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古城托莱多

在欧洲，至今仍保留了浓重的骑士文化，但最为国人所知的欧洲骑士，非《堂·吉诃德》莫属。这个来自西班牙的没落贵族，坚信着自己心中的“骑士精神”，闹出了一连串尴尬的幽默趣事，似乎每个人都能从他身上或多或少看到自己的影子。巧的是，在西班牙恰恰有一座城像极了没落骑士本人，这个城市便是伟大的——托莱多Toledo。托莱多不仅是《堂吉诃德》创作的灵感城市，也是“堂吉诃德之路”上重要的一站，我们有理由相信，堂吉诃德的家乡便是在这座中世纪的大城市附近，更别提距离托莱多不远，便是著名的“骑士大战风车”的风车村孔苏埃格拉Consuegra。托莱多是曾经的西班牙首都，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这里几乎成为了世界上最富裕的城市，据说那时王室甚至打算在托莱多建造一座纯金子的教堂——虽然这个计划之后没有施行，但当时托莱多拥有的财富和权力，可见一斑。直到1561年腓力二世迁都马德里，托莱多从此衰落；同时却因祸得福，保留了整座城市古朴、典雅的风格，并于1986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由于纷繁复杂的历史，托莱多的古城是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几种文明荟萃之地，因此被誉为“三文化”名城。

在进入古城之前，人们应当来到扼守古城的要道，圣马丁桥Saint Martin Bridge，邂逅一场西班牙最美的日落。这座建于13世纪的桥，历经了千年的风吹雨打。哥特风格的卫塔尽忠职守地站立于桥头，如沉默的哨兵，守护着这座千年古城。塔霍河River Tajo从桥下蜿蜒流过，在这里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U，顺着河流的方向看去，古城屹立于山丘之上，层层叠叠的古建筑如油画般铺陈眼前。古城至今保留着几乎完整的古城墙和城门，在城墙上刻有西班牙文学大师塞万提斯给托莱多的题词：“西班牙之荣，西班牙城市之光”，而他本人，也斜抱一部书，和古城永远地站在了一处。

最有名的比萨戈拉门Puerta nueva de Bisagra建于16世纪，上面的双头鹰代表的是为西班牙创造了辉煌历史的伊莎贝拉女王和斐迪南二世国王。这对名垂青史的夫妻携手统一、并创造了西班牙的辉煌年代，伊莎贝拉便是那位资助哥伦布探险、使得中美大部分地区和南美成了西班牙的殖民地的传奇女王。在位时，女王和国王下令修建了圣胡安皇家修道院Monasterio de San Juan de los Reyes，以庆祝他们的儿子胡安王子的出生，甚至曾打算将这里作为他们死后的陵寝——虽然最后由于迁都并未施行。院中各种细节仍有浓烈的伊斯兰风，据说墙上挂满着铁链和镣铐象征着国王和女王征服格拉纳达解救的基督徒。是的，精力充沛的女王便是在这座都城，下达了击败入侵伊比利亚半岛800多年的摩尔人的命令，结束了长达二十四代人时间的基督徒与穆斯林的斗争。

摩尔人留下的印记，在这座城市仍随处可见——城墙同样带有明显的伊斯兰风格，太阳门位于子午线零度上，从日出到日落，日光总照耀着它。正式进入内城，人们往往被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中世纪街巷晃花了眼。它们将不同时代、风格各异的建筑串联起来。阿拉伯高塔的剪影下，刚洗完的彩色衣衫在风中飘舞；破旧大门后面的庭院里，镶嵌着年代久远的花色瓷砖。城中层叠的砖红屋顶建筑依山势铺展，犹如托莱多层层叠叠的历史，厚重而深沉。在这古巷中穿行，让人有种时空错置的恍惚。相传当年修建这样的巷道是为了迷惑敌人，而现今却不知迷惑了多少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走在鹅卵石铺就的旧巷中，时间似乎也被拉得无限长……

