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见过瓦先生,对瓦先生的了解全是从孩子那里得来的。
第一次知道瓦先生,是去学校接孩子回家时孩子对我提南京大屠杀的事。我从来没对孩子讲过这事。这是一段惨绝人寰的、世人都该知道的历史,但我从来没有心情对小孩讲这种我自己都不愿去想的中国的苦难的过去。瓦先生对他们班上的孩子讲了。是在他教完希特勒对犹太人大屠杀的历史后讲的。他告诉他的学生们,在东方也发生过与希特勒大屠杀同样残忍的事。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日本军队在中国南京六周内屠杀了20多万人,残忍程度一点也不低于世人皆知的德军对犹太人的大屠杀,但世界上却有很多人不知道这段历史。他认为这是历史,应该让学生了解。
从此我对这位老师有了好印像,孩子提起他们那些老师时,我对这位老师的故事也就有了兴趣。
瓦先生很年轻, 家里非常有钱。父亲老瓦先生是开银行的,年纪大了,想要享受生活去了,就把银行传给了瓦先生。瓦先生当然也是干得得心应手,顺风顺水,把个银行金融办得相当出色。可干着干着,不想干了,把整个银行给卖了,因为他更喜欢教育,来到高中教书。这是一所非常好的公立学校,在很好的学区,许多学生一进高中就盯着顶尖大学去努力的。
瓦先生教的是社会科学。他精力充沛,性格开朗,与同事学生都相处得异常好,更重要的是,他喜欢他的工作,是由于爱这一行而去干的,没有任何生活压力(卖银行得来的钱可是一辈子都用不完的) , 对教学饱含热情, 充满创意。老师和学生们提起他来没有不说好的。老师们觉得他合群,学生们觉得他酷。孩子们在学校会评论老师的,好话坏话都会说,就没听说过哪个孩子对这位老师有任何负面的评语。
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也在他们的社会科学课程里,我的孩子对文化大革命的了解就是从这门课里学来的,而且了解的程度大大超出我的意料。我本来以为美国长大的孩子是不会太懂得中国的这一段现代史的,也没打算特意向孩子介绍。但这位年轻的美国社会科学老师却给孩子们上了相当好的课。
为了介绍中国现代史,他带来了张艺谋的电影“活着”。他告诉学生,这部电影他看了三遍,十分感人,看到小男孩小宝死去的那一段,他难过得哭了。他说电影非常优秀,所以想让他的学生也看看。和学生一块儿看的这次,是他第四次看了。
可惜那天放电影时,我的孩子坐在很后排,由于前一天晚上做功课睡得太晚,教室里灯一关,暗了,静了,再加上基本上听不懂电影里的对话,只能靠字幕,看得很累,打起了瞌睡,后来干脆睡着了,所以不知道电影里讲的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大概是由于孩子喜欢这位老师吧,就想看他介绍的电影,于是就要我们去借DVD来。我们还真是孤陋寡闻,以前竟然不知道这部电影,这次就借来了与孩子一块儿看。这是张艺谋拍的电影里面我认为最好的一部,我想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有意思的是,我们是间接地通过一个美国高中老师才知道这部中国电影的。看来瓦先生的眼光还真是不错的。
那年汶川地震了。他们高中有个学生牵头,组织了一帮华裔小孩,到附近中餐馆要来了一些盛饭的纸盒,在学校午饭时间向同学募捐。并不容易,因为同学身上带的都是买午饭的零钱,不多的,午饭时间只有半小时。大概进行了四天,好像是募集了大约$400吧,也许只有$200多,记不得了。他们首先想到了瓦先生,托他转交红十字会。瓦先生把钱凑成整数,记不得是$600还是$400,以他们高中学生的名义寄给了红十字会。
学期快结束了。期末考试后,瓦先生邀请全班学生去一家意大利饭店吃晚饭,点的当然大都是pizza。全班有一半以上的孩子都去了。那天晚上,孩子们玩得非常高兴,考试后的放松,使得饭桌上热热闹闹, 叽叽喳喳,瓦先生就像他们的朋友,说东道西,能和他们聊到一块。师生们一起度过了快乐的两个多小时。
就在那个学期,瓦先生得到了一个很高的教学奖,同事和学生都真心地向他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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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活着》里死去的男孩叫有庆,徐有庆,这部电影里没有人叫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