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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风雨桃源》第二十三章(简体)下

(2016-08-24 21:27:57) 下一个

第二十三章(续前)

 

四年级的期末考试提前了一个月,为的是能在新年前赶赴农村参加“社教”。四年级的俄语三个班和英语一个班共计不到一百二十人,分到一个大队,每个班再到一个小队。林妮是总带队,各班还有一名带队老师,青年教师谢晓娟负责英语班。

英语班被安排在离大队不远的第七生产队。按规定学生要住在贫下中农的家里,同吃同住同劳动。“访贫问苦”和各种“诉苦会”、斗争会都要在省里派的“四清”工作组的领导下展开。第二天晚上,“四清”工作组第七生产队的负责人给学生们介绍了参加“四清”的有关问题。

“同学们,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刘长河,大家都叫我刘秘书,我就是这个沙林公社的党委秘书,因为了解情况,就让我参加了工作组,我负责第七生产队。这个队是全公社最穷的。五八年‘大跃进’的时候,小队干部作风粗暴,打骂欺压群众,甚至强奸妇女,社员苦不堪言。这个队一共一百八十多人,饿死了六十多人,有三户人家死绝,所以干部和群众之间关系十分紧张。我们工作组进村之前,支部书记和民兵排长知道自己问题严重,匆忙外逃。我们进村以后,访贫问苦,扎根串联,把贫下中农的队伍组织起来,很快就把支部书记和民兵排长抓了回来。农村的阶级斗争是非常复杂的,不少社队的领导权被阶级敌人篡夺了,所以我们不能相信基层干部,要对他们的问题进行揭批…… 我们工作组已经开展了一个多月的工作,还在继续摸情况,组织群众。你们都是大学生,省里让你们下来,就是要锻炼你们,让你们参加社会实践,体验一下农村的生活,特别是要了解农村的阶级斗争情况。现在是冬季,咱们东北农村冬季是农闲,主要是积肥,农活不是很多。你们参加‘社教’,主要是参加当前农村‘四清’的一些活动,清理阶级队伍中的异己分子,清理账目,清理……下礼拜我们有一次‘诉苦’会,你们可以参加,受受阶级教育……同学们,你们一定要记住,‘以阶级斗争为纲’,站稳立场。”

听完了刘秘书的介绍,同学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农村阶级斗争会这么严重?谢晓娟老师领着大家讨论,越讨论越觉得心里没底,不知下一步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谢老师一再嘱咐同学们要处处小心,虚心向贫下中农学习,有事多问刘秘书。然后三三两两回到自己的房东家里。

根据林妮的指示,把龚丽娜和汤晓燕、马玉珍三人安排在一个姓聂的老农家里。聂家三代住在三间土坯房里,中间是烧饭的“灶坑”,两边各一间,住着爷爷奶奶、儿子儿媳、小女儿和和孙子孙女们。学生来了以后,他们都挤到东间,小女儿和学生们住在西间。房东的小女儿叫小华,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满俊俏,只是皮肤黑黑的,显得有些消瘦。屋子里有些暗,幸亏有月光,还能看见彼此的脸。小华要点上煤油灯,马玉珍连忙说:“小华,不用点,省点煤油吧。我们就躺炕上摸黑唠嗑吧。”东北农村冬天的严寒是对农民的很大威胁。屋子很冷,只有躺在炕上才觉得暖和些。炕上只有一个破旧的席子,没有褥子,四个人盖了两个满处补丁的破被。刚刚钻进被窝,龚丽娜就想解手。怎么办啊?外面黑乎乎的……她急得不行,突然爬了起来。“丽娜,丽娜,你怎么啦?”汤晓燕问道。龚丽娜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我要小解。”小华赶紧起来点上油灯,其他人干脆也都去“方便”“方便”。房后就有茅房,是四根木柱子和一张席子围起来的。三个人解完手嘻嘻哈哈地回到屋里,龚丽娜边钻被窝边说:“好好烙烙屁股,方才冻得好疼呀!”逗得几个女孩咯咯笑个不停。汤晓燕问:“小华,都说农村孩子多,我看你们家就你们哥俩。”小华说:“哪是啊?我还有大哥、二哥,他们在五八年饿死了,就剩我三哥和我。那时候我爹要把我卖给人家,我妈说啥也不让。咳,还不如把我卖了,让我哥活着……”“天哪,怎么这么惨啊!”龚丽娜嘟囔着,眼睛噙满了泪水……

