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节选30 庐山会议中的陶铸
陶铸当时是中共中央中南局书记兼广东省委第一书记。是重要的封疆大吏。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毛泽东派他到广东大反地方主义,打击和压制了一批广东籍干部。1959 年反瞒产私分是广东最先搞起来的。
7 月2 日,从武汉到九江的江新轮上,陶铸遇到从北京来开会的人。他请大家吃荔枝。谈到广东因闹水灾,更增加形势的严峻。不过,他是乐观的。
7 月3 日,陶铸在中南组发言谈广东的情况。说共产风将副业、手工业刮掉了,商业协作搞乱了。将丝一下子搅成团,“九年惨淡经营,真是毁于一旦”。农民不养猪了,副食伤得太厉害。不过,他虽然讲广东形势严峻,但还认为只是一个指头的问题。
7 月3 日,刚上山的晚饭后,在胡乔木的住处,李锐、陶铸、胡乔木三人一起漫谈。谈话的内容基本是批评1958 年的高指标,没有遵守客观规律,计划工作没有搞好综合平衡。谈到高指标计委顶不住的问题,都认为计委有责任。陶铸还从王明路线的历史情况,谈到富春是顶不住的。冶金部的负责人,当然更有责任。
7 月22 日下午,陶铸在小组会上作了长篇发言。他可能听到了什么风声,谈问题的基调同会议初期有了不同。认为成绩是主要的,用不着怀疑。去年粮食和工业增长幅度古今中外都没有过。谈到彭德怀信的问题,“不在于个别措辞用字不当,而在于总的看法有问题。讲成绩与缺点应是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的关系,但从通篇精神来看,对缺点的看法不止一个指头。这封信把去年的一些缺点错误,看成好像把整个阶级关系搞翻了似的,看成为小资产阶级狂热性的表现,看成为去年一度出现的左的偏差,比反掉右倾保守还要困难些,是不正确的。”“ 这实际上会引导到怀疑党的总路线的正确性,怀疑去年大跃进和伟大的群众运动所取得伟大胜利是否可靠。从我党历史上看,如果真正是由于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所产生的左的错误,那确实是难以纠正的。而难以纠正的错误,也决不是如党中央和毛主席所屡次指出的一个指头的缺点、错误。这样,就要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去年下半年一度出现的左的偏差,不是一个指头的错误,而这种错误现在并未纠正,因此目前主要任务是反左。这就会把事情搞坏。” 请注意,在毛7 月23 日讲话以前,这样上纲上线的批判彭的信,唯有陶铸。
陶铸三次找黄克诚劝降。第一次没有效果,第二次又找黄谈话,说:“不管你主观上怎么想,但客观上表现出来的是有组织的反党活动,大家看法一致,你否定有什么用呢?”黄克诚反驳:“如果就能定罪,何必要我承认?”第二次失败,陶铸第三次批黄克诚谈话,让黄“为党、为国家大局着想”,尽早承认错误。8 月5 日,陶铸写信给黄克诚,说:“德怀同志的错误已明若观火,你为何不站出来与之划清界限,帮助德怀同志挖掘思想,切实认识错误,改正错误!我以为这种帮助即使你与德怀同志友谊决裂,也并不表示你对德怀同志‘落井下石’,而是‘君子爱人以德’,真正站在党的立场上给他以同志式的帮助。你我都读过一点所谓古圣贤之书,一个人立身处世,不讲求操守是很可悲的。尤其我们作为一个党员,对党的忠诚等于旧社会一个女人嫁了人一样,一定要‘从一而终’,决不可‘移情别恋’,否则便不能称为‘贞节’之妇。” 陶铸用专制社会妇女的“贞节”解释“对党的忠诚”(实际是对领袖的忠诚),把对领袖个人的忠诚,当作一个人立身的“操守”。不顾人民的利益,不管真理在谁手里,只对最高掌权者个人忠诚,正是专制制度中官员的行事原则。
8 月6 日,陶铸在第三组发言。说他对彭德怀“总的印象是,他对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党中央领导核心很不服”。“30 多年来党的历史证明,没有毛泽东同志的领导,就没有今天革命的胜利。可是彭德怀同志对毛泽东同志不服,不知是何居心?彭德怀说党中央没有民主,那是胡说……大家知道,毛泽东同志亲自制定了一系列党的生活原则,党内民主有了充分的保证”。“彭德怀同志之所以对毛泽东同志为首的党中央领导核心不满,其用意不是别的,是企图改变党中央的领导,由他来干。他总希望中国出现匈牙利反革命事件,即时他就可以充当纳吉的角色”。“他惟恐天下不乱,搞乱了,他就可以出来收拾残局,实现个人野心。”陶铸把彭德怀比作纳吉,这是这次会上批彭上纲最高的说法。陶还对彭德怀的人格进行全面否定,说“打击别人,抬高自己,功则归己,过则归人,是彭德怀同志的一贯作风……彭德怀同志的为人就是这样:从他的外表看,似乎艰苦朴素,道貌岸然;但把他的外表揭开来看,完全不是那回事。”
8 月8 日,陶铸在小组会上又揭批张闻天,对张闻天的检讨提出三点意见。说张闻天与“军事俱乐部”的关系“完全是自觉的、有意识伯,并有实际行动的”。逼问张21 日发言的目的。还说张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出身,根本没有改造好。又声色俱厉地逼问周小舟在“军事俱乐部”里的位置。
在上山不久的“神仙会”期间,陶铸写了《七律·登庐山》:
庐山真面谁能识?尽在云烟变幻奇。
偶见晴空飘白练,忽惊树杪涌清漪。
朱陈往事增惆怅,白李遗诗添彩姿。
最是劲松绝壁立,崇高风格不须疑。
陶铸以自己的政治经验,判断这次庐山会议一定会风云变幻,他随风向变化而自保,但心头还是若有所失。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松树的风格啊?但是,在专制制度下,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又怎能像松树那种傲然挺立呢?这是陶铸的悲剧,也是共产党多数高官的悲剧。
(杨继绳《墓碑--中国六十年代大饥荒纪实》第二十一章 《庐山之变》第四节《大臣们机变求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