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盛开的时节(十八)
峰被这意外的热情打动了,他从没有想过在SKR这样一个脑力蓝领公司会遇到这样动人的女孩。他们在食堂找到了铃木,原来峰和铃木是大学同学,峰进了SKR的母公司证券集团,应该算是目前项目的甲方。铃木看到是琴领着峰来的,就坏笑了一下:“小峰君可不要抢我们这里的人人都爱的毕晋(美人)呀!”琴虽然听不懂全部,但知道又被萨库哈拉(性骚扰),不禁红了脸,说了声“西瓷类伊(失陪了)”就跑掉了。
峰吃完饭又找到琴,一边打趣铃木一边自我介绍,原来他是早年随父母到日本,在日本上了中学大学然后就业的1.5代,因为生在中国长到十几岁才来日本,算不上第二代,可是日本对他也是第二故乡,没有陌生感,暂且算个1.5代。
峰的母亲是日本侵华时留在中国的遗留孤儿,中日建交时日本大规模召回在华的日本遗孤,母亲也得到了回日本的机会。他父亲当时在一个国营单位,眼看妻子去日本,自己的单位却不肯放人,他直接卷着铺盖卷去了单位领导的家:“你不放我,我就住在你们家。”单位实在拗不过他,只好破例放了他,但当时是除名,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母亲虽然是日本人,可是中国生中国长,日语不会说,父亲更是完全不懂日本是怎么回事,他们带着峰和弟弟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个陌生的祖国。刚到日本时,他们一无所有,就在日本政府和几个远房亲戚的救济下度日,父亲去政府给安排的工厂当工人,母亲去餐馆打工勉强生活。父亲三十奔四十了,从学日语开始,愣是考上了大学,毕业进入了一个大型的钢铁公司,人走头无路的时候什么都能干成。但是好日子并没有来,一个超龄入社的小职员,基本就是工作辛苦,收入微薄,没有前途,要想养活一家四口,还要供两个中学大学的学生谈何容易。为了分担家庭负担,做一手好菜的母亲自己开了个中华餐馆,一个人又做饭又招待客人忙碌不已。他们贷款买了破旧的二层小楼,下面是中华料理店,上面就是全家睡觉的地方,每天生活在喧闹与油烟之中。
峰和弟弟都很争气,来了不到一年就日语过关,学习也越来越出色。峰高中考上了早稻田的附属学校,大学直接就上了早稻田。但是日本的中学普遍存在欺负弱外来学生的现象。峰是外国人,家里又开着餐馆,在同学中相当个别,他的饭盒里经常有人给放虫子,书包也时常被人藏起来。还有人会在他面前喊:“中华料理店开张了”。峰刚到日本时个不高很瘦弱,他就强迫自己锻炼身体,总是一个人锻炼到最晚,练得浑身肌肉梆硬。有次一帮孩子欺负弟弟,其中一个比他还高的家伙挑衅似地喊:“中国料理臭啊臭”,他冲过去用拳头砸那个人的面门,立刻打出一个大包,虽然这事闹到学校,峰的妈妈也一起去给那个受伤的孩子道了歉,但那些孩子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弟弟了。
母亲由于过度操劳,得了严重的心脏病,做了手术,差点连命都没了。手术后,母亲被判定为残障人,享受医药全免和生活补助,还有汽车等生活物品的优惠,国家还给安排了一个去福利院照顾智障者的工作,每周去两次,工资比一般人高。父亲经过不懈的奋斗,尤其幸运的是后来和中国的生意越来越多,从小职员升为了课长(日本分普通职和管理职,课长是最底一层管理层,但管理层意味着不再是工会成员,形式上从劳方变资方,当然实际上日本公司大部分都不是个人的,也没有职员持股的传统,管理职更象时一种荣誉),进入了领导阶层,工资和在公司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
后来他们把中华料理盘出去,又添了些钱买了一套很像样的一户建(独门独院的房子),家具装饰都是母亲喜欢的西洋风格,峰上大学以后家里又添了一条狗,正式过上了日本中产阶级的生活。这些琴都是认识峰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峰看上去并不帅,但是剪裁得笔挺合身的黑色西服,干净的淡蓝暗花衬衫,精致的深灰底斜白条领带,发亮得照出人影的黑皮鞋,用发胶打理过的油亮头发,给刚来日本不久的琴留下了时尚有品的印象,不过峰的家史和经历又让他有些与众不同的不安与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