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我们离开前一晚夜宿的卑斯省中部小城维伦,继续落矶山脉大环游,前往行程西部的顶点、卑斯的滑雪胜地惠斯勒(Whistler).
不久到了坎卢普斯(Kamloops),卑斯中部的一个重要城市。零3年那次乘通宵灰狗巴士从卡尔加里到温哥华时,半夜里巴士曾在坎城长途车站停留让人上下,当时长途车坐得很有些头昏目涩,下去透气时四周黑沉沉的,没很深的印象。后来时不时从媒体上听到卑斯中部有一个退休养老小城,K字母起头,最初还以为是当年路过的城市坎卢普斯,直到这次计划行程时才明白,这一个K城不是那一个K城,那个著名养老小城是更南面的湖滨城市基洛纳(Kelonwa),而坎卢普斯则是一个工业交通中心,两个城市就像泾水和渭水一样,特色分明。
通过坎城后,汽车沿着托马斯河边联邦1号公路西行,这条河东头注入坎城西边的、和坎城同名的坎卢普斯湖。当汽车驶上一个高坡坡顶时,我们远远望见左边山下的河谷里,一列长长的货运列车正在河岸边铁道上行进着,因为距离远的缘故,货运列车看起来就像一条细长的蚯蚓,沿着河岸缓慢地蠕动着。我指着列车要女儿和儿子观看,他们不经心地望了几眼,不是很感兴趣,眼里的神色透露着几丝迷惑,他们很可能在想,父母们为何会对这样的老古董如此着迷。
这就是生活在汽车时代与火车时代的人思维的区别。那个故事过去和他们摆过几次,我想他们还是不明白,他们的父亲十来岁时,会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从家里出发,步行三十公里去县城火车站,就是为了看一眼每天一班从成都到重庆、中午路过县城的旅客列车,他们不会明白,每次观看列车通过带给了他们父亲多大的满足,同时又激荡起多大的梦想。一个熟识来到多伦多后的第一个房子,特地买在铁路边上,每天通勤的客车、运输的货车会从他门前好通过几十次,每次火车通过时,整个房子都在颤抖,旁人很是不理解他咋要住在那儿,他常常只是说‘喜欢’,没有说出来的缘由,只有经历类似的人才能理解。
离开托马斯河谷不久后汽车上了卑斯99号公路,这条公路又称为‘海天公路’。公路起于我们正在行驶的卑斯省山区腹地,一路延伸向西向南,中途路过当天行程的目的地惠斯勒镇,之后继续南行终止于海边的温哥华城。公路两旁的山峦,依旧是荒芜得不见几棵树木,只是山崖更加陡峭了,有的斜坡还有经常滑坡的痕迹。公路右侧山谷里出现了一条河流,河水看起来有些混浊,流速湍急,那是卑斯省最有名的大河,弗雷泽(Fraser)河。弗雷泽(Fraser)河这一段西流,然后向南流过卑斯省的中南部,最后在温哥华南面、居民中华人比例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卫星城列志文市南流入太平洋。
99号公路与弗雷泽河在荒芜的山岭中并行,直到一个十分开阔的河谷。弗雷泽河左转向南流去,直至在温哥华入海,而99号公路跨过大河继续向西,远方公路的尽头处,是一道夹在两道青黛色山梁之间的山口,山口里茫茫的雾气,让人看见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河谷对面高低几层台原上,零零散散座落着上百个房屋,规模比一个村庄大,但又比一个镇子小,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有些故事的所在。晚上到惠斯勒后上网查询,得知此地名为利略特(Lillooet),很有一段历史。
十九世纪中叶,利略特周围发现了金矿,掏金的人们从世界各地蜂拥而至,最鼎盛的时候,利略特号称是芝加哥以西旧金山以北最兴旺的地方,以至于后来北面新出现的掏金地点,都以距离该地的英里数来命名。到了二十世纪‘二战’时,住在温哥华城,特别是列志文市的日裔加拿大人,因当时的加国政府担心其谋反,都被集中到利略特及附近区域居住,以便于集中监控预防万一。战后大多数日裔离开了该地,但仍有少许的人留下来继续在这里生活。
山口内的自然景观和口子外全然不一样了。口外是悬崖峭壁,荒山野岭,而口内则是林木遍山,青葱满目。车行不久,远远看见公路右侧路肩处停着两辆车,车旁草地上站着的人视线都一齐指向下面的河边,有的还举着相机抓拍什么东西,我们很好奇也停住了车。出车后一打听,原来河对岸有只黑熊正往河的下游走,不过待我们拿出相机时,黑熊已经走得很远了,即使相机的长焦拉到了极限,也只扑捉到一个不大清晰的影像。正当大家收回视线准备离开时,一刻前还呆在这边河岸上的一群野鸭,一同突然发力冲进了河中。它们踏着白浪,亦游亦飞在浪涛之间,还没等我们看清它们是如何动作的,野鸭们早已‘游’到了对岸,余下河岸这边的观众,滞后了有好一阵赞叹起来,其中可以听到英语、汉语,看来那时只有最得心的语言,才能表示自己那一刻的惊诧。