五天以后,同学们高高兴兴地来到生产队的队部,参加“诉苦会”。队部是一个七间房的长条空屋,社员开会都在这里,社员都叫它“会议厅”。大梁上悬吊着三个大油灯,刘秘书的小桌上放着一盏小灯。社员们坐在自己带的小板凳上,学生们则找了些破砖头瓦块坐着,有的还手里拿着小笔记本,准备记些什么。逃跑的支书、民兵排长和几个地、富、反、坏分子站在一边,面对着刘秘书和社员。诉苦的社员事先由刘秘书确定好,共五个人。前三个社员诉说了解放前怎样遭受地主的压迫和剥削,可是社员没有什么反应。接着一个中年妇女上来诉苦。她说一九四九年春节前,她刚结婚不久,丈夫就被当地的土匪抓去了,因为不愿入伙,一条腿被他们打断。幸亏解放军抄了土匪的老窝,才把她丈夫救出来,不然命就没了。还没等她讲完,一个叫刘秀兰的妇女站起来,走到她跟前说:“你那叫啥苦?听听俺的苦……”社员觉得前面几个诉苦的都太平淡,想听听刘秀兰的,于是有几个人喊道:“让刘秀兰讲,让刘秀兰讲!”刘秘书一看,这不是他事先安排的,但群众要求他也不好阻挡,只好任她讲下去。

“一九六零年春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婆婆和公公饿死。公公、婆婆吃糠和树叶子,得了浮肿卧炕不起,支部书记和队长说不劳动就不给饭吃,结果三天就饿死了。我男人饿死在水利工地上。我和女儿腿都浮肿了,也得到地里干活。可是一天就给两个掺玉米面的野菜团子和一碗菜汤,哪能吃饱?有一天晚上,我实在饿急啦,就想到队里的食堂偷两个窝窝头给我女儿吃,她都十八啦,半年多没有来月经,奶子干瘪的像两个核桃。我寻思,我饿死就饿死吧,怎么也得让女儿活下去,要不将来谁给俺上坟?走到食堂跟前,我就闻到了香味,从窗户看见书记、队长他们几个干部正在吃窝窝头,还有一碟炒鸡蛋。我在墙角蹲了一会儿,起来看看伙房里没人,我就赶快溜进去,抓了一个最大的窝窝头就跑出来。刚跑到门外,就和出来小解的邱书记撞个满怀。邱书记一看是我,忙问‘你来干啥?’我吓得赶忙把窝窝头揣进破棉袄里。这时炊事员在伙房喊:谁把大窝窝头偷走啦?邱书记问:‘是你偷的吧?跟我来。’我跟他走进队里的一个仓库。他把门关上,对我说:‘大窝窝头就藏在你棉袄里,你把棉袄给我脱下来!’我马上跪下,对他说:我和女儿半年多没有吃过玉米面窝窝头啦,我们快要饿死啦,求他饶了我,接着我就给他磕了好几个响头。邱书记笑了笑说:‘把你那丫头叫来陪我睡一晚,我就放了你。明天她再陪我睡,我再给你一个大窝头。’我说,我那丫头腿脚都浮肿,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你就饶了她吧。如果你不满意,我愿意陪你睡觉。邱书记说:‘你把衣服脱下让我看看。’我站起来,把窝窝头拿出来,解开破棉袄和里面破褂子纽扣,敞开胸膛让他看。邱书记问:‘你的奶子呢?’我说吃不饱饭,瘪啦!我那丫头和我一样。邱书记又叫我把裤子脱下来让他看,我照办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会,看我瘦得不成人形,不想和我搞,也知道我女儿跟我差不多,便放弃奸污我母女的企图。他一手抢过那个窝窝头,扔在地下,又用脚碾了碾,恶狠狠地骂道:‘滚!谁稀罕你这个臭婆娘!’我连滚带爬回到家。女儿见我那狼狈不堪的样子说,‘妈,你挨打了吧?我叫你不要去,你不听,没偷到东西,还挨了打。’我恨死那个邱喜贵,他侮辱了我还不算,把那个窝窝头还给我毁啦,我看着女儿大哭起来。大家说说,我的苦,我的恨大不大?”

说到这,她走到邱喜贵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问:“邱书记,我没有冤枉你吧?要不是我饿得不像样子,那天晚上你能放过我吗?我们队多少女人被你搞过,你说说!”

