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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懂了《小别离》,就看懂了中国中产阶级的焦虑

(2016-09-03 19:16:50) 下一个

来源:新京报

和二三十年之前相比,子女的海外教育也日渐成为中产家庭的重要投资。就像《小别离》中演的那样,每个中产家庭,尤其是那些由于年代原因,自身教育有缺憾的父母,都将子女的教育视作对自身地位、阶层、幸福感的一种弥补。反映到现实生活中,几乎可以勾画出这些中产家庭辛酸而又现实的脸谱:尽力维持现有收入、迫切渴望子女成功、通过家庭内部的资金周转获得子女有限的教育资金、子女出国之后在自我安慰中度过一生。


近日热映的一部电视剧《小别离》,围绕孩子的升学和留学问题,讲述了三个不同经济条件的家庭中,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紧张而复杂的关系。

当护工出身的社区医生和她的的士司机丈夫,处于普通的工薪阶层,一心想让学霸女儿金琴琴改写自己一辈子受欺负的命运。靠白手起家、身家过亿的丈夫,和他的二婚的年轻妻子则希望靠将儿子张小宇送出国,让家族扬眉吐气,也好继承家族产业。


另一个家庭则是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方朵朵的爸爸是眼科医生,妈妈是公司高管,住着不错的小区,虽然不算多富有,但收入稳定,女儿还算乖巧,在外受人尊敬。尽管如此,夫妻二人还是时常因为女儿的教育问题发生争吵。尤其是妈妈,更是将朵朵的考试成绩和前途、幸福、出息相挂钩,向朵朵提出近乎苛刻的要求,母女之间的矛盾不断激化。


三种家庭,在当下的中国都不鲜见,甚至就在我们身边。家境稍有余力的中产阶级,“当妈妈的只要想到小孩有个好前景,哪怕只有一条门缝宽的机会,都会不顾一切向里挤,哪顾得想后面的事”(《小别离》原作者鲁引弓)。


对子女近乎偏激的爱、过高的期待,不仅影响了年轻一代看待自身婚姻和家庭的方式,也加剧了父母辈对待子女的成长、求学、离家、结婚、生子的焦虑。虽然看起来,他们的生活什么都不缺,却在面对日常生活的起起伏伏时,脆弱得不堪一击。虽然依靠自己的打拼,赢得了这一代生活的逆转,却难以将信心延续到下一代。只敢认认真真地生活,靠消耗健康和精力卖命工作,却不敢独自面对自己的内心。表面上优雅风光,其实早已心力交瘁。


中产阶级的这种焦虑症究竟从何而来?身负重任的他们,又如何和自身的困境共处呢?

 

抱歉,请别叫我“中产”

 

在这个语义含混的互联网话语时代,少有一个概念像“中产阶级”这样牵动神经,同时又充满理解上的不确定性。随着过去三十年间,阶级话语在公共话语体系中的逐步淡化,阶级的辨识度已然不如从前那样清晰。直到21世纪,“权贵阶级”、“新农民工阶级”、“中产阶级”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阶级的观念才再度被唤醒。

对于中产阶级的定义,无论是从时间向度还是空间向度来谈,都相当繁复。在当下的中国语境中,定义之一是:人们在低层次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得到了满足,中等层次的感情需求和尊重需求也得到了相当满足,但尚未达到追求高层次的自我实现需求的阶级或阶层。


一般来说,中产阶级需要满足以下条件:


1. 分布在中国的一二线城市


2. 年龄在25岁到45岁之间


3. 受过良好的教育,在某一领域或多个领域具有专业的能力


4. 大多从事脑力劳动,也有以技术为基础的体力劳动


5. 靠薪资为生,家庭年收入约在7万—28万人民币之间;每月能自由支配至少三分之一的个人薪资(房费、水电费、保险、各种贷款等基本花销除外)


6. 生活有一定闲暇,对生活质量要求较高,对劳动、工作对象多有一定的管理权和分配权。


2015年10月13日瑞士信贷(Credit Suisse)研究院发布的2015年度《全球财富报告》称,如果以财富存量来测算中国的中产阶级规模,一个成年人至少拥有28000美元的中产群体超过1.09亿,相较于21世纪初规模扩大了5倍,占总人口的10.3%。时至今日,这一数量已经增长到2.25亿,中国中产阶级的规模和财富总额均居世界首位。


中国当前的中产阶级有着相当可观的消费能力,正逐渐成为世界领先的消费群体。中产阶级在生活各方面日益增长的消费需求,直接带动了诸多产业的兴旺,比如海外代购、旅游产品、电影和视频网站、汽油消费、时尚奢侈品、广告业等等。随着网上购物、网络平台支付、境外旅游业的极速发展,消费主义这一浪潮的势头之猛,甚至远超出西方一些消费主义泛滥的发达国家。