在托莱多最著名的大教堂Catedral deToledo前驻足，人们往往被那巅峰的哥特艺术所震撼。它是世界最大天主教堂之一，也是西班牙首席红衣大主教的驻地。这座教堂和托莱多这座城一样，先后经历过罗马人、西哥特人、摩尔人的统治，不断地推倒、重建，如今的教堂是建立在摩尔人的清真寺遗址之上的。托莱多大教堂的祭坛被称为“巴洛克奇迹”，祭坛上部一部分拱顶发装成采光窗，逐渐向下以雕刻的手法构成祭坛本体，在顶光的照耀下，祭坛上用云石、铜等制作的圣母、天使如同在云中飘行。唱诗班的两排座椅是西班牙木雕艺术的瑰宝，上排为文艺复兴式，雕刻着圣人像，下排为哥特式，雕刻的是从摩尔人手中收复格拉纳达的场面，两种风格相得益彰。托莱多的时光凝结在了中世纪，因为法律规定城内不准随意拆毁古建筑，也不准修建任何新式建筑，所有的装修必须采用11—14世纪的外观式样，因此这座城市的的古迹数不胜数。

除了大教堂之外，另一栋令人印象深刻的古迹，要数托莱多城堡Alcazar de Toledo。虽然在西班牙境内有许多古老恢弘的城堡，但这座城堡却承载了尤其悲壮的历史。这座位于托莱多山丘最高处的古堡曾是罗马宫殿，后又被摩尔人占领，而它在历史上最后一次大放异彩，则是20世纪初的西班牙内乱。当时托莱多被共和党人所围困，忠于皇室的士兵和民众共有1700多人被迫退守到城堡内。在那场旷日持久的内乱中，城堡被毁，现在的城堡是在原来建筑的基础上重建的。如今城堡内设有军事博物馆Museo del Ejército，在博物馆的最底层，还可以看到已成为残垣断壁的、过去城堡的砖墙。再沉重的历史，也只能是历史，但岁月馈赠的礼物，却将随岁月永恒。在漫长的历史中，托莱多也浸润了无与伦比的艺术气息，无数画家和作家从中汲取灵感，成为西班牙的骄傲。如今漫步托莱多的长街窄巷，堂吉诃德的雕像、画像随处可见，这个固守着往日辉煌的古城，正像这位固执地抱守骑士精神的惆怅贵族，戏谑中透露出几许惆怅、和那被掩盖了的锋芒。除了堂吉诃德之外，托莱多还与一个人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那就是画家格列柯。他被认为是西班牙历史上第一个伟大的画家。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他踏过托莱多石桥的那一刻，塔霍河与古城的光与色，如画中仙境般的一切，瞬间打动了这位半生颠沛的艺术家，使他决心留在这座山城，并在此后余生的37年从未离去。37年间，格列柯创作了很多传世之作，如《奥尔加兹伯爵的葬礼》《托莱多的风景》《基督的再生》等，你说不清是他成就了托莱多的“画家之城”的名号，还是这座伟大的城市成就了他。而最美妙的艺术仍然在这座古城中顽强地生长着，那便是独一无二的刀剑冶炼技术和大马士革金银箔丝镶嵌饰品。虽然骑士已在这块土地销声匿迹，但那些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刀剑，却将我们一下子拉扯到冷兵器的时代，大名鼎鼎《魔戒》中那把砍断魔王的‘王者之剑’，就是在托莱多刀剑店中量身打造的！现如今葡萄牙、西班牙、墨西哥等国家仪仗队使用的宝剑，也多出自托莱多。而大马士革金银箔丝镶嵌是西班牙著名工艺。这种把金银丝镶嵌在首饰、枪把、银盘上的古老技艺，曾是西班牙王公贵族的最爱，在许多西班牙文物中，都可看到这种手工艺制品。如今托莱多沿袭传统，把金银镶嵌应用到现代饰品耳环、胸针、手镯等上面，通过它们，人们似乎就把托莱多的古老历史，随身携带了。由此，托莱多也经常被人们称作“兵刃之都”。但令人惋惜的是，从事这些手工艺的工匠却越来越少，金银镶嵌的技术也陷入了传承危机。这不禁令人感慨时光的易逝，那承载着过去辉煌的刀枪剑戟只能摆放在旅游商店中，供人挑选。不知在午夜梦回时，古城会不会轻轻叹息，回想它那些杀伐征战、意气风发的年少时光？就如同任何骑士都有老去的一天，古城辉煌虽已不再，喧嚣的离去却带来了永恒的宁静。那立于山丘之上的托莱多古城，正如一位虽至暮年仍不忘自己所宣之誓的骑士，直到最后，都对所爱之人与事，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