刘秀兰在诉苦过程中,边说边哭,全场不少社员跟着她哭。邱喜贵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她,身子在发抖。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站起来走到邱喜贵跟前,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到会场中心,罚他跪下,他不跪,就狠狠踢他,他“哎吆”一声,终于跪下了。

刘秘书站起来挥了挥手说:“社员们,刘秀兰的诉苦激起了大家的义愤,大家可以对他批斗,但是不要打人,还要注意政策。”

刘秀兰看见邱喜贵跪在她跟前,她不由得怒气升腾,但她稳了稳神,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而是两眼紧紧地瞪着他。有的社员喊道:“打呀,打呀,狠狠地揍他!”她突然蹲下身,手伸进邱喜贵的腰间,双手使劲一拽,将他裤腰带拽断,右手伸进他的裤裆里,并大声骂道:“我要看看你的骚球咋就那么坏”……话音刚落,邱喜贵惨叫一声,歪倒在地,动弹不得。社员们一阵喊叫,“好,好,好!……”

参加诉苦会的学生们都惊呆了,有几个女生捂着脸尖叫:“天哪,天哪!”这时,邱喜贵的老婆向刘秀兰冲了过来,连哭带喊地和她撕扯起来,口中还不停地骂道:“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你让我当寡妇,我撕碎你的脸……”有几个妇女赶紧上前把她们分开。这样的结果是刘秘书所始料不及的。他看到邱喜贵蜷缩在地上,不断地呻吟,便派了两个年轻汉子把他连夜送到公社卫生院。他喝令邱喜贵的老婆回去坐着,那女人方才还十分凶悍,现在却乖乖地退了回去。

“社员们,大家坐好!今天的诉苦会还是成功的,特别是刘秀兰的诉苦,把大家的阶级感情调动起来了,大家义愤填膺,有点过火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当然,以后要注意,还是不要打人。可话还得说回来,阶级斗争嘛,就难免要打破坛坛罐罐,难免有些过头的地方。当年欺负别人,现今有报应嘛,是不是?我要警告邱喜贵的女人,你不要胡闹,不然,连你一块批斗!好啦,今天的诉苦会就到这里。”

散会后,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队部“会议厅”。“嗨,真过瘾,姓邱那小子总算有了报应。”“是啊,他过去也太欺负人啦……”“他坏是坏,可也不能把人家往死里整啊!”“哎,话不能这样说,阶级斗争嘛,就是你死我活。”

学生们随着社员一路走过来,听到各种各样的议论。路上,龚丽娜问白慧觉:“你觉得今天的诉苦会怎么样?”白慧觉摇了摇头,说:“震撼啊,真的很震撼!心里不舒服,说不清楚啊!你呢?”龚丽娜说:“真是没想到。那刘秀兰真够厉害的,当时把我吓懵了,我都不敢看。”汤晓燕插嘴道:“是啊,这场面咱哪里看过啊。这可能就是我们社会实践的收获吧?”说话间,白慧觉和另外两个男生已经到了他们的住处。“用不用我送送你们?”白慧觉问汤晓燕。“不用,不用,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再说也是锻炼嘛!”汤晓燕挥挥手说道。从后边赶上来的谢晓娟老师说:“明天下午我们不参加劳动,林妮老师过来参加我们的座谈会,我们到队部去开。汤晓燕,你负责转告一下。”“好的,谢老师。”

回到住处,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

屋子有些冷,几个姑娘早早上了炕。“哎,今天炕怎么这么热?”龚丽娜高兴地问。小华开门进来,说道:“俺娘怕你们冷,今天这个灶坑多烧了些柴。”“谢谢你娘了,小华,你娘真好!”龚丽娜客气地说。马玉珍说:“小华,告诉你娘,以后不用烧太多。我知道,你们这柴禾也挺尖贵的。”

龚丽娜笑着问道:“玉珍,什么叫‘尖贵’呀?”小华在旁边偷着笑,说:“俺们这说‘尖贵’,就是——就是‘珍贵’的意思。”

“是啊,能节省点就节省点吧,”汤晓燕也附和着说道。

“俺娘说了,大学生来俺家,吃饭烧柴上边有补助。”

小华的话使这几个大学生深受感动,他们想,农民真是憨厚实在啊。

第二天下午,当英语班的学生来到队部时,谢老师已经陪着林妮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同

学们,你们好!”林妮热情地和每个学生打招呼,学生们也都回应说,“林老师好!”