山,愈行愈高,公路前方的白雾,愈来愈浓愈来愈低,到后来雾气变成了小雨,我们放慢了速度继续往前赶路。在山林里开行一段时间后,公路右前方的峡谷里一片水面反映着云隙的天光,原来是一个山间湖泊的湖嘴,湖嘴尖角形的水面上,横七竖八地漂满了原木,枝桠全去掉了。卑斯省以伐木工业著称,但前几天一路上从没有看见伐木的场景,也没有看见伐下来的木头,而此时在一个山间湖泊不期而遇,我们当然不会放过了机会。我们放慢了车速,在湖边空地停住。雨虽不大但仍在下着,我在脚架装上相机,叫家里那三位跳上湖边漂浮的原木,借用相机定时功能,抓紧时间合了一张全家照,不过,即使只有短短的十秒钟,镜头已溅上了不少雨点,拍下的影像出现了畸变,看起来很有喜剧效果。
雨,停了,目的地惠斯勒也接近了,当路右侧出现一块欢迎标牌,上写‘Welcome To Whistler’几个英文大字,我们知道当天的行程接近了终点。去昼夜免费的镇外停车场停了车,然后一家四人快步来到惠斯勒镇南头的滑雪缆车站上山,三段缆车后,我们站在了惠斯勒峰的顶峰上。惠斯勒山2200米高,山顶如一个足球场般大小,冬季时覆盖山顶的积雪,两月前都已融化了,裸露出满坡坚硬的岩石。峰顶视野很好,可以说是360度全方位,观看东西南北各个方向的景观。山下的惠斯勒镇, 西北两面环绕着两个湖泊,北面是上午进镇前经过的绿湖,颜色和名字一样翠绿,镇西边则是湛蓝色的奥塔湖,两个湖一绿一蓝,一静一动,静静的绿湖,湖面上只有红色的木舟在慢慢地轻摇,而动感充斥的奥塔湖,湖面上西一线东一道,满是快艇划出的白色航迹。 四周的群山, 高度低一些的, 像惠斯勒山一样, 峰顶的积雪早已化尽, 显露出了山峰本来的构成, 有的岩石壁立,有的野草满山,然而天边那些更高的山峰,峰顶上依旧是白雪皑皑的,仿佛在告诉来访者,什么才是高度的意义。
离开惠斯勒峰,接着又乘名气很大的‘巅峰到巅峰’的缆车,来到惠斯勒山的姐妹峰, 黑梳山。我们选择了一条不甚陡峭的山路步行,我因几天周前受伤的右脚背还未痊愈,步行不方便,就让儿子女儿他们先走不用等,我们在后面按自己的速度,走多远算多远。半路上一个转弯处,好些人向路左侧张望着,按以前的经验,我们知道路旁一定出现了什么野生动物。到了近前,看见几只模样很逗的旱獭正在岩石上晒太阳,不久,旱獭妈妈朝着观看的人群方向,三跳两纵,蹦上了离人最近的一块岩石,她朝大家张望着,不知是向人类示好,还是在机警地护卫着自己的下一代。
惠斯勒镇是加西最著名的滑雪胜地,二零一零年冬奥会之前的小镇,和其他滑雪目的地一样有几处旅馆和滑雪设施。二零一零年前为了准备冬奥会,小镇重新作了改造,镇内镇外兴建了各种档次的旅馆食府,成为加拿大西部春夏秋冬,四季人气都兴旺的旅游目的地,对此,有人会说迪斯尼乐园的影响太重,人工介入的痕迹太浓,失去了自然本色。但是,当我们在落矶山脉的群山中周游了七八天、体验了山区里的食物住宿后,来到最后一站,能够享受小镇完备的食宿设施,合理的性价比,一家身心都得到了放松,感觉很值。
对于境外来的游人来说,惠斯勒镇只是一处规划合理,建筑精良,维护到位的旅游目的地,而对久住加拿大的人来说,惠斯勒镇还是一个象征一个转折。二零一零年二月十四日,21届冬季奥运会滑雪比赛开幕已三天了,作为东道主的加拿大收获了不少奖牌,但是三千多万人眼望欲穿的金牌,却始终擦肩而过,那几天虽是隆冬二月,加国人心理空间里的压力临近了极限,那天晚上,就是在这个小镇外的自由滑雪比赛场地上,一个名叫毕罗多、形貌极普通的蒙特利尔小伙,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后冲过终点线,不久场上记分牌显示他高分第一,整个滑雪场整个加拿大都沸腾起来。那个小伙,知道自己创造了历史,他当时,也许现在也不明白,他开启了一个国家心理河流的闸门。
之前,在其他国家举行的夏季冬季奥运会,加拿大都曾摘取过金牌,但仿佛有魔咒似的,以前在加拿大举行的两次奥运会,无论是76年的蒙特利尔夏奥会,还是88年卡尔加利的冬奥会,加拿大都与金牌无缘,这种记录也许只加拿大才创造过,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本地许多人以自己谦逊好客的说法,来掩饰在家门里拿不到金牌的落寞。但是毕罗多那最后一跳最后一个冲刺,触发了加国人内心压缩多年的气浪,整一个加国冬奥队疯狂了,最后,摘取的金牌数竟然比其银牌铜牌加起来的总数还多,那届奥运会加拿大金牌第一,奖牌第三,这个势头持续到了四年后的俄罗斯冬奥会,加国金牌第三,奖牌第四。加拿大的人,许多都不愿意承认,立国一百多年后,那一刻之后才终于找到了自信。
2014.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