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政壇多笑話和怪事。有些故事,如果透過古典經籍的智慧來解讀,或許會別有啟發。八月中,一次茶敘,談到傳說宋楚瑜、連戰將出席九三北京閱兵活動,就為其各ト一卦,以助談興。
第一問:宋楚瑜去北京看閲兵,會成行嗎?結果得到《易經》的〈風澤中孚〉卦,初爻。爻辭是:「虞吉,有他,不燕。」此爻辭解讀:「虞吉」,如果有內線幫他安排,那有可能。「有他」,即宋楚瑜盤算太多;「不燕」,此事不會實現。又,宣佈投入選舉那天,宋楚瑜在電視專訪,表態說,要看位子的安排,是否和各國領導人在一起;「若是在角落,就不去了」。 有點常識的人也知道,宋想和各國領袖同台,這習總書記會先保留給連戰,輪不到宋。老宋自然去不成了。
第二問:連戰去北京參加九三閱兵,結果會如何發展?得到《易經》的〈澤水困〉卦的第二爻。按清康熙朝編的《周易折中》解釋〈困卦〉說:「小人以身窮為困,君子以道窮為困。」連戰是富貴之人,君子以道窮為困,是指有志難伸,因為政治抱負不能實現的被困。中國抗戰的史實、中華民國的存在、兩岸和平的發展,這些原本或許是連戰想有所施展發揮的「道」,卻困阻重重。
「連習三會」之後,看連戰辦公室所發布的「連戰致詞稿全文」,比對電視所播出的「連習會」片段,連戰表情嚴肅小心翼翼的唸出致詞,以他的年紀,還真難為他了。可是這致詞稿,有「中華民族」,沒有「中華民國」;有「蔣介石」,無「蔣委員長」;只有「國民黨」,看不到「國民政府」。這致詞稿必然是雙方幕僚妥協的結果,凡涉及中華民國正當性的概念,都成了敏感詞。到了北京,連戰對中國抗日戰爭歷史所做的論述,竟然被限制到這種地步。
李遠哲在擔任國際科學聯合會(ICSU)理事長時,有一次到大陸和周光召見面,提議請周光召參加活動。李遠哲發現到,周光召還沒回話,跟在他身旁「照顧」他的秘書卻先答話說:「這科學活動,可以參加。」李遠哲後來感嘆說:「想想也蠻可憐的。」因為周光召有兩彈元勳、中國科學院院長等資歷;也曾是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算是國家領導人的層級。周光召未必有話語權的自由,因為他是中國公民。可是連戰先生是中華民國公民,他在北京的言行表現是否夠格?對得起中華民國和台灣人民?這會受到公評。
〈 困卦〉的第二爻爻辭是:「困于酒食,朱紱方來,利用亨祀,征凶,無咎。」意思是:雖然有豐盛的酒食宴請,卻處於困境,有志難伸。“朱紱”是官服。朱紱方來,指習近平在天安門前紅地毯,握手迎接的是有官方身份的各國領袖或代表,但連戰現在已無任何官職,實不宜去 。「利用亨祀」,指還會繼續被大陸捧為兩岸和解的樣板。「征凶」,再向前行就不妙。“無咎”,指需好好反省。整個爻辭可解釋為:「大大不妙,可能會裏外不是人。宜深自反省。」〈澤水困〉卦的卦辭有「有言不信」,意指,有話想說,人家卻不當真;或巧言善辯卻難取信於人。
1914年,袁世凱已打垮孫中山、黃興的二次革命。袁世凱也仿古代皇帝行祭天之禮,露出稱帝的企圖。連橫在北京,看北洋政府的閱兵,作詩《甲寅十月十日》,其中說:
“天安門上閱兵來,萬馬無聲紫禁開。
九派龍蛇將起陸,一時鷹犬亦登臺。”
連橫看到天安門城樓之上,盡是一些鷹犬之徒,慨嘆日後橫行於中原大地的,不知是龍或是蛇?