“同学们,”林妮开始讲话了,“一周多的实践,你们一定有不少收获吧?农村真是锻炼人的地方啊。我来了一周,就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了飞跃。在学校我们也讲阶级斗争,可是,总是没有具体的感受。来到这里就不一样了,天天都有阶级斗争的表现啊。听说你们昨天参加了一个‘诉苦会’,我想一定会有很大的收获。今天下午大家就好好谈谈感想吧。”

开始静默了几分钟,还是团支书汤晓燕带了头。

“参加了昨天的诉苦会,真是感受太多啦!在学校里学政治课的时候,老师讲‘三面红旗’,讲农村阶级斗争,只是听听而已。看来我们真的不懂啥是阶级斗争,更想象不到阶级斗争竟这么复杂、这么残酷,也想象不到贫下中农的阶级觉悟这么高,我们真的要向贫下中农学习……”

接着又有几个同学发言。新任班长刘芳说:“我最大的感触是,我们大学生太小资产阶级化啦。拿我自己来说,成天想的就是那么点天地,学习、打球、织毛衣、逛街,找朋友谈天。想想真是无地自容,比起贫下中农,我们的生活太单调了,还常常自我欣赏。一到火热的阶级斗争中,我们就像个书呆子似的,啥也不知道。这次社会实践真是个好机会,我决心好好锻炼自己,向贫下中农学习。”

“我也想说几句,”马玉珍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每次在正式场合讲话,她总是那样腼腆,憨厚中带些娇羞。“我家就是农村的,从小也干了不少农活。按理说,我应该和贫下中农的感情更深些。可是,昨天的‘诉苦会’,我心里却不是滋味。今天上午听老乡说,那个邱书记送到卫生院,检查结果是——是那东西被那个姓刘的女人捏碎了。他回来后半夜就在他家旁边的一颗老榆树上上吊了,也挺惨的。我不知道我这感情对不对,反正心里不是个滋味。”

“我觉得对那些黑心的干部批判是对的,可总不该把人弄死,”白慧觉也憋不住要发言。坐在他旁边的龚丽娜偷偷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意思是不让他乱说。可是白慧觉没有理会,继续发言:“就是有罪,也应该让公安局、法院来处理。不然,那不就乱套了吗?我最近读了一些政治理论书,上面说得很清楚,就是犯人,也不能虐待他。阶级斗争是残酷,可是再残酷也得讲规矩啊。那个刘秘书不是也说不要打人嘛。”

接着有几个学生发表了不同看法,甚至争论起来。

林妮最后做了总结发言。她说:“同学们都谈了自己的认识,不管是什么观点,至少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心灵都受到了震撼。因为阶级斗争就在我们面前活生生地出现,面对的事情你必然会有个态度。方才白慧觉谈了自己的感受,我觉得他太书生气,根本不懂阶级斗争。我们下来是干什么的?我们的目的很明确,接受阶级斗争的考验,向贫下中农学习。你们是大学生,没有多少社会实践,面对残酷的阶级斗争,会有不同的想法,也可以理解。但有一条不能忘记,那就是阶级立场不能站错。希望大家好好读读毛主席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也许读了那篇文章,你们就会站稳自己的立场。另外,我们下来之前,系总支专门开会研究了我们参加‘社教’的意见,还专门委托我告诉大家,在阶级斗争的风浪中,可以‘火线入党’。对那些长期积极要求入党的同学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希望你们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呀!”

会后,林妮和谢老师特意把团支书和班长留下来,再次做了叮嘱,希望她们以实际行动争取入党。谢老师也叮嘱她们说:“你们俩是干部,要照顾好同学。这里情况很复杂,千万别出什么事。”

汤晓燕回来后,一直在想林妮的话。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怎样“火线入党”一直在她脑子里转。入大学三年多来,每年她都写一份入党申请书,而且一直是重点培养对象,可为什么就是入不了呢?是不是因为没有什么重大事件来表现自己呢?她在炕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很快把龚丽娜弄醒。“怎么啦,晓燕?”龚丽娜小声问道。“没什么,睡吧。”

又过了十几天,还是平平淡淡,除了和社员一起积肥、刨粪、搓苞米粒外,就是学习文件,座谈体会。汤晓燕有点心烦意乱,“火线入党”的机会一直没有出现。她的好朋友龚丽娜知道她的心事,故意问道:“晓燕,怎么情绪不高啊?这可不像你哟。”“那我应该什么样?”“进取啊,不断进取,这才是你的风格!”汤晓燕苦笑着说:“怎么进取呀?”龚丽娜略带讥讽地说:“你梦寐以求的不是入党吗?去‘入’啊!”汤晓燕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看来没戏啦!”“哪能啊?天无绝人之路嘛!哎,你记不记得,去年俄语专业的杜丽莎,不是入党了吗?她不就是暑假回家游泳中救了个女孩,才入的党吗?”

