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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王富贵上班的时候努力工作,周末千方百计地找任盈盈。
上班已经一个月了,王富贵渐渐适应了美国上班族的日子。
硅谷的码农比北京的码农生活要好很多,地铁不拥挤,堵车不会太久,还有公司提供免费吃喝,不用担心地沟油混入工作餐的问题。
只是这免费的吃喝,不是真正的免费,意味着员工呆在公司工作的时间更长。
记得王富贵刚来美国时,听刘朝阳说起他的一个朋友在硅谷的某家小公司上班,公司老板不提供午饭却管晚饭,而且老板常常跟员工一起吃晚饭,结果大家吃完晚饭,谁也不好意思吃完抹干净嘴就回家陪老婆孩子,都乖乖地呆在公司加班到九点多。
现在王富贵才亲身体会倒老板永远比员工更精明,所以才可以做老板。
吃饭/剪发/看病/洗牙/,甚至连保健按摩,皮肤护理和健身娱乐......所有你所需要的老板都替你考虑到了,而且是全方位的贴心周到的免费服务,你还有什么理由请半天假不来公司上班?
结果你在舒适的工作环境中不知不觉地变成了老板的奴隶,资本家在用免费的物质享受引诱你,尽可能地榨取你最大的剩余价值,家庭/爱情/亲情/友情和个人自由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抛在身后。
在过去上班的两个多月里,除了周末,王富贵每天一大半的时间都呆在公司里。早上八点多到公司,晚上九多回到公寓,洗澡上网睡觉,私人时间十分有限。
也有些同事早上九点以后才来公司,但王富贵是新人,有好多东西要学,并没有专人教,全凭自己边做边摸索,同样的工作量自然比别人花费的时间更多。
后来工作逐渐上手,分派的工作任务越多越多,似乎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既然公司里有吃有喝有玩的地方,当然不会想着到外面,总是吃完休息会儿接着干活,不知不觉一天就没了,又到回家睡觉的时间。
日复一日,起床/干活/吃饭/干活/休息/再起床/干活,每天干巴巴地重复着,王富贵突然发现找到工作的喜悦无影无踪,生活毫无乐趣,这样周而复始的过下去,即使能挣再多的钱活着有什么意义?变成一架赚钱机器,难道这就是我移民美国所追求的生活吗?
晚上九点多,王富贵起身离开办公室,看到周围写字楼里灯光下还在忙碌的身影,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悲哀。
现代人作茧自缚,一味追逐金钱和物质生活,结果丢失自我,沦为金钱和物质的奴隶......
不工作,没有钱,也没意思,无法生存。
那么工作挣钱,如何能恰倒好处地在努力工作的同时不以牺牲家庭利益和个人生活乐趣为代价?王富贵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来美国本来是想逃开在北京上班的奔波劳累,享受美国的蓝天白云新鲜空气,结果现在天天呆在写字楼里,根本没有多少时间融入大自然。
天渐渐热了,白天越来越长,月亮爬出来的越来越晚,美国的好山好水好寂寞。
王富贵经常下班回家洗完澡,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怀念着国内上大学的欢乐时光,怀念那段跟任盈盈谈恋爱时的甜蜜蜜的日子。
初夏的傍晚,微风拂面,两人赤脚套双人字拖,手挽着手地走在海淀图书城嘈杂的大街上,嘴里天南地北的瞎聊,饥饿的眼睛却四处忙碌搜索着好吃的食物小摊,凉皮,炸羊肉串,麻团,烤鸡架,肉夹馍......两个人你谦我让,都想让对方多吃一口,哪怕是最后的一小块,一人也只肯咬一半......廉价的美味,实实在在的爱。
一辈子能遇到几位这样的灵魂知己?你若问王富贵,他的答案是就一位。
因为那时候人还年轻,那时候心思单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一心一意,义无反顾,毫无保留!
大学毕业,步入社会,我们在成熟,我们被生活磨练得没了棱角。我们跟着世俗一起堕落,陷入信任危机。我们也渐渐丧失了爱的能力,丧失了激情,虽然人人心中仍然渴望一份爱的真情。
人都变了,爱情怎么不会变?一生一世,纯粹的爱能有几次?
因此,王富贵渴望找到任盈盈,渴望找回失去那份毫无杂质的爱。
来美国后,王富贵觉得自己的心灵孤寂得像沙漠。
一开始以为是语言不通,后来上班了才发现语言通了也没用。与外国同事的交流,仅限于打个简单招呼,聊完天气就基本上无话可说。政治/宗教话题太敏感,美国人的笑话感觉不到笑点,人家说起橄榄球和电视肥皂剧干脆插不上话......