和二三十年之前相比,子女的海外教育也日渐成为中产家庭的重要投资。就像《小别离》中演的那样,每个中产家庭,尤其是那些由于年代原因,自身教育有缺憾的父母,都将子女的教育视作对自身地位、阶层、幸福感的一种弥补。反映到现实生活中,几乎可以勾画出这些中产家庭辛酸而又现实的脸谱:尽力维持现有收入、迫切渴望子女成功、通过家庭内部的资金周转获得子女有限的教育资金、子女出国之后在自我安慰中度过一生。


尽管数据表明了在中国这一阶层的庞大数量,但现实中却少有人认同自己是中产。在大多数国人心目中,对于中产的印象源于由美剧或美国电影勾画出的美好蓝图:林荫大道、两三层高的小楼、修建整齐的草坪、独立车库、一辆敞篷轿车、两三个孩子在院子里嬉戏,每逢周末夫妻二人带上孩子和狗,开车到海边追浪或到山顶宿营……此般惬意、闲适、富足、无忧无虑的画面,显然还没有完全进入中国中产阶级的生活。


物质水准达到了,消费水平符合了客观标准,但却难以对中产这一身份产生真正的认同。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中国社会状况调查”(2015年),从全国范围来说(排除特大城市),个人年收入10万元以上,应该可以维持中等生活水平,但达到这一收入水平的人只有约四成认同中产身份。个人年收入20万元以上,即使在大城市也可维持相当水准的生活,而个人年收入超过30万元应该可以过上较高水平的生活,但达到这种收入水平的人只有约半数认同中产身份。

更多时候,人们虽然赚着符合中产标准的钱,内心渴望着中产的生活,口头上依然会把中产当句玩笑话,甚至以此自嘲:“等我还完了房贷,交完了保险和孩子的学费,解决了父母的养老问题之后,再来和我谈中产吧。”

 

命运的夹层:想攀爬,却止于原地

 

为什么在现有的物质条件下,难以形成普遍的中产身份认同?为什么明明收入可观,却依然觉得自己“被中产”?


对于自身产生的焦虑,看起来和收入的关系并不明晰,哪怕财富聚集,心态依然萎靡。物质增长的背后是社会、文化、价值、道德、行政等各个维度的扭变,任一维度的滞后或错位都有可能带来不安和急躁的心态。


对于那些准中产的青年群体而言,他们的压力似乎每一年都在加重。大学时代自由的余温尚未散去,前一天还在谈论诗歌和梦想,一旦踏出象牙塔,就会面临失业的危险。他们从小接受的信条多半是“知识改变命运”,道理本身依然成立,却在短期内无法在他们身上适用。当诗歌和梦想的话题,变成了车子、房子和票子,他们发现,“能实现的就不叫梦想了”原来还有另一层意思。

现实和固有认识的断裂,让他们不得不自寻出路,一方面通过拼命工作、牺牲休息或健康。另一方面,他们却发现,职位竞争的激烈超出想象,他们有可能随时失掉工作,也可能沮丧地发现自己的工资还不如保姆和保洁。房价自2006年以来,经历了十年狂飙突进,已让人望而却步。海外移民潮、购房潮不再止步于上流社会,而是渗透进了中产阶级,深刻影响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对于35岁以后的中产阶级而言,虽然眼下日子过得不错,但一场大病或意外就可能会一贫如洗。除了医疗,子女的教育、结婚、自身的养老费用,都开销不菲。自己几乎是在用生命在赚钱,钱却好像始终不够用。是大多数人的心理常态。飞速的经济增长和急剧的社会变迁,让人们有了强烈的物质欲求,这种物质欲求只会不断提升,不会封顶。当个人收入达到一定水平之后,薪资的高速增长很难持续,但欲望确是无穷无尽。久而久之,就会产生自我怀疑、希望落空的倦怠感。而这种倦怠感,恰恰是快乐和健康的大敌。于是人们想到了逃避、逃离,只是逃来逃去,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

除了和金钱有关的顾虑之外,食品安全、个人隐私安全和环境污染也让中产阶级倍感困扰。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2013年全国抽样调查数据,72.8%的中产阶级认为“食品安全”没有保障,54.6%认为缺乏“个人信息、隐私安全”,48.3%认为缺乏“生态环境安全”,39.8%认为缺乏“交通安全”,28.5%认为缺乏“医疗安全”,22.5%认为缺乏“劳动安全”。认为缺乏“人身安全”和“个人和家庭财产安全”的比例分别为11.7% 和13.8%。


引用前阶段引发热议的《节节败退的中产阶级》中的一段话:“他们曾无比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奋斗能带来成功;他们强调法制化,需要权益与尊严得到保障;他们认可全球化,认可自由主义,因为只有市场经济才能让他们的价值获得最大体现;他们强调个人价值,强调生活质量,强调教育质量与公平。但是,目前的形势,正在逐一否定他们的价值观。”

 

孩子,我们要给你最好的!