連橫一定沒想過,「天安門上閱兵來」竟然應驗到他的子孫身上。以前的「連胡會」、「連習會」,連戰有國民黨黨主席、台灣出席APEC的領袖代表等身份加持,有某種象徵性、代表性、談話份量。這一次,在總統、黨中央都說不宜之後,連戰仍然上了天安門出席閱兵,可以說是帶著國民黨僅有的歷史價值為祭禮。他個人的政治生涯和國共平臺在未來的兩岸關係還能扮演的角色,都面臨轉折。
連戰到了中共安排好的場景,表現得有如一「讀稿機」,或可諒解為幕僚之失策。但到了其他場合,連戰就該反省,自己是否有所作為?中共也安排了昔日國軍的抗戰老兵穿上制服加入閱兵行列,但刻意不讓老兵戴軍帽,以迴避青天白日徽的出現。在美國華盛頓的慶祝二戰勝利紀念活動,因台北駐美代表沈呂巡獻上的花圈上有青天白日國徽,原也受邀的中共駐美大使崔天凱因此「缺席」。這三件事合起來看,可說是,表面上虛談回顧國共合作抗日,實際上全面封殺中華民國。
「連習會」之外,連戰在其他活動場合,不是沒有發表談話的機會。 1986年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埃利·維瑟爾(Elie Wiesel)有言: “ Words can sometimes, in moments of grace, attain the quality of deeds.” 其意即語重如山,在關鍵時刻,適切的言語往往能發揮驚人的作用。到底想在歷史留下何種形象?是鷹犬?或為龍?或為蛇?連戰和其幕僚可以三思。
台灣人也要認知,連戰的困,不是他個人的問題,也是中華民國現實存在的困。當更多的台灣人發現到,將所謂「九二共識」,解釋為「九二共識,一中各表」,又說成是「一個中國,各自表述」,原來只是國民黨單方面的說法, 中共對此根本連「默認」都談不上,台灣人的國家認同會往什麼方向發展?中南海的當局者也可以思索看看。
2005年暮春,我到了北京清華大學臺灣研究所,將沈君山簽名的新書:《浮生後記:一而不統》交給所長劉震濤。劉震濤,身份是海協會副會長,單位掛在國台辦,常以清華大學臺灣研究所所長的頭銜訪台。談話中,我問:「上個月,為何人大要通過“反分裂國家法” ?」劉震濤答:「這麼說吧,這也是給台灣同胞一個對我們“聽其言、觀其行” 的機會。」
劉震濤又說:「你看看這條文“以最大的誠意、盡最大的努力” ,這是全世界法律文件、合約條款都不會出現的文句。有了這個,以後再有人說要對台灣動武;我們就可以說,還有這個沒做到、那個沒試過,誠意和努力都還不足。依我們人大通過的法律,這是不被允許的。」
「繼續以最大的誠意、盡最大的努力爭取和平統一的前景。」是胡錦濤多次申述過的。但連戰應該有感受到,習近平的作風、親切度,有別於彼此曾見面十二次的胡錦濤。胡錦濤對連戰夠熱絡,所以連戰喜歡往大陸跑,享受上賓禮遇。習近平說的是:「兩岸長期存在的政治分歧問題終歸要逐步解決,總不能將這些問題一代一代傳下去。」這是典型紅二代的思維。
在商業談判或男女戀愛,對方是否會「以最大的誠意、盡最大的努力。」,那先要看看你自已是什麼料?政治上亦然。臺灣人要團結,不互相傾軋,才是脫困之道。至於說到還原抗戰史實,由於蔣家後代的內部爭執,「兩蔣日記」仍存放在史丹福大學胡佛研究所。筆者建議馬總統要有魄力說:「如果不能讓蔣中正總統日記在台灣出版,我有愧於做中華民國的總統。」
from :風傳媒,2015,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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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史學界流傳一句話:“History is philosophy teaching by example.”其意即”歷史是一種哲學,依靠典範人物以身載道而示現。” 高金素梅也去了北京,反正她本來就是一個花瓶。但連戰是想在海峽兩岸的和平發展留下歷史地位的人,其言行示現,將受後人公評。不能淪為傀儡或“讀稿機” 。台灣需要有上得了檯面和對方交往,而且對方能久而敬之的人,關鍵時能一言以安天下。政治人物的聲望、形象,都是耗用台灣社會成本打造出來的,不宜完全抹殺,丟進歷史的垃圾桶。
《易經,繫辭》:“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連戰去北京,以他個人來講也是有所犧牲的,而且帶上了國民黨的歷史價值做伴手禮,那應該自己要出面有所交待,而不是放任幕僚、跟班经过媒体随便放話,讲一些依違两可、忽悠場面的话,那大大損傷自己的信譽名聲。
連戰上了天安門,如果他有得體的談話,也可加分。如看了閱兵之後
可以引用周恩來的話:「決不開第一槍。」
或引用江澤民幕僚劉吉(祖父是國民黨將領,1993年到过台湾) 的話:
「中国人自己打自己,后代人是不会原谅的。」
談抗戰,則可引用楊天石:
“但我覺得,我們重新研究當年的歷史,國共關係史、抗戰史,科學地、正確地評價國民黨和蔣介石,這個也是我們向台灣釋放好意的一部分。明年是抗戰勝利70週年,如果我們在評價蔣介石上有所前進,將會產生巨大的影響。” 這些都是共產黨人自己說的,引用之不至於失禮。
連戰這一趟北京行,竟然令泛綠人士言必稱“中華民國” ,並指責郝柏村在香港明報的投書不該用“台灣” 行政院長。這亦可反思。
1912年十月十日,黃興作〈武昌起義一周年紀念會祝詞〉:
“江漢湯湯,這似水流年,常記取八月十九;
風雲鬱鬱,願中華民國,繼自今萬歲千秋。”
希望革命先烈共同保佑其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