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物质算是极大丰富了,想吃什么都有,对美食的要求也愈发地苛刻起来。在七十年代那贫瘠的年代,填饱肚皮就成了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真正算得上美食,能跟现在的东东们有一拼的,应该是发菜炒肉了。夏天雨后在田间的草丛里能找到发菜,有丝状和片状两种,我们只要片状的。它们像极嫩的木耳,软软的,滑滑的,放点肉和尖椒炒在一起,味道极好。现在想想,做汤也应该是不错的,只是那时极少喝汤。前两年,在多伦多华人超市里见到丝状发菜,心血来朝买了一袋,回家一泡,是没完没了的黑汤,原来是假货。
青海地处青藏高原,那儿的物种有限。我们那儿产小麦,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产小麦的地方,再往西一百多里就只能种青稞了。青稞属杂粮,适应高原生长,茎短(成熟后也就一尺左右),生长期也短。若蒸馒头,极黑极硬且难吃,藏族同胞拿它做炒面,做成青稞酒也不错。青稞里油性少,纤维粗,应该符合现代健康食品标准。不知平时当地农民吃什么,只知道他们很少吃蔬菜,应该是少油的缘故,那时还不时兴色拉。偶尔去农民同学家里玩,知道他们在茶水里放些盐,就着饼吃,就当正餐了,若下地干活,热茶就喝不上了。那茶是粗茶叶和梗压在一起的一块大茶饼,需要时掰下一块泡水。
不管在什么年代,对过年都是非常重视的。农民过年时,会给自己磨些精面,叫六五粉,就是一百斤小麦出六十五斤面。那面极白,很软,似有入口即化的感觉(大概是平常粗粮吃多了,有这感觉),是面中极品了。我们平常吃的面是八五粉,里面含有麦麸,口感就差多了(现在流行全麦面,都是肚子里油水太多的缘故)。过年时,会有几家交情不错的农民送来一些面制品。印象深的有大花卷,花卷的上面点缀了一些红,绿花粉,煞是好看,还有一种叫锅盔,大概两,三斤重,大个馒头状,是放在封闭的铸铁容器中,在炕洞里用微火烤两三天而成的。它外面有一层约一厘米厚的硬壳,嚼之极香。
那儿不产花生,每年远在河北唐山的舅舅会给我们寄三,五斤来。这几斤花生就成了一年中解搀的好东西,每回吃时,都会锁好门,拿出一点炒好后,一人大概只能分到一小把。全家人围坐在桌子旁,细细地咀嚼品尝着每一粒花生,体会着萦绕在舌间的香味,恨不得那时光永远持续下去,但终有吃完的时候。现在不管怎么吃花生,也感觉不到那种香味了,有时妻用它们喂鸟(blue jay)。
那时缺食用油,于是猪油就成了替代品,大家买肉也喜欢买肥的。好像三指膘(皮下脂肪有三个指头厚)就不错了,若到了四指膘,就是极品了。把肥膘切成片状,放在热锅中就可熬出猪油来。油一凉就凝固了,留着平时炒菜或调味用,下面条,或猪油拌饭都是很好的。熬油后剩下的油唆子当零嘴吃,或者压碎后烙饼,也是极香的。
地质队里湖南人多,东北人少,跟他们学了些南方菜,其中有一道叫白辣椒。秋收时,买几十斤尖辣椒,开水烫一下,放在太阳底下晒(若不烫,辣椒一晒就红了),几天后,辣椒就变白了。剪开,揉上盐,晒晒后,就存放在泡菜潭子里,可以吃上一年。这方法做出来的辣椒,有一种特殊的香味,用来炒肉是极好的。新鲜的肉和它们在一起一炒,便有了腊肉的风味。这东西市场上买不到,只能自己做,前些年我还做了一次,吃了一年,很是爽。
那时缺糖,于是满世界找甜的东西。初夏小麦抽穗时,在它的顶部一拔,就可拔出一段嫩秆,嚼之有甜味。我们经常拔一小把,放在嘴里嚼,但拔过的麦子就废了,此举令农民老乡们深恶痛绝。那的山上产甘草,这是一种中药,根部嚼起来也有舔味。在田梗上会找到它,它的根很长,拿着锹,顺着根往下挖,有时能挖一米多长。挖完后,经常不知把土填回去,弄的田梗上乱七八遭的,也不着人待见。农民经常来赶我们走,有时还发生些小冲突。秋天时,山上会有枸杞子,那也是必采之物。 秋天和冬天的晚上时,有时和几个小朋友从家里拿(或叫偷,是背着家长干的)几个土豆,找一个有90度坡的地方,在距顶部一尺多远的地方横向掏一个洞,纵向也掏一个洞。用小土块把顶上的洞口封起来,在横向的洞里放些干树枝,木材一类,点燃,等它们基本烧尽时,顶上的土块也烧红了,于是把土豆放在洞中,把顶上的热土块压塌,落在土豆上面,再盖上土,等第二天早上就可以挖出来吃了。土豆被烤的很面,很香,只是由于在野外,有时会被别的小朋友捷足先登。这方法用来烤红薯也应是极好的,只是那儿不产。
东西唯有少,不容易得到,才能显示出它的珍贵,才会留下些美好记忆,多了,不管是什么,都不让人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