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布兰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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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你

(2019-05-15 20:27:51) 下一个

刚来美国的时候，没有驾照，没有车。小镇不大，学习也忙，认识的人也不多。所以周末也没地方去，就和几个同学在宿舍区的一个活动房跳跳舞。中学一直练805的，所以就继续，也有几个同好。跳完了就各自忙功课，洗洗衣服啥的。活动房里还有架钢琴，跳完了我有时就弹弹。

有天大概快中午的时候，几个跳舞的都走了，我一个人留在那儿练会儿琴。弹完一首曲子后，听到身后有个人在啪，啪，啪地鼓掌。回头一看，是我的一个老师，老教授，大概七十了，本来退休的年龄他还上课。他向我微笑，说弹得很好。我赶紧站起来，和他聊天。他说他没事，就在校园里走走，喜欢看看我们这些孩子。听到琴声就走过来了。我就和他聊天。他问一些刚到美国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家乡怎么样，家里什么人之类。我也问问他的家人。他说他有个孙女，今年也刚上大学。上的是卫斯理。我眼睛一亮，卫斯理？我说差点成了校友呢。卫斯理是美国第一个录取我的学校，还寄来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个Class of 200X的冰箱帖。我一下就觉得和老先生话题多了起来。

慢慢地就谈到了学习，学习的功课，和学习方法。记得他说的有几句对我终身有益，就是学习的层次。第一层是熟悉，不懂到懂。第二层次应用，熟能生巧。第三是完全掌握，游刃有余。然后他就不经意地说，让我为你弹点什么吧。只见他弯着腰，用右手的食指，在琴键上敲着，一下一下地。我在想，他在试音吧，他会弹琴吗？应该会弹的。看他坐了下去，手没有停，突然，旋律出来了。在他用一个指头连续敲了13下之后，旋律就这么出现了，然后左手和弦也上来了。好像在叙说一个遥远的故事，第三个乐句出现的时候，我身上打了一个寒颤，竟然如此的美好，一下子就好像进入了阳光下山坡，满是鲜花。。。。刚才还在以为他不会弹琴，或者在试音，居然有这么美的旋律。他弹完后，我感到得说不出话来，眼泪都快出来了，半天才说了句，太美了。问他叫什么曲子，他说是 Beauty On You。他常给他孙女弹的，现在为我弹。他说看到我，就好象看到了孙女。

曲子不长，我请他又为我弹了两遍。第二遍时，我说我为你跳个舞吧。。。

老先生的琴弹得好，直到那时，还经常在礼拜天为教堂伴奏。我说谢谢他，并向他讨要这个曲子，他就找了一个CD盘，上课的时候带给了我。对他来说，弹琴已经炉火纯青，用一个指头都能敲出来。我想这就是他说的第三层次了吧。假如一个人做一件事情，做到百步穿杨，变成“巨匠”，那也不过是“唯手熟耳”。而到了第三层次，艺术成了你身体的一个组成部分，是你的手的延伸，你想表达什么，想创造什么，就可以顺手拈来。

前几天周末跑步，我差不多跑完了，正在冷却跑，于是拿出手机刷刷，看到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螃蟹。当时在阳光下也没看清楚。等回到家，才发现是梦蝶做的，而且是用一个矿泉水瓶子。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位老教授，想起了这首曲子。徐悲鸿画马，齐白石画虾，这些都是巨匠，专业画匠，手熟耳。而假如你心里想着一只螃蟹，顺手就可以用手边的东西表达出来。我认为是到了第三层次。

我把这首曲子送给了梦蝶。很奇怪，我没在别的地方听到过这个曲子，网上也搜不到。只好把MP3贴上来。不知道谁能告诉我哪儿有这个曲子的来源。

毕业不少年了，很久没有和老教授联系了。就在网上搜他，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维基百科，打进去，在他老人家的名字后面，有了个 (19xx – 201x)。我的心一阵绞痛，老人家已经仙逝。是我不好，后悔这几年没有联系他。不过，他的曲子留下了，他的话语留下了，他的教诲也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