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去过古巴人气旺盛的度假热地巴拉德诺(Varadero),回来后和公司里一位从波兰漂过来、同样喜欢游玩的同事说起那里的绿浪白沙。闲谈临结束时他说了一句,看海还是要去偏僻的卡约科科(Cayo-Coco),那里的景色更原始。自那后,卡约科科这个名字便印在了我脑子里。
一转眼时间过去了两个年头。去年美国感恩节后第一个周六早晨,家一半和我坐在厨房里的早餐圆桌旁,手捧著刚刚烧好的咖啡,闲聊着前一天那个黑色星期五,边界南边人们排队一通宵等待瞎拼的情景。我调侃了一句,可惜现在晚了,要是我们早两天出手,趁边界南边的人都回家团聚过感恩节,墨西哥坎昆海滩上的度假酒店里房间空了一大半,我们可以以三星的钱住五星的店了。家一半说,去坎昆是晚了点,我们可以到古巴呀。她的口一松,我趁热打铁连忙说,对,我们去古巴北边的卡约科科。
两周后周六晚上,我们乘坐的波音737平稳地降落在卡约科科机场的跑道上。飞机触地滑行时,机舱内立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是度假专线里经常会出现的场面,着陆前机舱内那种紧绷着的气份消散得无影无综。人们轻松地谈笑着,开始进入度假的状态。机场通关很顺利,可能是海关官员有感于我们两年内再次造访他们美丽国度的心意,简单询问了一下国籍姓名,点头示意后让我们进了关。在机场外上了等候着的宇通大巴,夜幕中只行驶了十来分钟后便到达在预定的度假酒店。家一半去大厅右边的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我拉着旅行箱,到边上沙发找了一个座位歇息,同时习惯性地打量起来酒店大厅里的部局。
接待大厅属于开放式设计,四面通透。大厅周围矗立着十数根两层楼高、米黄色方形立柱,支承着一个不规则的八角形或是十角形的木制大屋顶。大屋顶接待大厅右侧是酒店前台,左侧则是一排商店,里面出售雪茄烟朗姆酒一类的古巴特产,大厅正中迎着入口是酒店的中央吧台,越过吧台后酒橱上林林总总的酒瓶,可以看见大厅外下一层酒店庭园里,夜幕下露天泳池射灯辉映,幽蓝幽蓝的,既有些神秘又有些诱人。吧台前面聚集着不少人,有的坐在吧台前的高凳上喝着手中的酒品或饮料,另一些人站在吧台边谈笑着,等待吧台里面的调酒师调配酒品,整个大厅内流淌着令人轻松愉快的气氛,很有传染性。待到家一半办妥入住事宜后过来照看行李,我赶紧去中央吧台要了两杯朗姆酒和椰子汁调成的Pina Colada。吮饮着手中的饮品,我们开始了第二次古巴假日。
在西班牙语中,Cayo意为细长的岛屿礁石,对应着英语的词语Key。卡约科科中的Coco一词与椰子树(Coconut)之间有那么一点关系,但不过转了个小弯。卡约科科岛上常见一种长颈细腿的美洲白鹗水鸟,它们日夜在海边梭寻、等待着捕食浅水里嘻游的小鱼,当地人称其为科科鸟(Coco-birds),顺便也把科科鸟聚集的这个岛取名为科科岛。卡约科科位于古巴号称世界第二大堡礁Sabana-Camagey岛链的中部,隔海与巴哈马群岛遥相对望。岛北面向巴哈马群岛那一面,环绕着一轮洁白的沙滩,堪与世上的顶级沙滩相媲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东欧阵营解体后,维持着古巴经济的援助一下没有了。那时的古巴,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向海峡北面的亚美利坚摇尾乞饶,但他们选择了第三条路,找上血脉相连的旧主西班牙,一块儿在岛上水清沙白的地段兴建宿食皆包的度假酒店,做起了旅游生意,赚着从加国、中州和欧罗巴飞来的人的银钱。
杯子的酒喝完后,我们拖着行李住进了位于接待大厅后面右侧九号楼二楼的房间,稍事安顿后便躺下入睡了。第二天一早起床后,我拉开落地玻门到阳台上一看,外面是一个很好的晴天。头顶上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只有几朵淡淡的白云漂浮着,阳台下面的草坪上,隔不多远一棵树干修长的皇后棕榈树,灰白色树干上一圈圈的年轮,有的宽有的窄,可以说是棕榈树一生经历过的气候变幻极为形象的无字记录。从阳台上望过去,皇后棕榈树婆娑的树冠上露出的一线大海,风平浪静的,无论是沙滩上晒太阳或是下海游泳,都是难得的好天气。我回头叫起了家里那位到自助餐厅吃早餐,然后回房间拿上沙滩巾去到海边,在沙滩上拿了两把沙滩椅,去一个空闲的遮阳棚下安下了当天的营寨。地盘占住后,家一半去沙滩边缘的酒吧要两杯喝的,我则打开了随身带来的书<货币战争>。这本书是以前去国内出差,回加拿大的途中在上海浦东机场商店里买的,当时在飞机上翻了几页,但终因扛不住旅途的困倦,没把书看完。现在有了一大把的时间,可以仔细看一下这本颇具争议的书了。
这本书写得倒是不难读,不到吃午饭的时光,剩下的二百多页就读完了。除去书中浓烈的民族主义情绪不谈,作者一再提及的金融资本企图垄断世界的趋势,让人不得不深思了。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先有北美自贸协定,加拿大和墨西哥两国失去了自己经济命脉的控制,继而是世贸协定,全球各国的人民、生产组织和政权机构,情愿地或是不情愿地,都被金融资本的魔咒支配着,随之而亦步亦趋。于是乎,在金融资本魔咒的摆布下,美洲的工人失去了工作,亚洲的农民失去了田园,全球的人们正在失去安宁。