 

做了父母的焦躁的中产,深知自己奋斗的艰辛、生活中诸多力不能及的无奈,以及重压之下的精神抑郁,他们一方面对自己的现状不满,一方面对下一代是否能维持中产、同时向更高的社会阶层流动没有信心。久而久之,他们变得越来越焦躁。


无形之中,他们将这种近乎狂暴的急功近利传递给家庭和孩子。这体现在教育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当他们发现考试是向另一阶层流动的唯一有效途径之后,会想尽一切办法,哪怕牺牲自己,让子女受到最好的教育。在一二线城市,我们处处都能看到这样的父母:为了给孩子争取教育机会,学区房的争夺大战年年都在上演;因为老师能力不足而恼羞成怒的家长围攻了校长办公室;减少录取名额之后,校门前的家长情绪激动;为了送孩子出国留学,卖掉家里的房子,甚至不惜负债……似乎,说孩子是这些父母悬于高崖时眼前的唯一稻草,死死抓住,以命相搏,都不为过。

于是,父母、甚至父母的父母,都将各种可用的资源用于独生子女的培养和教育,原因很简单: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后代继续接力,在保住精英阶层的基础上,向更高的社会经济地位跃迁。目的也很简单:让他们在长大之后不必像自己一样,经历贫穷、依靠关系、看人脸色、在规则的灰色地带摸爬滚打。


然而,生活如同流沙,越抗争,越深陷。当父母们发觉,孩子未来的处境,很有可能依然只是考试、学习、毕业、工作、失业时,便开始为他们寻求更好的上升途径。海外留学,从众多选项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稍有财力的中产家庭的首选。对于一些70后、80后的父母而言,他们或者自己早年就有过出国留学的经验,对海外的高校有着感情上的联络;或是自己当年受条件和视野所限,未能接受海外教育,就更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比自己更出色。


随着国内的竞争压力呈几何级数增长,加上媒体报道的食品安全问题、环境问题日益凸显,一些父母就将国外视为理想生活的翻版。


今年3月份,一位自称是上海的中产阶级在博客中写,孩子的教育费用已经取代房子,成为家庭最大的支出负担。为了让孩子有海外教育的经历,一些中产家庭会选择将孩子送入私立国际学校就读中学。在上海,这样的学校每年需要至少10万的开销,孩子出国之后还要每年将人民币换成美元。似乎从此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和50后、60后的家庭教育不同的是,70后、80后的中产家庭不再将国内的应试教育视作唯一的砝码。他们大多受过正规的大学教育,比前辈有更开阔的国际视野,同时自身也处于事业的上升期,上大学已经不是他们培养子女的唯一目标,教育渗透进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从孩子婴幼儿时期的国外绘本开始,他们会自主选择更适合的,筛除那些不利于孩子价值观确立的部分。在幼儿园和小学的选择上,大部分家长都会综合考察教师的能力、性格、水平、爱心、耐心,以便自己的孩子能够全方位地感受优质的集体生活。一些家庭深知语言对于未来视野的影响,较早对孩子开始进行双语甚至多语教育,为他们找合适的外教,或是送他们到国外参加各式各样的夏令营活动,开拓眼界。兴趣班依然颇受欢迎,乐器、棋类、运动、表达、艺术等训练班如雨后春笋般滋生。以早教、亲子等名目进入市场的课程,更是层出不穷。亲子旅游团也成为各大旅行社比较抢手的项目之一。


一位80年出生的母亲曾亲口对我说,一放假,自己就不得不领正在上幼儿园的孩子到处旅游。原因很简单:幼儿园其他的小朋友都会在假期去旅游,回到幼儿园之后会分享旅行的经历,没有旅行过的儿子就会感到失落和沮丧。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失落,她只能带着他跑来跑去。


“前年去了杭州,去年去了海南,今年估计要去马尔代夫。明年可能就是欧洲了吧。”年轻的妈妈眼神里并没有太多兴奋。


孩子的教育是提升了,家长们却累得喘息不得。他们几乎是在用生命为自己和家庭拼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像《小别离》中的方圆(黄磊饰)、董文洁(海清饰)这样,将几乎全部的生活围建在孩子周围,让彼此都负荷极重的父母,让人觉得辛酸又好笑、隐忍又乖戾、可怜又让人心疼。在中国,这样的父母千千万。


这样的家庭教育,所面临的困境之一就是,当有一天,孩子通过努力走进了父母期待的象牙塔之后,反而会无所适从。第一次为了自己而活,他们反而染上了“空心病”,于是孤独、茫然、无原因地感到痛苦和焦虑。殊不知,这些情绪早就渗透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来自同样焦虑、痛苦、不知所措的父母。


焦虑的孩子,焦虑的父母,一个个焦虑的个体,构成了当下这个焦虑的时代。


美国心理学家罗洛·梅曾说:“生活在一个焦虑时代的少数幸事之一是,我们不得不去认识自己。”我们有幸见证了这个焦虑的时代,有幸成为这个焦虑时代症候群的一分子,剩下的事,就是如何认识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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