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佩兰 一九三七生人瓷器研究专家故宫博物院研究员
收 藏界始终暗潮涌动,人们对金钱的狂热让一切真伪难辨—器物、专家以及 专家意见。庞大的市场需求、不明真相的群众、第三方监管机制的缺失让真和假高度仰仗鉴定者的专业水准,对鉴定者的品行、意志和底线的依赖也达到前所未有的 高度。为此我们采访了文博系统里陶瓷、书画、家具、杂项4个领域里的三代8位专家—其中7位来自故宫博物院,那里无可比拟的馆藏已经练就了几代鉴定人—我 们试图了解他们如何一步步走来,如何从一无所知到一言九鼎以及在纷扰与诱惑中具备的沉稳与坚守。仅有时间的洗练并不让一切理所当然,人性内在的一些品格往 往是成败的关键。
瓷器
叶佩兰在故宫博物院管理瓷器库房数十年,不停地看与摸,接触大量实物真品,几万件东西都在脑子里留下了印象;年轻一代的吕成龙则利用各种机会考察了将近四十个窑址,采集陶瓷标本无数。两代陶瓷人都在实践中不断磨炼着自己的技巧。
叶佩兰: 四十年的“看”和“ 摸”
叶佩兰常说:“瓷器太沉了不行,太薄了也不行,东西拿在手里得有一定的分量,什么东西都像这瓷器一样,得有个度。”她的一只手比划着,好像在掂量着一个瓶、壶、罐、碗什么的。
在外授课培训时,常有人跑了上千公里,兴冲冲拿样东西给叶佩兰过目。95%的情况下,叶佩兰瞧着那些被称
作宋元明清的瓶壶罐缸锃光瓦亮和簇新的颜色,不得不遗憾地说:假的。
“古董古董,它是古老的东西,就算民国的东西搁到现在,也100 多年了。超过100 多年的东西给你的感觉就是很沉稳、很古老的,不刺目,比较柔和,一看就很舒服,有老气的样子。这都不用很深地去进行研究。看见那瓷细白细白的,得嘞,您那一定是假的。”
叶佩兰比买假瓷器的人多了40 年“看”和“摸”的机会。1956 年进故宫,1998 年“出宫”,叶佩兰42 年的光阴都花在了“宫中”。“我挺幸运的,分到了故宫博物院。到老了,成专家了。”
陶瓷组“库掌”
故宫博物院有任副院长杨伯达管叶佩兰叫“库掌”。“库掌”是清宫内务府里管库房的官。叶佩兰当然不是真的库掌,但她对库房瓷器藏品的熟悉程度,让杨伯达非要称她“库掌”。
1956 年,叶佩兰高中毕业,当时如果不是太瘦,故宫博物院可能就少了一个库掌,天上就多了一个女飞行员。叶佩兰最终选择进了故宫,故宫的宏伟和博大迅速吸引了她。“到故宫以后,就觉得挺神奇的,那么高大的宫殿,
里面还有花园,还有人给我们讲里面那么多的古董,觉得在这工作挺好。”叶佩兰“进宫”两年之后被调到了陶瓷组,她说:“然后一辈子就弄这陶瓷了。”
叶佩兰在陶瓷组做库房工作。有一天她算了算,故宫里有六七个大库都是存瓷器的,全是二级品以上;还有一个大库,放的是三级品;另外还有3000 多件民国瓷器也都留着。“从原始社会彩陶一直到宋元明清的瓷器,再到民国,我都进行过整理。”
在家里,叶佩兰忙着写关于彩瓷的书,她希望自己的经验对别人能有所帮助 ( 摄影 / 刘才云)
恩师孙瀛洲、冯先铭
1956 年,高中毕业的叶佩兰与63 岁的孙瀛洲老先生成为同事。当时孙瀛洲已是名噪一时的古玩专家。解放后,
他陆续把自己收藏的3000 多件文物捐给了故宫博物院。这位传奇色彩很浓的老先生给叶佩兰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库 房保管部有过一次大整理,孙老先生跟着后辈们一起做些琐碎的工作。大家围坐在大桌子旁,每件东西重新编号、做卡片,一件一件,看一件写一个。老爷子也跟着 写,写着写着,自己捐的东西撞他自己手里了。撞上后他就郑重其事地在编号下写个“瀛”字,再郑重其事地宣布:“这是本公司的。”老先生骨子里有一种天真, 叶佩兰觉得他格外有意思。