书看完后,去沙滩边缘的烧烤餐厅吃过午饭,又回到沙滩上躺下继续晒着太阳。天际边,佛罗里达海峡深蓝色的海面上,一个耀眼的小白点正徐徐向东移动,我猜想那是昨晚停靠在Key West的巨型游轮,早上离港后正在前往古巴东面的下一个目的地,可能是海地或是多米尼加的某一个港口吧。近处沙滩外的浅海,正午的阳光穿过几近透明的海水,透射到海底珊瑚碎化而成的白沙再反射回海面,和蓝天辉映着,调和出一片翡翠般的色调。在这翡翠色的海水里,不少人在游泳着、嘻戏着,尽情地享受着加勒比海冬天的好天气,看不出有丝毫的忧虑。他们无忧无虑的情绪也感染了我,我起身在沙滩上活动一下手脚,然后迎着一排接一排涌向沙滩的白浪,跑着跳着冲进海里,到后来海水太深没法往前走了,我停下来深深呼吸了一口,紧接着一头扎进海水里。入水一瞬间,感觉海水凉凉的很有些刺激,这也好,凉凉的海水一下子就冲掉了<货币战争>带来的烦恼。
晚上去了自助餐厅左侧的西餐厅,就餐座位在早餐时予定过了。到那发觉当晚的菜单很不错,除了必定出现的牛扒羊腿外,还有龙虾。餐厅正面的小平台上,还有两个中年古巴歌者,弹着吉它为大家演奏助兴,几支古巴与拉丁乐曲演奏过后,两人走下平台来到我们中间,开始为每一桌就餐客人服务。当两人来到了我们座位时,家一半请他们演奏了古巴的第一名曲,关塔那莫来的女孩(Guantanamera),这首歌也是两年前去巴拉德诺度假买的CD碟中的主打歌。这一首歌在古巴非常有名,无论你走到古巴的何时何地,只要是有音乐的地方,关塔那莫来的女孩那欢快的旋律都会在耳畔响起。
隔天清早我起床拉开窗帘一看,又是一个好晴天。在餐厅吃早餐时,我们决定趁天气晴朗,乘岛上的双层观光车去卡约科科西面的卡约格尔莫(Guillermo)岛,那里的皮纳海滩(Pilar Beach)十分著名。
皮纳海滩号称是古巴第一沙滩,来卡约科科度假的人都得去那里下海畅游一番,不然不能算来过卡约科科。皮纳海滩得名于二十世纪中叶美国浪漫小说家海明威的一条游船。海明威的这条游船长十二米,一九三四年建于纽约。他经常开着这条船,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的Key West列岛和古巴的卡约科科岛旁的浅海上钓鱼,同时和一帮朋友们饮酒作乐。就着加勒比海明丽的阳光和变幻无定的大海,海明威写出了他一生中最后一篇名著<老人与海>。海明威对古巴有着深厚的感情,称其为第二故乡,古巴对海明威也是同等的尊崇,不但保留了海明威在古巴住过的故居,而且以他游船的名字来命名古巴这一块沙质最优的沙滩。
双层观光车行驶在岛上连接度假酒店的专用公路上,公路两边的热带丛林无边无际,但多为低矮的盘根错节的灌木,酒店花园里处处可见的高高的皇后棕榈树,丛林里只有稀疏的几株点缀于灌木之间。顶着海风,我在开敞的顶层了望了一阵风景,有时也来一张拍照,后来看见前方仍旧是灌木遍野,没有其它新的景色,我便下去到底层和家里那位说话聊天。
观光车路过后面的度假酒店时,一家接一家拐进酒店的林荫道停在大厅前,等候人们上下车。各家酒店都有一些人上下,但以上车的居多,很多人手臂上都搭着酒店提供的沙滩巾,一看便知也是前往皮纳海滩的。观光车走停走停了半个多小时后,车上扩音器传来了观光车驾驶的声音,告诉大家前面就是连接卡约科科和卡约格尔莫两个岛的海堤,海堤那边即是皮纳海滩所在的卡约格尔莫岛了。听到司机的提示,我们俩快步上了双层观光车顶层,在上面观看海堤两旁的景色。
卡约科科和卡约格尔莫两岛之间是一片宽约两里的浅海,透过浅浅的海水可以看见下面是一片平坦的白沙。两个岛的海岸边和附近的浅海里生长着一丛丛的红树林。红树林是一种水生木本植物,裸露在空气中的上半部生长着墨绿色的枝叶,下半部则是众多的水生根,潮水一来,下面的水生根全部淹没在海水里,远远望去,一丛丛的红树林好似漂浮在海面上,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海、哪儿是岸。也许,对于红树林来说,岸就是海,而海,也就是岸吧。
车,继续在长长的海上长堤行驶,我站在车厢右边伏在护栏上,用手中的相机不停地抢拍着海中的红树丛。车到长堤中段,水里的红树丛逐渐消失在镜头之外,我也停止了拍摄,不经意中我抬头向右面远处望去,一瞬间,即被映入眼帘的景色震撼得如同闪电击中了似的头晕目眩。那是一幅多年来一次次出行海边、但始终未曾寻得的画面:乌云漫漫的天际边,一抹如洗的白沙,自树影婆娑的绿岸延伸向蔚蓝色深邃莫测的大海,洁白的沙滩边缘生长着几颗椰子树。树干修长,宽阔如箭羽般的椰树叶随着劲吹的海风在摇曳着,椰子林的树影里依稀还可以看见一两户海边的人家。那,不就是梦想中的海上仙境吗!
震撼之余,我抓紧时机,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了这一不期而遇一生难忘的景色。
二零一三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