汤晓燕摇摇头,轻蔑地撇了撇嘴说:“你不知道,那是假的。那个女孩是她的一个亲戚,故意设计的救人计划。我们系接到表扬信后,很快就发展她入党了。可是两个月以后,她家乡那边来信说那是欺骗。”

龚丽娜说:“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党员啦。”

“那有啥意思?不是也给她记大过了吗,党内严重警告。我要做真正的共产党员!”

“好,有志气!你没听刘秘书说吗?春节前要组织一次斗争会,你就好好表现嘛!”汤晓燕笑着点点头,觉得龚丽娜不仅聪明,还善解人意,交这样的朋友还是很幸运的。

不久学校来了通知,让参加“社教”运动的师生于一月二十日之前返校。林妮特意和大队的工作组商议,把那场斗争会提前,以便让学生参加。

午间,汤晓燕她们三人在房东家吃饭,为了有精力参加下午的批斗大会,都互相鼓励多吃些。刚吃到一半,汤晓燕忽然发现碗里的苞米碴粥里有个死苍蝇。她瞪大着眼睛不知该怎么办,“考验”两个字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一闭眼,把粥和苍蝇一口喝了进去。她顿时觉得一阵恶心,匆忙跑到院子里去呕吐。龚丽娜她们不知怎么回事,忙着跟出去。“怎么啦,怎么啦?”龚丽娜和马玉珍齐声问。汤晓燕的脸涨得通红,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喝进去一个死苍蝇……”

龚丽娜惊讶问道:“你,你怎么不把它倒了,还吃进去?”“贫下中农的粮食不容易,这也是考验嘛,不能娇气……”汤晓燕喃喃地说。

三个人吃了一半就再也没有吃,把饭送了回去。然后拿着笔记本和其他同学一起去了大队。

大队的批斗会设在小学操场上。英语班和俄语班的学生站在一起,面对着一排小学生课桌搭的“主席台”,二百多社员围在两边,把被斗分子围在中间。教室的外墙上贴了不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许地、富、反、坏、右翻天”、“无产阶级专政万岁”之类的标语。“四清”工作组组长首先讲话,历数了最近一段时期地主分子的表现,指出他们贼心不死,趁着“四清”清理干部中的异己分子而蠢蠢欲动,号召在场的贫下中农站出来揭发批斗这些阶级敌人。

一个壮年男子走到中间,指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地主,大声喊道:“你这个反动地主,为什么造谣说共产党的干部没几个好的。你说,这话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白发地主小声嘟哝了几句,壮年男子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只见那地主趔趔趄趄倒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你还敢抵赖?你还想翻天?”壮年男子吼了起来。一个青年妇女也走上来踢了他一脚说:“你儿子耍戏过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那地主又嘟哝了几句:“我儿子是喜欢你,送你个礼物,哪是耍戏?”“呸,谁稀罕你那个地主崽子!”那青年妇女用力地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白发地主抬起头,斜眼看了看那青年妇女。

“老实交代,为什么造谣!”,“交代问题,不老实就专他的政!”群众一片呼喊。工作组组长大声喊话:“快交代,不交代,群众不会放过你!”

那白发地主真有些倔强,看了看四周的群众,大声说道:“我没造谣!我只说过,咱大队没几个好干部。”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老实就专他的政!”又是一片呼喊。

这时从群众中蹿出来好几个社员,七手八脚地上来打他。那地主只是两手抱着头,也不躲闪。俄语班一个男同学也跟着出来踢了那地主一脚。汤晓燕只觉得一股热血沸腾起来,考验的时候到啦,“火线入党”的机会到啦!她快步走到那地主跟前,闭上眼睛,猛地伸拳一击,喊了声“专你的政”,便跑了回来。这一拳是否打中了地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想站稳,可腿有些不听使唤,站在旁边的龚丽娜用手扶了扶她。

批斗会又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另外被斗的是一个富农和一个贪污干部。批斗会结束后,林妮走到汤晓燕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今天你表现得很好!”

 

参加“社教”的实践活动结束后,学生们回校做了三天总结,在总结大会上汤晓燕被作为典型得到了表彰,并被列入“火线入党”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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