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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中国公共话语答X 教授

(2014-04-20 09:15:18) 下一个

P.1《中国不高兴》全书的风格和它的标题一样,非常直白和口语化,但问题似乎也出在这里。“不高兴”这种表述方式甚至比不上《中国可以说不》,因为后者可以算是一种建议,或策论,其实还是暗含了一种选择性中国可以“说不”,但也还可以“不说不”,或者什么也不说,但非常主观和情绪化的“不高兴”就容不下第二种可能性了。对于这类以煽情为主要手段的书来说,通俗易懂,简洁明了而又随意性很强的口语体可以引起一些读者的极大兴奋,但对于严格的说理来说,肯定是远远不够的。再以徐贲先生已经举过的例子来说,“美国贸易赤字,说穿了···一是抢,二是骗。”徐贲就此所批评的“过度简化”就是以不严谨的口语体写作本该很严肃的政论文的必然结果。因为一个需要仔细论证的问题:“如何抢和骗”被口语的“说穿了”一下就跳过去。这种过度简化的一个问题,就是用一两句斩钉截铁的断语代替分析,而分析(analysis)是美国学生的写作训练中最基本的。徐贲先生作出批评的参照系是“书面写作的说理”(p2)问题正在这里。读到这里,还想到胡适之先生如在,或许会说一句:“拿证据来。”但证据他们很难拿,屡屡犯徐贲所说的“无凭据推理”,其实是因为这些作者虽然放言高论,但具体到经济学和金融来说,可能完全是门外汉,专业的凭据和数字肯定拿不出来或看不懂。门外汉本来没有关系,但跨越学科,在自己不真懂的领域发议论就带有江湖术士的味道了。

 

P4. 建议考虑把宣传的英文“propaganda”写在中文之后和拉丁文之前。这个词在西方和在中文中有着截然不同的内涵和政治色彩。可以说,这个词在西方基本是一个负面的词语,因为站在它背后的就是意识形态“Ideology”, 人为和虚假(factitious)的“宣传“所传达的并非真相,仅仅是贯彻意识形态的一种手段。而意识形态本身意味着全体主义,未来主义和乌托邦,内在地含有欺骗性。(参看Clifford Geertz, 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事实上,中国的党政部门光是使用“Department of Propaganda”这个英译法就已经足够令西方受众反感,而且使所谓对外宣传起反作用。《鸿》的作者张戎很聪明,明白这一点,她的父亲是四川宜宾地区的“宣传部长”,但她在英文写作中却故意翻译成英国式的“Department of Information”,以免她可怜的父亲的形象大打折扣。

 

p.6. 人权问题上不仅存在混淆定义,还存在另起炉灶,自行定义的做法生存权。

 

P.9  第九条和第二十六条似是同一问题,即热衷于代表别人,动不动就“以人民的名义”说话, 代“老百姓” 立言。结果似乎是,过春节的时候,就必须“咱老百姓,今儿真高兴”,似乎你那天要不高兴就等于自绝于人民,但一声“中国不高兴”了,你偷着高兴呢,你叛国了?

 

p. 9 第十条很精彩。恫吓与讹诈和绑票无异。(“你们的小命都在我手里,我一撒手你们就玩完”)似乎恫吓和耍横(第三十一条)可归并。

用市井流氓语言耍横在《中国不高兴》中随处可见:

 

例如:

"去你的,我们凭什么要取得你们的好感,你们好好考虑考虑我们的好感吧···你懂不懂,将来我们力量更大了,你要不取得我们的好感,我们就揍你"
 
道德?你西方人甭跟我讲道德!

 

读这几句,感觉是王朔小说里的“顽主” 在讲话。而“揍”的意思是发动战争还是作者个人揍另一个西方人?不清楚也不需解释。

 

p. 10 第十六条。最近读到《社会科学文本翻译指南》(学术中华网站),对这一点有点领悟。指南说“compromise ”这个词在英语中和在俄语中含义不同,在英文中无贬义,俄文中有贬义。当代中国的政治文化的革命极端主义很大程度上从苏俄承袭而来, 甚至有过之,“妥协”即意味着投降和失败,所以毛绝对不能容忍赫鲁晓夫。但“妥协” 恰是英美自由主义传统的精髓之一。“双赢”这个词在中国似乎近几年才出现,本质上也就是妥协的结果,只是好听一点。