孙瀛洲经常向后辈传授自己毕生所学,“要搞研究,首先要认识东西。”在库房整理哥窑瓷器时,他秀了一下技。这哥窑 有明代仿、清代仿、民国仿,现在还在继续仿。孙瀛洲让叶佩兰这些后生们去库房把各朝代仿品拿出来摆桌子上。老先生端了端架子,东西拿出来后他去一边抽烟, 让后生们把不同时期的仿品弄乱,混到一起。“然后他闭上眼睛,让我们把他拉到桌子旁边,一边摸一边说,这是宋代的,这是明代的。最后都说对了。我们觉得这 事儿挺邪乎。后来孙老解释,这明代的,你摸它釉子比较厚、比较粗,和宋代的一摸根本不一样。所以说学瓷器这手感是很重要的。” 时至今日,叶佩兰仍把这视为金科玉律,常常会去触摸和掂量手里的瓷器,一切都需恰到好处的感觉。“对我影响比较大的,一个是孙瀛洲先生,一个是冯先铭先 生,都是很著名的老专家。冯先铭原来是陶瓷组组长。1958 年之后,每个周五,冯先铭和孙老都给我们上课,讲古陶瓷知识。”那时叶佩兰20 多岁,正当好年景,喜欢东跑西颠。冯先铭会带着她们出去考察窑址。在福建同安窑捡到的军持肩让叶佩兰至今还能体会到彼时的成就感。窑址所在地的残片堆积成 山,无比壮观。叶佩兰和同去的后生们脚踩着哗啦啦下滑的残片爬上爬下,从中寻找相对完整、有特点的瓷片。那天微微地下着小雨,不热也不冷,大家都兴致盎 然。“我到现在印象都特深刻,我捡了这么大一个军持的肩膀。”叶佩兰两手又比划一下。军持是一种盛水器,隋唐时期传入我国。这大半块军持肩,上面还装饰了 一只带褐色斑点的小乌龟。叶佩兰兴冲冲拿给冯先生看,得到冯先生极高的赞赏:“这个好,还是带彩的呢。”同安窑清白瓷占多数,极少有带彩的。叶佩兰将这视 为一个不小的胜利成果。时至今日,叶佩兰一直对往日恩师的谆谆教导津津乐道,觉得自己的今天与他们不无关联。
退休之后鉴定忙
一转眼,叶佩兰自己也成了前辈。1998 年退休后,叶佩兰觉得这前半辈子净干活了,该回家过过清闲日子了。可是蜂拥而至的社会活动让叶佩兰大为惊讶,她甚至比在故宫更忙了。
“全 国各地的一些文物文化部门,还有收藏家协会,会搞一些鉴赏活动,请我去讲陶瓷。退休以后参加这些活动比较多。” 叶佩兰除了在外讲课、鉴定,平日里在家写关于彩瓷的书,希望把自己的经验广而告之,于人有所帮助。外面有人将她的名字冠在各种在她研究领域之外的鉴定书 上,她说一说、乐一乐,然后就将自己置身于这些纷乱之外。
“我等于是在故宫里成长起来的,是故宫把我培养成了一个专家。”叶佩兰对待了42 年的故宫永远心怀感激。
以前的库房在地上,窗户是纸糊的,挡不住风沙。叶佩兰工作时穿深蓝大褂,下班时深蓝大褂成了灰蓝大褂。
但是她乐此不疲、兴致勃勃。“有这么丰富的藏品,全世界去哪儿找这么精美的官窑瓷器。”叶佩兰不断地看、不断地摸,经手的官窑藏品被她一件件记在本子上,从本子上再记到脑子里。
这种工作重复再重复,日积月累,在本子翻了上千遍之后,叶佩兰成了杨伯达称呼的“库掌”,老库房里藏品的大致方位她都记得。要找件什么东西,能飞快搜索定位。有一次故宫里来了一位英国朋友,想看永乐釉里红大瓷瓶。
杨伯达给他心目中的库掌打电话,叶佩兰说:“院长,永乐里头可没这釉里红瓶。”杨伯达解释说院里一位老先生介绍过,那一定是有。叶佩兰琢磨半天,对她手底下的副组长说,去雍正里找一个釉里红的大梅瓶。瓶子搬去了,英国人高高兴兴地说这就是他想看的。zt
咱们文学城里 叶老和耿宝昌老的亲传弟子都有,是咱们不能比的。如果说我是业余8段,人家是专业5,6段。有时指点一下,就是几万,几十万刀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