不断传到舰身内部。丸子和景年才受训登舰不久，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一时间吓得瑟瑟发抖，星妮和李靖连忙上前拉过她们好生安抚。敌人的速度远超出预料，绯羽思考片刻转头下令到，反应堆功率全开，百分之八十功率用于加速，百分之二十功率为空间跳跃引擎充能，十分钟后开始空间跳跃。绯羽舰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与虫群拉开距离，然而没过多久，刺耳的敌袭警报声再次响起，Vincent转头一看，脸孔顿时变得煞白，嘴里喃喃地说道，自爆虫群。从小行星爆裂散开的碎片后面，冲出了海量的异种生物，正是联邦军闻之色变的自爆虫群，这虫飞行速度超快，体型细小，只有十米左右长度，直径两米左右，虫体内部几乎全是压缩能量，每一条都是威力巨大的能量弹，一旦锁定目标便不离不弃，死追不放，至死方休，联邦军曾有无数战舰葬身自爆虫群。此刻只见虫群飞快冲向绯羽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与舰身的距离，雷达显示大约两分钟后便是排山倒海的自爆攻势。绯羽手指急动，查找可能的逃跑路线，又是一阵敌袭警报响起，指挥室前方的舰员回头大喊道，前方三十万千米处出现超量能量信号，按照现在航线一分钟后与本舰接触。绯羽的脸上也白了起来，按照能量频谱分析，这是敌军帝王级太空巨兽星球毁灭者发出的高能光束，光束直径足以容纳半个地球，所到之处尽是灰飞烟灭。绯羽手指急动，调整航线，绯羽舰猛力一侧，朝下方潜去，堪堪可以避过能量光束。紧接着值日官大叫起来，发现新的能量波动，预计三十秒后与绯羽舰接触。绯羽牙关一咬，没想到在这片荒凉的星域里会出现这样强大的敌方军力，连帝王级的毁灭者巨兽都有多只，时间已经不够绯羽舰再次转向，背后的自爆虫群近在咫尺，这次凶多吉少了。

 

绯羽大声喝道，护罩发动机关闭，全部动力充能，三十秒空间跳跃准备！随着指令下达，绯羽号表面一暗，护罩已然关闭，发动机也停止工作，全舰动力悉数提供给空间跳跃引擎。几头飞在前头的自爆虫飞快的撞在了绯羽号表面，猛烈的爆炸着，原处不断有能量光束发来打在舰身上，绯羽号很快失去稳定翻滚起来，大面积舰身开始燃烧，情势危如累卵。景年把头缩在星妮怀里小声啜泣着，星妮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将军素来逢凶化吉，可是这次。。。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大批的自爆虫已经飞临绯羽号后方，开始聚拢准备冲刺，绯羽看着显示屏上渐渐变大的光斑，那是飞速临近的能量光束，监视器上红色的舰身战损率飞速爬升，很快就超过了百分之五十，倒计时还有三秒钟，每一秒都那么的漫长，终于，空间跳跃引擎充能完毕，绯羽即刻砸下按钮，一道光环从舰首飞快划过直达舰尾消失不见，硕大的舰身随着一阵阵空间涟漪消失在虚空中，下一秒，庞大的能量光束直扑聚拢成群的自爆虫群，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数百万自爆虫全部被引爆，光束继续前进，连带摧毁了数十头体长五、六千米的巨兽，最后还在弥散在太空中小行星碎裂的残片中清出一条通道。

 

三光年外，绯羽号带着满身伤痕从虚空浮现，出现在地球联邦军流亡舰队后方十五万千米处，大批维修机器人蜂拥而出，开始进行舰身维修工作。指挥室内船员们欢喜雀跃，Vincent扶了扶眼镜心情一松瘫坐在地板上，丸子和李靖拥抱在一起，和船员们一起庆祝死里逃生。绯羽环顾四周，悄然退出指挥室回到自己的舱房，该来的，终究要来。四十分钟后，绯羽在一小队宪兵的押送下乘坐摆渡艇登上舰队旗舰方舟号，等待她的将是军事审判庭的裁决。

 

地球历公元二二三七年九月十八日，联邦军少将高绯羽玩忽职守，擅自突入敌军阵地，导致绯羽舰七成损坏，经最高军事审判庭裁定，解除高绯羽少将舰长职务，禁闭三十六小时，编入特战机动步兵敢死队第一大队第三小队。

 

方舟号漆黑一片的禁闭室里，绯羽身穿白色作训背心盘膝而坐，长长的黑发被她扎成高高的马尾，配合她完美的颈项弧度，是惊心动魄的美，一缕火红的发丝从她前额右侧延伸到脑后，为她绝美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妖异。绯羽手中紧握着小艾身上取回的身份标牌，心里亦悲亦怒，两人当年在军校倾心相恋，怎奈因为那个恶魔禽兽，自己受尽屈辱，小艾落得发配到系外哨所，最终战死沙场，一别二十三年，重逢已是枯干白骨，黑暗中绯羽的两眼圆睁，仿佛可见有火焰在她眼中燃烧，想要燃尽一切的悲愤与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