 

p.10.第十八条。除“我错你也错”以外还有一种“抬杠”为争论而争论。鲁迅讽刺过的中国人心态“你讲卫生,我偏吃苍蝇。”你批评我们的游客不礼貌不卫生,但这就是我们的文化。自然界本来就没有绝对卫生,我们不卫生,说明我们亲近自然。第三十六条的武大伟文化相对论,我觉得本质上就是无谓的抬杠,还没有“文化相对论”那个高度。

 

p.11.“最“的滥用简直可以叫做语言的通货膨胀。美国人指导大学生写论文,会专门叮嘱说话要留有余地,不必坚持在每一个论点上都咄咄逼人,有时稍作让步效果更好。(Jim Cullen, Essaying the Past, Wiley-Blackwell,2009)其实这本算是中国的古老智慧和民间传统,不必跟西方人学,但当代政治文化中的全体主义和绝对主义导致“最”的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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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一条——“故作豪迈”:“中国应该有什么样的大目标?我认为第一是要在这个世界上除暴安良,第二是要管理比现在中国所有的更大更多的资源,为世界人民带来福祉。”(《中国不高兴》)指导世界,把红旗插遍全球的大目标毛泽东早就有过,也并不成功。但至少毛的目标明确指导世界革命。这群作者想要管理哪方面呢? 经济秩序,政治制度,生活方式?不清楚。

 

再加一条:违反逻辑的深文周纳

 

 

 

还得回到毛泽东。在毛《唯心历史观的破产》中,有这样一段话:

 

艾奇逊说:中国人口在十八、十九两个世纪里增加了一倍,因此使土地受到不堪负担的压力。人民的吃饭问题是每个中国政府必然碰到的第一个问题。一直到现在没有一个政府使这个问题得到了解决。国民党在法典里写上了许多土地改革法令,想这样来解决这个问题。这些法令有的失败了,有的被忽视。国民政府之所以有今天的窘况,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它没有使中国有足够的东西吃。中共宣传的内容,一大部分是他们决心解决土地问题的诺言。
  在不明事理的中国人看来,很有点像。人口太多了,饭少了,发生革命。国民党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共产党也不见得能解决这个问题,一直到现在没有一个政府使这个问题得到了解决
  革命的发生是由于人口太多的缘故吗?古今中外有过很多的革命,都是由于人口太多吗?中国几千年以来的很多次的革命,也是由于人口太多吗?美国一百七十四年以前的反英革命,也是由于人口太多吗?艾奇逊的历史知识等于零,他连美国独立宣言也没有读过。华盛顿杰斐逊们之所以举行反英革命,是因为英国人压迫和剥削美国人,而不是什么美国人口过剩。中国人民历次推翻自己的封建朝廷,是因为这些封建朝廷压迫和剥削人民,而不是什么人口过剩。俄国人所以举行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是因为俄皇和俄国资产阶级的压迫和剥削,而不是什么人口过剩,俄国至今还是土地多过人口很远的。蒙古土地那么广大,人口那么稀少,照艾奇逊的道理是不能设想会发生革命的,但是却早已发生了。

 

在这里,毛泽东看似雄辩滔滔无人能敌,其实就已经犯了很大的错误。艾奇逊的观点正确与否不论,他的论述确有特定范畴,就是在中国近代史范围内,对人口和社会危机的关系作出阐述, 暗示人口过多和吃饭问题是导致革命发生的一个因素。但是,首先,艾奇逊并没有傻到认定人口过剩必然导致革命,没有说中国历史上每次革命都是人口问题造成的,也就是说,人口过剩只是一个充分条件,而非必要条件;第二,艾奇逊并没有把他对中国的特定观察无限地扩大到世界范畴,用来研究美国,俄国和蒙古,他的观点与蒙古发不发生革命完全无关,因为蒙古完全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个案研究。因此,毛泽东的反驳“革命的发生是由于人口太多的缘故吗”其实都是无的放矢。毛先把充分条件偷换成必要条件,再无限扩展,引申和假想了一个“艾奇逊”的观点进行打击。另一方面,也正由于毛本人有一种全体主义思维模式,才会认定对方也会和他一样要把一个模式放之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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