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国以外的那个数字已经超过中国十倍。明天美国也会超过中国。狼来之前,我们害怕。现在已经来了,恐惧也就没有了,战斗呗,该干嘛干嘛,有啥好说的。只要你在这个环境里,不管你做啥,都是同呼吸共患难。现在只能根据“走在”我们前面的中国意大利推测,美国还有多久,峰值多少。资源够不够。而最主要的资源,就是人。万一,哦不是万一,是如果,医护不够,自己倒下,那么后备人员就要上来。没毕业的,火线上战场。很多退休的,就自己报名做志愿者。
美国的医生没有退休年龄,七十八十也可以继续。很多不做了,开始怡享天年。但是现在,他们回来了,纽约一下子报名成千上万。其实,他们挺危险的,因为这次病毒对年长者尤其不友好。他们回来,风险系数很大。做了一辈子的医生,这一点不会不明白。于是很多人就签了生死状,万一中招,不插管。人只能活一辈子,这些资深医生护士,为了什么呢?命都不在乎,其他更不会奢求。他们不会像支援武汉的医护那样,敲锣打鼓,没有摄影师,没有含泪相送。他们也没有为了以后升职称,更不是为了钱。他们要是倒下了(可能性极大),也不会有什么光荣追认,这个时候甚至不一定有葬礼。报纸某一角的一张讣告,家人的简单仪式。如此而已。
可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为什么?他们有人说了,我退休了这么年,大家还是叫我Doctor X。因为“我是医生啊。”是的,这一句,就够了。这一辈子,你做了医生,你就成为了一个医生。这是你的天职。战士倒在沙场,天经地义。阿甘正传里有个丹中尉,受伤后被阿甘救起。他对着阿甘大叫,你干嘛,放开我,我要留在这。我爸爸,爷爷,爷爷的爸爸,都死在了战场上。。。
这么说起来,我好像家族里也一直有郎中。家谱可以追溯到明朝前。蒙古人策马南下,多少汉人流离失所,最后走到南方的大山沟里,作为“客人”停下了脚步。但是更多人没有走到,而死在路上,没被追兵杀死,而是死于饥饿和疾病。于是祖上开始求医济世,直到今天。这个行业,是会很辛苦的,也是危险的。至于收入,在美国算高,但很多国家,很多朝代,也就是个温饱,没有啥富豪。你所拥有的,是病人出院的那一刻。就和冲过马拉松的终点线那样满足。
前几周,我赶在封航的风声前连夜飞离北加,一路上就和老公商量,晚上怎么睡。我是想过睡车库的。那时各种数据还不明朗,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最后,老公不同意,折中一下,我睡客房。老公带着女儿在主卧。我回来一个星期没有抱过女儿。忍一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面会怎样?我不知道。如果继续恶化,我会做什么,在哪里,也不知道。
有一个超马誓言(Hippocratic Oath),也叫日内瓦宣言。内容随着年代和不同学校机构稍有改变。第一句就是: I solemnly pledge to consecrate my life to service of humanity...我郑重承诺,将奉献我的生命,为人类服务......不但是医生,护士也会在南丁格尔日作同样的宣誓。
我想,那些成千上万的医护报名作预备役,向新冠宣战的人们,他们大都不会觉得这是一种光荣,不会觉得这有多么伟大,有多么自豪,这只是一份要做的工作。这段誓言,当初踏进这个行业的时候要宣誓的,几十年下来,慢慢地他们也许就忘了宣誓了。慢慢地,就渗透到了血液里。前线缺医护,我们就上啊。这有什么好说的。
--- 2020.3.30. 美国 医生节, National Doctors' 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