中国码农朋友,也就是吃饭的空隙见面偷空聊两句中国时事和八卦,平常一下班,结婚成家的赶着回家当超级奶爸或模范老公,周末亲子团聚享受天伦之乐,谁会有闲时间陪一个光棍汉?
所以周末,除了踢场足球,王富贵不外乎就是睡觉/看书和健身房锻炼身体。
而过去的两个周末,王富贵守株待兔,把自己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大华超市,期望看到任盈盈出现。
无功而返,王富贵才意识到若任盈盈像自己一样基本不开伙,是不需要每周都来大华采购的。
那么,如何能找到任盈盈?大张旗鼓地在社交媒体上寻人,不是王富贵的风格。万一任盈盈已经结婚,那就更尴尬了。
又一个周五晚上,同事们都走了,只剩下王富贵和他的上司的上司John。算起来John要比王富贵高两个级别。
John是个中国人,科大高材生,90年代末留学美国,赶上科技泡沫加入硅谷某著名的start up公司。
后来,科技泡沫破灭,John的老婆在John公司濒临破产之际被一个洋人勾搭跑了,扔下三岁的儿子由John抚养。John又当爹又当妈,居然事业家庭两不耽误。
十几年后John坐拥千万家产,儿子也上大学了,却还是孤身一人。没有家庭,缺少朋友,John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跟王富贵同时招进来的还有一个小印。刚上班两个周,王富贵看出点苗头,小印跟组里的另外一个老印联合起来,有点排挤他的意思。
老印负责培训新人,明明是同样一个问题,小印问起老印,人家叽里咕噜讲了十几分钟,滔滔不绝口水四溅,有几次王富贵都看到老印的唾沫落在了小印的脸上,小印还是一副坦然自若,很受用的模样。
王富贵心里膈应,说话时特意站得离老印稍远些,但显然王富贵是多虑了,老印根本没兴趣跟他多啰嗦,应付几句就草草把他给打发了。
王富贵一开始觉得无所谓,反正老印的英语号称是母语,发音跟英语却是两码事,听起来十分吃力。况且老印身上浓重的体味,绝对不是香水所能掩盖住的,王富贵走近的时候常常先深吸两口气,然后尽量屏住呼吸。
王富贵遇到难题,老印袖手旁观,小印幸灾乐祸,无奈,转而求助同组的中国大姐。谁知这位中国大姐是半路出家,水平有限,只会自己现做的一摊,别的东西一问三不知。
王富贵后来才知道当年一批拿着奖学金的留学生大军大多都是带着家属过来,正赶上美国科技泡沫顶峰时期。中国人的数学好,陪读的老婆们没事干,大多都改行在老公的帮助下拿了个热门的计算机硕士,又趁着IT人才紧俏的市场机会混进大公司,倒也稳坐泰山,一年拿着十几万美元的薪水吃喝不愁。
若是一家夫妻俩是码农码婆,年收入超过三十万美金,在寸土寸金的硅谷过份中产小日子还是相当滋润的。
王富贵不是傻子,很快就有了危机感,意识到老印如果什么都不教他,而都教给小印的话,自己上手慢,工作表现差,考查期不过关,肯定会丢掉工作。
所以,王富贵不得不延长工作时间,私下里自己学习。还好组里的另一个美国人很热心,不懂的有个人问,再加上王富贵还有一堆码农球友可以请教。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多少日子王富贵的工作业绩就遥遥领先。王富贵毕竟有多年的实战经验,写出来的代码bug少,可读性强,容易维护。
测试小组汇报上去,上司John开会时毫不避嫌地夸过王富贵几次,小印嫉妒得眼珠子发红,老印的脸黑得像个锅底。
因此,王富贵对John心存感激。在公司里,有人罩着,总比孤立无援强,公司里的人际关系和*没人可以置身度外。
今天周五,只剩下两个光棍王富贵和John,别的人都走了。
王富贵心里孤单苦闷,特想找个人聊天,John是同胞。平常上班摆领导谱,周末应该卸下面具了吧?
王富贵敲们,叫John一起去吃晚饭,有个交情也比没有强。John爽快地接受了王富贵的邀请。
两个人先去吃了韩式烧烤,又去了一家酒吧,喝到酣畅处,卸下戒备,开始聊家常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才知道两个人都是被老婆抛弃的男人,算是同病相怜的天涯沦落人。
找不到任盈盈,王富贵借酒浇愁,喝多了,车没法开回来,是John把醉醺醺地王富贵送回家。王富贵上楼,还没打开门,自己却靠着门坐在地上睡着了。
睡得正香的王富贵迷迷糊糊地被人拍着脸叫醒,醉眼朦胧地看见面前的人居然是任盈盈,拦腰抱住说:“盈盈,不要跑,求求你,不要跑,不要跑......”
王富贵又睡着了。